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远眼神一冷,声音如冰碴:“你们尽管试试看!”
    淮阴侯府!
    若他还是前世的顾亭远,或许拿侯府没办法,需得委婉行事。
    但他不是。他脑中有前世的记忆,知道皇上在京城的消息铺子,微服私访的落脚地。他有机会见到皇上,获得赏识,保护想保护的人。淮阴侯府,算不得阻碍!
    张管事陷入两难。
    一方面觉得顾亭远在虚张声势,一方面又担心他真的有什么秘密,自己误了侯府的大事。
    换个人,他可能直接来硬的了。但顾亭远,张管事看着他年轻瘦削的身量,心里清楚他是一块硬骨头。这些年,张管事见过不少人,也办过不少事,他知道这世上有些人的骨头比石头还硬。
    强行逼问,或许能撬开他的嘴,但万一撬不开……
    “方才是我态度不恭,冒犯了顾公子。”一改方才的傲慢,他拱手拜下,向顾亭远赔罪,“还请顾公子大人大量,莫与我这等卑微小人计较。”
    他能成为侯夫人的心腹,不在于他有多么精明能干,而是他比别人都要忠心。
    只要能办好差事,什么都可以放在后头。
    顾亭远瞥他一眼,却道:“不送。”
    他不接受道歉。要道歉,也是张管事身后的人出面。张管事还不配。
    张管事脸色变了变。
    “顾公子不再考虑一下?”他沉声道。
    顾亭远如若未闻,低头饮茶。
    “希望顾公子有傲慢的本钱!”张管事见他油盐不进,冷哼一声,抬手招了招,带上人走了。
    他办事不力,回去自有主子责罚。但顾亭远,也会为他的傲慢和狂妄付出代价!
    茅草屋里静下来。
    顾亭远想起前世,皇上叫他到书房,两人对坐下棋。皇上比他年轻两岁,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对他说道:“不能全心全意向朕效忠之人……”
    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绝路。
    当时,他刚晋升翰林院侍读。按照时间算,从现在开始,大概四年后,淮阴侯府等太后一系,纷纷被判抄家、流放、满门抄斩等罪行。
    他刚才对张管事说三年,是因为他会比前世晋升更快。如果淮阴侯府继续从中作梗,阻挠他和宝音的婚事……
    “阿远,方才那是什么人,没为难你吧?”顾舒容送完鸡蛋,便带着小黄狗在村子里遛弯,见张管事等人离去了,立刻带着小黄狗回家,进门便问道。
    顾亭远道:“没有,不必担心。”这些事,他没跟顾舒容讲,她身体才养好,他不想她为此担惊受怕,“姐姐,你坐,我们说说话。”
    顾舒容笑着坐过去,说道:“你要跟我说什么?惹宝音生气了,要我出主意?”
    她打趣的样子,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顾亭远打量她两眼,从茶盘里拿出一只杯子,倒入茶水,推过去:“姐姐,你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我也不是。”
    顾舒容脸上笑容一僵,想起自己把糖当成盐做菜的事,不由得揪紧脚边小黄狗的皮毛。
    “姐姐从没犯过这种错误。”顾亭远看着她道,“你有心事。”
    两人相依为命的这些年,不是没遇到过难处,但顾舒容从没有粗心到这种程度。可见,这次遇到的事情,非同一般。
    “我知道瞒不过你。”顾舒容说道。
    低垂着头,抚摸着小黄狗的脊背,温热的皮毛令她心里酸酸软软。
    她知道瞒不过弟弟,可她还是想着,能瞒一时就瞒一时。她不想令弟弟为难,已经决定若是遇见还不错的人家,就嫁出去,只是还没下定决心。
    她会下定决心的。不就是嫁人吗?有什么大不了。这么多年,最难过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姐姐。”顾亭远叫道,“爹娘走后,我们相依为命。没有姐姐就没有我,我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出人头地,让姐姐过上好日子。”
    顾舒容动容:“阿远。”
    “可是,姐姐有心事却不同我说。”顾亭远看着她道,“姐姐是不信我,还是把我当外人?”
    “不是!”顾舒容反驳道,咬了咬唇,“阿远,姐姐……”
    “不想连累我?不想让我为难?”
    顾舒容不知该欣慰还是该苦笑,低头摸到了小黄狗的嘴巴,小黄狗便扭头舔舐她的手。
    “阿远,”忽然一股冲动从心底涌上,顾舒容忍不住道:“我想和金橘过!”
    金橘是小黄狗的名字。
    顾亭远眼中是怔色和不解:“姐姐,你的意思是……”
    顾舒容本不想说。
    可是,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阿远,我不想嫁人。姐姐想跟你过,若是你和宝音不喜欢,我,我便……”她便跟金橘过。金橘是只有灵性的狗,她有金橘陪伴,也知足。
    顾亭远打断了她的话:“姐姐,你想嫁人便嫁,不想嫁不嫁。”听了她的话,顾亭远有些自责,原来姐姐一直在发愁此事,又松了口气,这并不是难解决的事,“我从前便与你说过,若遇上好人,便嫁给他,若遇不上,便不嫁。”
    顾舒容看着他,欲言又止。
    “姐姐抚养我长大,如姐如母。”顾亭远看着她道,“我也不想与姐姐分开。”
    第99章 进京
    一句话, 却胜过千言万语。
    “我也不想与姐姐分开”,令顾舒容心中的不安定如尘沙一般崩塌溃散。
    “阿远。”她喉头发哽,“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亭远点点头, 道:“真的。”
    他是不想与姐姐分开的。
    只是, 人长大了,婚姻嫁娶, 令他们很难再生活在一起。姐姐会有丈夫和子女, 他也会有妻子和儿女。彼此虽然血脉相连,却已经不再如从前, 是对方生命中的唯一。
    “我努力读书,就是想让姐姐过得好一点。”顾亭远继续道, “姐姐过得好, 才最重要。”
    前世,姐姐守着一个忘恩负义之人的婚约,英年早逝。对顾亭远而言, 没有什么比姐姐活着、好好活着更重要。
    嫁人?如果姐姐有心仪之人, 他会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如果没有,那便不嫁,她高兴就好。
    “阿远, ”顾舒容感动道,“谢谢。”
    她心中所有的不安, 全散去了。只是, 很快又生出新的担忧:“宝音, 她会不会不喜欢?”
    顾亭远不敢打包票说, 宝音也很喜欢你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因为, 前世没有姐姐。
    妻子和姐姐可能会有不愉快, 这真是令人幸福的烦忧,顾亭远心想。
    “我问问她。”顾亭远说。
    顾舒容便有些愧疚:“要不,还是算了……”
    “姐姐。”顾亭远打断她,“我会解决此事。”
    顾舒容怔怔地看着他,只见一向温和的弟弟,此刻表情严峻极了。
    缓缓点了点头。
    “我给宝音做双鞋去。”她道,起身出去了。
    金橘紧跟着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追在后面出去了。
    顾亭远坐在屋里,思考着这个前世没有遇到的难题——他的妻子,可能并不喜欢跟他的姐姐生活在一起。
    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此事?
    傍晚。
    顾亭远从镇上回来,站在篱笆院外,叫道:“大娘。”
    杜金花在院子里喂鸡,闻声直起腰:“进来吧。”很快喂完鸡,走到他跟前,打量着他抱着的纸包,“这又是啥?”
    顾亭远老实一笑:“糖炒栗子。给宝音买的。”
    杜金花嘴巴动了动,说道:“拿进去吧。”这人,三五不时就送吃食来。她家宝丫儿是个吃货不成?
    偏偏宝丫儿真是个馋猫儿,顾亭远送吃的,的确送到她心坎上。要里子还是面子?杜金花想了想,还是要里子吧。
    陈宝音已经听到动静,走进堂屋坐下。
    顾亭远已经打开纸包,仰头冲她笑:“我买了糖炒栗子。”她喜欢吃糖炒栗子,他知道。
    “嗯。”陈宝音伸手,拿过一粒,就开始剥。跟他,不用客气。
    顾亭远的手更快些,很快就剥好一粒,递到她面前:“你吃,我剥。”
    陈宝音抬头,看他一眼,只见书生面含笑容,注视着她,温柔疏阔,如朗朗明月。
    抿抿唇,她微垂眼睑,接过来:“他们又找你了?”
    张管事等人的出现,根本瞒不住,他们前脚进村,后脚村里就传开了。
    顾亭远点点头:“是。”
    陈宝音低垂眼睛,品尝着甜糯的栗子,没有问他,张管事等人都说了什么。
    “我没吃亏。”等了片刻,顾亭远觑着她的神情,忽然挺直胸膛,骄傲地说:“你放心,我不是容易被欺负的软蛋,不会给你丢人!”
    陈宝音心里顿时一软。
    “我没觉得你丢人。”她看着他说,把手里刚剥好的栗子,递了过去,“辛苦你了。”
    顾亭远受宠若惊,接过那颗栗子,都舍不得吃:“不辛苦,不辛苦。”
    娶心仪之人,有点波折,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只是,旁人的波折应在岳家、名声、情敌等上面,而他的波折应在了淮阴侯府。
    顾亭远不在意这个。只要她欢欢喜喜,心甘情愿,期待地嫁给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顾姐姐怎么样?”陈宝音说道,“你问出来了吗?”
    顾亭远想了想,道:“问出来了。”
    “什么事?”陈宝音好奇道。
    顾亭远摇摇头,飞快剥了颗栗子,递过去:“你吃。”
    撇撇嘴,陈宝音接过来,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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