迎春一一应了,笑道:“我如今只觉得懒,成日想睡觉呢。”
    贾赦忙道:“睡!想睡就睡!这七八个月让莫小瑜拿你当猪养!”
    说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贾赦看了看女儿,心中暗自庆幸。前阵子淑妃闹了那么一出也不是没好处的,如今各家皇子都消停了。莫瑜他们编的拼音字典可是个能流传后世的东西,让那些无孔不入的家伙惦记上可不太好顽儿了。
    当晚贾赦便请白安郎代笔,向圣人上了折子,说是横竖国库有钱,包几个客栈也花不了多少,不若后年进京的学子都由朝廷出三个月的房钱云云。圣人接了这折子心下虽觉得甚好,也有几分莫名,乃问姜文贾家又出什么新鲜事儿了。
    偏因着前些日子姜文对姜皎那事儿不作为,贾赦不甚满意,回京来数日不曾见他。姜文只说不知道,恐怕是他们夏令营路上有什么事儿。
    圣人想着,凭他为什么,横竖朝廷不花多少银子,却得了士子感恩。才要吩咐人去办,抬头只见姜文若有所思,忙笑道:“你可想着了什么?”
    姜文颇有几分为难。
    圣人忙令退下左右。
    姜文仍是犹豫了半日,道:“臣只是猜罢了。恩侯懒得很,无事不想主意的。”
    圣人道:“这个朕自然知道,哪回不是有人惹了他、他那性子睚疵必报的;或是你替朕想法子去引他出主意。如今他平白无故的这般,朕只觉得没个由头,少了什么似的。”
    姜文道:“臣想着,因前些日子总有人讨好斯汀,纵斯汀摆明了只肯为纯臣,依然源源不绝有人上门或是请他赴宴。或许是……恩侯回家后,斯汀抱怨了什么。也听闻前科有人出资招待学子的。恩侯……大约欲替儿子出口气,先拦了他们的道。”
    他分明在指皇子不安分。
    圣人半晌不言语,姜文只在下头老实坐着。
    终于,圣人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姜文默默回去,当夜便使人请了姜武来,将今日之事说与他听。又问他可知道贾赦忽然来这么个折子的缘故。
    姜武哪里知道?只说不如去问小齐。
    姜文笑道:“且不论他是为了什么,你也告诉他一声去,我是如此对应圣人的。如今咱们家权势愈发显了,我今日故意引得圣人往皇子们身上想,让他少想着咱们家。”乃长叹一声,将冯紫英往自家派过探子一事说了。“我知道你们怨我不替皎儿出气,那会子我何曾敢乱来呢?”
    姜武听了默然半日,道:“横竖你总得出两手,让人知道你不好惹。”
    姜文道:“如今瞧着,圣人春秋还长呢,我只得让他信了我,万事皆好。”
    姜武扭头望天不则一声。
    姜文也只得默然长叹。
    数日后,三味书屋忙着期末考试、放暑假。愿意回家的回家,愿意留校的留校。丁鲁班与几位洋先生都是以校为家的,带着些学生一面研究蒸汽机、一面研究西洋火枪。贾赦终于在放假前的最后一日见到了司徒塬。
    见他进来,贾赦笑道:“我总想着回来这些日子少见了一个人。”
    司徒塬哼道:“横竖总是我来寻你。”
    贾赦道:“我却没有那许多消息要说与你听,寻你作甚。”
    “小七总是你塞给我的。”司徒塬道。
    贾赦指他道:“你们姓司徒的总爱颠倒黑白,分明是你塞给我的。”
    司徒塬道:“我只让他寻你求主意,你倒是将整个人丢给我了。”
    贾赦笑道:“我也只替他出了个主意罢了,这主意可是不错?”
    司徒塬叹了口气:“也算保命的法子。”又道,“我今日倒是来谢你的。”
    贾赦一愣。
    “我母妃前些日子也病了,太医治了三个月不曾见效,倒是我医学院中的一位洋大夫给治好了。果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贾赦忽然想起来,原著是有一位太妃薨逝过,而非太后。莫非原本该死的是这厮的老娘?因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医学院是有用于国。”
    司徒塬点头道:“平日不觉,不曾想能救命。”因笑道,“不知你如何将定城平原二府搬空了?”
    贾赦道:“我并非江洋大盗,如何知道?”
    司徒塬笑道:“若是杀人放火,想来不是你做的。若是单单取财,恩侯你哪里会便宜旁人那么许多财物?”
    贾赦哼道:“委实不是我干的,我只放了些信儿出去罢了。”
    司徒塬笑道:“罢罢,你只哄哄圣人并姜文便是,哪里哄的了我。”乃扬长而去。
    贾赦在后头瞪了他半日,哼道:“有本事你拿证据出来!”
    乃悠悠哉哉吃了盏茶回府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嗯嗯。
    多谢大家不感冒金子不会写爱情故事……我真的不会写……
    ☆、99
    话说这一日司徒塬正在医学院与几个老大夫商议他母妃之调养,外头门吏来回道,“三味书屋使了个学生来。”
    司徒塬笑道,“他们书屋里少往咱们这儿来人,但凡来人多半不是好事。”乃命请进来。
    谁知来的学生竟是贾环。贾环笑道,“我伯父说,眼瞧着又该招生了,欲请原院长一道做些广告宣传。”
    司徒塬笑道,“何为广告宣传,”
    贾环道,“请看这个。”
    乃将一叠纸铺在案上,上头写了许多招摇过市的法子,看得司徒塬哭笑不得。屋中恰有一人乃是圣人密探,偷眼觑了会子,也腹中暗笑。
    司徒塬向贾环道:“我先瞧会子,回头去你们府里与他商议。”
    贾环苦笑道:“您能让他打消这主意便好了,敲锣打鼓喊号子,何等傻气。”
    司徒塬笑道:“这个却不容易。”
    有位老大夫也看了看贾赦送来的法子,向司徒塬道:“荣公这些法子……他当真使么?”
    司徒塬笑道:“他怕是当真会使,偏也觉得有几分丢人,故此欲拉我下水罢了。”
    那老大夫笑道:“院长这么说,老夫便放心了。”
    屋中众人皆忍俊不禁。
    司徒塬自然知道贾赦这么大刺巴列的打发贾环来寻他不可能只为了这个,想来必有旁的缘由。果然当晚便溜达过去了。
    原来贾赦烦他帮一个小忙。
    “请人无意间捎一个小故事给圣人。”贾赦笑道,“有户作坊,不拘造酒的造醋的,因不提防作坊中外人进出,让旁的作坊将他们祖上传下来的方子盗走了。”
    司徒塬笑道:“你欲借我手算计圣人什么?”
    贾赦道:“算计他的银子。”
    司徒塬闻言思忖了会子,道:“虽不明所以,罢了,横竖他有的是银子,助了你一回也无妨。”
    不日戴权便听到有两个小宫女在嘀咕某妃娘家来人诉苦,家中作坊因不曾提防外人进出、让人光明正大盗走祖传方子。因那妃子母家属太上皇阵营,圣人早冷落多时,戴权趁圣人高兴,做笑话说了。
    圣人大笑“何等糊涂”,果然心情愈发好了些。
    数日后,圣人下了早朝,正在大明宫看折子,忽然外头禀道:“户部侍郎齐周大人求见。”乃命他进来。
    齐周入殿行过大礼,笑道:“昨日恩侯托臣向圣人讨个话儿。”
    圣人忙问什么话。
    齐周禀道:“他那个三味书屋的洋先生寻到了一种炼铁的法子,以焦炭炼铁,唤做高炉炼铁。恩侯有心将此物弄出来。因那个须得先花不少银钱,最终若能成了,可做出许多好铁。铁器关乎社稷,不能随意买卖,恩侯琢磨着他若弄成了,那高炉卖不出去,可亏大发了。”
    圣人前头听着颇为肃然,听到后头这一句忽然想起贾赦卖不出去的地暖与抽水马桶来,不由得好笑。“他预备卖给朕么?”
    齐周道:“好铁多造兵器,恩侯大约是想卖给朝廷。他说陛下若不买,他便不弄这个了。”
    圣人思忖了会子,问道:“齐卿觉得如何?”
    齐周道:“他若真的弄的出来,自然是大大的好事。边境战事难免,将士得了利器可减许多伤亡。臣近日方明白,他那个三味书屋委实于国有大大的好处。”他笑道,“他们是专门琢磨法子的。”
    圣人颔首,让他接着说。
    齐周道:“起先我只当恩侯不过闲着办书院做耍子,后他们弄出了水泥,与治河、修路、营造皆有大大的好处。偏他们皆是——臣看着,他们也是书生,只不研习四书五经罢了;故此无力将水泥弄成作坊,恩侯便拿来替他弟弟换……功劳。”
    圣人自然听的出他欲说换前程,面上露出笑意来。待十一皇子周岁便预备替贾政升个官儿,不过四品罢了。一个四品官衔换个水泥方子,委实赚大发了。
    “年初恩侯闹了许久的地暖,如今正在臣家里整呢,本也是三味书屋那几位先生弄出来的。恩侯道,他明白了,他们只有心做些东西出来,却无力推出去让众人都用。故此,近日三味书屋的先生们又弄出了一两物,唤作肥皂与火柴,臣瞧着,虽是小物,甚有利民生。恩侯他们预备今后只卖方子过活,将那两物的方子卖给商家。”
    圣人听到奇道:“这肥皂火柴是何物?”
    齐周乃细细解释了一回,圣人不禁大赞:“好东西!”又问,“他们预备卖方子?”
    齐周点头道:“听他说倒是卖的不贵,他道,民生之物唯有便宜方能推广开来。横竖他不缺钱,如此可使得他的三味书屋渐渐有些名声、他那些学生也好过日子。”
    圣人点头。贾赦委实不缺钱,他的学生也缺名声。
    “然高炉炼铁非民生所用。他无意去做铁器买卖,只有心做那炉子。若将炉子弄出来,圣人不买,他只怕血本无归了。”齐周笑道,“大约在地暖上头亏大了。恩侯道,他若没弄出来是他没本事。只欲求圣人一句话。若他真将那炉子弄出来了,制出的铁较之当下好许多,大益于将士甲兵,圣人可买不买?您若不买,他便不弄了。”
    圣人心道,他若不卖朕才担心呢!横竖前头不是朕花钱,弄不出来贾恩侯亏本,弄出来了朕花几个银子买下来于国大益。乃笑道:“既这么着,你告诉他,只管弄去。弄出来了朕自然买。”
    齐周又笑道:“只是听他说了半日,臣虽不甚明白,倒像是那个纵弄出来了,亦非抓一两个官员教两个月便能管得了的。”
    圣人“噗哧”一声笑了:“他的意思朕知道了。他的学生大约学了数年,出师后无处可去,又不愿花钱捐官,便欲借道混进工部,可是如此?”
    齐周笑道:“臣看了会子他们洋先生所绘图纸,委实……看不明白。臣也觉得寻常官员只怕不易管的了那个。”
    圣人忙问:“齐卿看过图纸?”
    齐周道:“那图纸就摊在三味书屋一间屋子里,旁听的也可去看、好奇的亦可去瞧。圣人有心,只管过去就是。”
    圣人站起来道:“胡闹!既是炼铁之器,岂能随便让人看的。如旁听的有异族探子呢?”他立时想到前些日子戴权说的那笑话了。这个贾赦旁的都好,做事委实过于粗枝大叶了,半分不精细。
    齐周笑道:“圣人多虑了。他们自己也只略知大概罢了,听闻是那位新聘下的英吉利国来的洋先生故国之物,异族探子只怕也看不明白的。”
    圣人摇头道:“既是探子,本事想来不差。”乃向齐周道,“让他将那屋子关了,休让外人进去。他只管去弄去,弄出来了炉子,若当真能出好铁,朕自然不让他吃亏。若弄不出来可就不怨朕了。”
    齐周笑领命而去。
    贾赦得了他的话高兴得很,立时往郊外去买了一处地,让那位英国的菲尔德工程师领头弄高炉炼铁。
    贾赦给菲尔德的薪水直将他在英国薪水翻了十倍,菲尔德已写了数封信托海商老王带给他的往日的同僚并朋友,推荐他们来投奔“极富科学探究精神与天才头脑的东方赞助人赦·恩侯·贾公爵大人”。
    贾赦灵机一动,也托老王去欧洲各国登报,高薪诚聘科学家、工程师。但凡来肯坐着海船过来的,东方科学赞助人赦·恩侯·贾公爵大人包吃包住包科研经费包助手甚至可以包娶老婆!人才么,本来就是最好拿来的东西。
    三味书屋便专门辟出一间院子研究高炉炼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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