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浩先是一愣,随即才点头示意藤轶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开,掏出随身携带的高倍放大镜仔细端详起那墨地素三彩百鸟朝凤观音樽。
    墨地素三彩是康熙时首创的,是先在器身上涂抹了一层绿釉,再复施以黑釉,要想甄辨黑釉不难,可要想从器形完整的观音樽中找到绿釉踪迹就必须要有真功夫了。
    不过,这难不倒刘宇浩,很快,刘宇浩便在一处不明显的唇口的口沿处找到了绿釉的痕迹,其手法之纯熟,连褚老也是连连点头微笑。
    刘宇浩看的很仔细,并没有马上催动异能。
    平时都忙于浩怡集团的俗务,刘宇浩很少有时间系统地学习,更难有机会对花觚、棒槌瓶,以及观音樽这种标准器形进行深入研究,今天能有褚老在一旁助阵这种难逢的机会,刘宇浩可不想轻易浪费。
    确定了绿釉的存在,刘宇浩又对彩料进行了一番对比,实在难以确认的时候,竟然让藤轶把前厅里的明代的一件花果纹盘拿过来与之对比。
    褚老静静在一旁,对刘宇浩的行为不加评论,但眼中的欣赏之意更浓了。
    康熙墨地素三彩器物所用之彩料均为明末所遗矿彩,亦称“古彩”或“硬彩”,刘宇浩能在拿不定真伪的时候注意比对区别,不得不说,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古彩是一种传统瓷器釉上古老的装饰方法,起源于明代,成熟于清代,是我国陶瓷装饰艺术中一门优秀的传统装饰,历来为国内外陶鉴赏家和收藏家所推崇。
    而古彩按图案纹饰需要施于釉上利用二次焙烧而成,其色彩细腻,明净晶莹,器物色彩浑厚堆垛,质洁坚硬,色调对比强烈,有搪瓷韵味;色彩质地静穆柔和、珠艳明晰,玻璃质感强,其绿彩清澈若湖水,黄彩娇艳若向日葵,墨彩坚硬如生漆,光可鉴影。
    “老褚,还别说,这小子经验手法都老到的很呀。”
    别看荣老一直东张西望,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刘宇浩半步,见刘宇浩如此中规中矩,也忍不住开口称赞。
    褚老淡淡一笑,道:“齐老选定的弟子能差嘛,你以为是你,老了还象当年一样毛手毛脚。”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不上我那玉雕的手艺,我还看不上你呢。”
    荣老板着脸冷哼了一声,两个人斗了大半辈子嘴,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一会工夫不踩上对方两脚心里就不爽快。
    褚老嘿嘿一笑,对荣老的鄙夷并不以为意,转而又专心的去观察刘宇浩去了。
    刘宇浩时而后退两步一脸严肃的盯着那墨地素三彩百鸟朝凤观音樽出神,时而凑近了用放大镜在观音樽上认真分析每一处自然形成的鱼鳞状开片纹以及宝光。
    康熙墨地素三彩器历经三百余年,保存至今,在彩料之间可见五光十色的“蛤蜊光”,在无彩的瓶口白釉处亦可见自然彩晕。
    这是由于康熙朝的这些色地与彩绘均为低温含铅釉,烧成后釉面和彩釉的硬度较高,有自然氧化作用形成的“光晕”现象。
    而这种现象也是仿品所见不到的,是鉴别康熙墨地素三彩真伪的重要根据之一,刘宇浩看的尤为认真。
    最后再把观音樽扫了几眼,刘宇浩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迅速催动异能看过去。
    直到观音樽上闪烁的金光与自己脑中的鹿皮图谱重叠后刘宇浩才收回异能,笑道:“褚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观音樽应该是康熙年间皇家真品无疑。”
    褚老微微一笑,道:“何以见得?”
    刘宇浩不疾不徐,先将手中的放大镜放到一边喝了口茶,才笑着说道:“这只观音樽颈部能见到明显的自然彩晕,首先能说明它是老物件。”
    褚老不可置否,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淡淡说道:“继续往下说。”
    刘宇浩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管是瓶腹还是肩部都能看到极强的蛤蜊光,且釉面肥润,色调鲜明,纹饰层次清晰,这是仿品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可这也不能完全证明它不是赝品啊。”
    褚老对刘宇浩心细入微的观察很是满意,可脸上仍然保持着淡然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刘宇浩笑笑,说道:“褚老,观音樽的底部能看到烟熏窑红,这一点足以证明它是出自清早期景德镇窑口,而厚厚的护胎汁则能证明它出产的年代,瓶肩娇黄的肩圈更是代表了它不凡的出生,我想我不会看错的。”
    别人可能会看走眼,可刘宇浩却一定不会。
    刘宇浩敢如此笃定的认为褚老带来的是康熙年墨地素三彩为真品可不单单只凭眼力,还有异能的证实也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好小子,我老荣从来不服人,可今天你小子露的这一手我是真服了。”
    荣老没等褚老说话,猛地一拍大腿,满脸兴奋地嚷嚷着。
    刘宇浩连忙摆手,满是谦虚地说道:“荣老,您再这么说下去,我这脸可都能烫鸡蛋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你比老褚强,不信你问问,他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屁颠屁颠跟着师傅学东西呢。”
    荣老大手一挥,在称赞刘宇浩的同时还不忘打击一下自己的老伙计。
    刘宇浩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荣老那么说褚老无所谓,可自己却一定不能接这个话茬,要不然就是不懂尊老的行为。
    与荣老的喜形于色相比,褚老却有些心不在焉,右手五根手指在桌面上依次交替的轻叩,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刘宇浩看出异样,微微皱眉,道:“褚老,我刚才有什么地方没说对么?”
    褚老猛然惊觉,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笑。
    “老家伙,有什么事你还瞒宇浩嘛。”
    荣老不乐意了,一脸不爽地搡了搡身边的褚老。
    刘宇浩就更奇怪了,不过褚老没说话,他也不方便问,只好淡淡的笑着站在一边。
    迟疑半晌,褚老终于抬起头来,道:“宇浩,这墨地素三彩百鸟朝凤观音樽在故宫博物院也有相同的一对。”
    “这有什么关系?”
    刘宇浩愣了愣,也没过脑子就冷不丁从嘴中蹦出几个字。
    褚老苦笑着摇摇头,道:“你怎么就不先想想,这是民窑,而且又是祭祀用的丧器,怎么可能有重样儿的呢?”
    “呃褚老,我!”
    刘宇浩老脸一红,刚才只顾去考虑其它事了,居然把最重要的一茬给忘了,实在是丢人现眼。
    第1021章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学者在做学问时固然一丝不苟务求精准,可学者也有学者的考量。
    当初褚老发现了这只墨地三彩观音樽时可没少咧嘴大笑,可大笑过后褚老却突然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因为,老人家突然想起,故宫博物院有相同的两只墨地观音樽被视为珍藏。
    以褚老多年的专业知识分析,自己手中的墨地观音樽和故宫博物院里珍藏的那两只必定有一家是赝品。
    可现在看来,好像孰真孰假都无所谓了。
    即便故宫博物院里那两只墨地观音樽是赝品又能怎样?褚老总不能为自己扬名,而置国家最高文物收藏馆的面子而不顾大肆在外宣扬吧。
    而且,褚老许多年前就已经不需要扬名二字了,他本身就是国内顶级古文物专家。
    但心中明知道故宫博物院里的珍藏有误却又闷在心里不说出来,褚老扪心自问,他真做不到。
    故宫博物院是什么地方?那里有全国大量顶级的文物专家坐镇,有堪称豪华的专业文物鉴定团队,仅收藏的国家一级文物就多达数万件。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故宫博物院里那一对墨地观音樽为赝品前褚老提出质疑,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找麻烦!
    用屁股想一下就知道,明火执杖和故宫博物院里成百上千的专家对着干,说人家打眼了,褚老的问题就不是上门打人脸那么简单了,简直可以用寿星佬上吊来形容。
    “褚老,您想没想过,您就这么去故宫博物院,说不定还会有三种可能发生。”
    刘宇浩仔细把褚老心中的想法用自己的角度考虑了一遍,又想了想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才出言试探褚老的意思。
    褚老瞥了刘宇浩一眼,道:“你说说看是哪三种情况?”
    刘宇浩顿了顿,蹙紧眉头道:“第一种情况是最好的,那就是所有问题都被您猜中了,故宫博物院的专家们低头认错,撤下展出的赝品观音樽。”
    褚老没有说话,稍微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刘宇浩的这一说法。
    刘宇浩想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故宫博物院里的那一对观音樽也是真品,这样的话,您可能就要给人家专家赔不是了。”
    毫无根据去质疑故宫博物院里的文物专家的水平,可最后又发现是自己错了,肯定会有人站出来替故宫博物院鸣不平,甚至大骂褚老沽名钓誉。
    这虽然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大事,褚老也不会真放在心上,可在圈子里,褚老的名声一定会受到打击,这是显而易见的结果。
    “我当初也是这么劝老褚的,可他就是不听。”
    荣老插了一句。
    刘宇浩淡淡一笑,随即脸色严肃了起来,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啊!”荣老一怔,满脸的疑惑不解,连忙问道:“你是说还有更可怕的后果?”
    听到刘宇浩的话以后,褚老也是身子猛地一震,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了刘宇浩一眼。
    其实刘宇浩想说什么,以褚老的见地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可老人家一辈子行事端正,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再难,他也想试一试,亲自劝说江老为那一对观音樽做个鉴定。
    刘宇浩苦笑着摇摇头,道:“荣老,您是不知道,现在沽名钓誉之辈多了去了,为了利益,为树立自己的权威,我怕就算最后的鉴定结果会是非曲直颠倒啊!”
    荣老怔了征,一下子就蔫吧了,他知道,刘宇浩没说假话,他最后分析的那种情况极有可能会发生。
    古董浩如烟海,门类繁多,各个时代都在发展变化,任何一个专家哪怕一生都在研究古董,但只能研究到很小很小一部分。绝大部分古董没见过,更谈不上研究。
    没见过,没研究,那能懂多少?
    更为令人不齿的是,在利益的驱动下,一些所谓的专家为把自己的破烂藏品卖出天价,昧着良心说假话,撕破脸互相贬低。
    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杨伯达这么大牌的专家,不特一样卷进了金缕玉衣事件丑闻?
    万一有人抵死不承认最后的鉴定结果,而非要纠结一大帮“专家”对褚老的“险恶用心”群起而攻之,那岂不是陷自己于被动中?
    极少数所谓的专家为了钱,所行之事没有一点道德的底限。
    当然,那些专家毕竟是少数。可就是那么一些少数专家利用现有的社会地位和影响,玩弄“文物”于掌中,只要给钱,什么道德、什么人格、什么无良、什么脸面、什么无耻、什么下流、什么名誉统统都不要。
    他们的行为与街头办假证的人基本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他们都是为了钱出具假证书的,而且都事先就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若硬要找出他们比街头办假证的“高尚”一点,那就是街头办假证的人是隐蔽,专家是堂而皇之的;街头办假证的人社会地位低,专家社会地位高;街头办假证的人是为了糊口,专家是为了敛财。
    该说的话刘宇浩都已经说了,究竟要怎么做还须看褚老自己的意思,刘宇浩不能替褚老决定什么。
    可有一点刘宇浩是必须要做的,那就是,一旦褚老因为这件事惹上什么麻烦,他刘宇浩第一个就不答应。
    刘宇浩可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主,狠手段多了去了,不信有人不开眼。
    “去,一定要去!”
    突然,褚老“啪”的拍了一下座椅扶手,一脸决绝地站了起来,眉宇间甚是果决。
    得,事来了!
    刘宇浩苦笑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道:“褚老,既然您决定了,我跟您一起去。”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褚老都能为弘扬民族文化精髓甘担风险自己又怕什么?
    “不过,去之前您二老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表态归表态,刘宇浩还是很担心两位老人身体的。
    褚老和荣老昨晚听了江老讲述刘宇浩的展会情况兴奋了半夜,今天一大早就赶来京城,到现在饭还没吃一口,刘宇浩都已经饥肠辘辘了,更何况是两个老人。
    荣老扶了一下头发,哈哈笑道:“这样也好,咱们先吃饱了喝足了再去跟那帮夯货斗嘴,也免得说话没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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