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清听完,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脱口道,“嫣儿!”
    苏嫣睨着,她遂改口道,“贵妃娘娘,臣妾只有安乐一位帝姬。”
    “本宫一个帝姬也没有。”
    林清清自知失言,下座深深鞠躬,“安乐自幼跟在臣妾身旁,只怕不能习惯。”
    苏嫣再道,“本宫的漪澜宫难道比不上瑶莲殿?还是菡婕妤认为本宫会亏待了安乐。”
    苏嫣说话时,亏待二字拉的尤为重些,旁人不知内情,可林清清此刻已然懵了神,僵持中,林清清竟是就地跪下,哀求道,“贵妃娘娘如何惩戒臣妾都好,只求不要将安乐带走。”
    苏嫣轻哧一声,“何出此言?本宫为何要惩戒于你?”
    林清清语塞,再次叩首,苏嫣却不为所动,冷冷丢下一句,“此事本宫心意已决,不过是看在你乃安乐生母,遂知会你一声,也省得旁人说三道四。”
    林清清咬破下唇,恨恨地凝着上座之人,那脸庞如此陌生,陌生如初识一般。
    苏嫣明白林清清心中所想,想让她顾念旧情,可是旧情,早就被她消耗殆尽,不剩一分一毫了!
    众妃见状,不由地皆是私下忖度,嫣贵妃竟对昔日的好姐妹都能如此夺予,更遑论旁人?
    遂将方才轻看的心思收了回去,兰小仪脊背发凉,趁着散场时,拉了甄才人快步出殿去了。
    日暮时分,便有宫人到瑶莲殿来接安乐。林清清心知求她无用,遂不再抵抗,默默将行头收拾妥当,安乐听到要去漪澜宫心下欢喜,“母妃,安乐能在漪澜宫多住些时候么?”
    林清清一愣,“为何?”
    安乐便道,“昭仪娘娘待我极好,还做好吃的糕点给我,上次那盘桂圆酥比咱们这里的好吃许多呢!”
    林清清将她一推,厉声道,“住口!她现在是贵妃娘了,哪里还能和从前一样!”
    安乐从未见过母妃发过脾气,吓地两眼含泪,委屈道,“难道母妃不去么?”
    林清清见女儿可怜可爱的模样,心中苦涩难言,又紧紧把安乐抱在怀里,生怕她会消失一般。
    宫人催了几回,她仍拉着安乐的手,“若是贵妃娘娘待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父皇,还有不要随意走动,不要单独和贵妃娘娘用膳…”
    林清清放开最后一根指头,嘴里不停地嘱咐,安乐倒是乖巧,一一应下。
    待安乐身影消失在殿外时,林清清猛地冲了出去,伏在栏杆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雨溪自幼跟在身边伺候,从林府到宫中,十几年来,从没见过自家小姐如此,自是跟着伤心落泪,劝慰,“小姐宽心,那人再得宠,也不敢做出伤害皇脉这样的事情,何况还在她宫中。”
    林清清摇摇头,又点头,“一定要她把安乐送回来,我欠她的,我自己会还…”
    雨溪口直心快,“她于小姐自幼为伴,一同进宫,却从不帮扶小姐,反而夺了小姐的圣恩,独占宠爱,倒是她欠小姐的多些!”
    林清清晃悠悠走回殿中,喃喃道,“能夺得走的恩宠,又怎会是真正的恩宠…”
    苏嫣亲自替安乐打理起居,晚间一同用膳时,特意做了她爱吃的桂圆酥,安乐才夹了一块,忽而想起了甚么,突然又放下,默默坐在一旁。
    苏嫣温和地问,“怎么了,不喜欢吃这些?兰若,再盛些冰梨圆子汤来。”
    安乐到底是小孩子,这会子面对满案佳肴,委实饿了,见苏嫣待自己极是温柔,遂道,“父皇还没来,母妃说,安乐不能和贵妃娘娘独自用膳。”
    苏嫣听闻咯咯一笑,遂拂了拂她的头,“那安乐觉得我像坏人么?”
    安乐摇头,苏嫣语重心长,“很多年前,在你母亲和我还没入宫前,我们经常一起结伴游玩,宫外的世界很大,有许多好玩的地方,我还会瞒着家人偷偷溜去你母亲家里,偷偷见面,”苏嫣点了她鼻尖,笑道,“就像安乐逃了太傅的课,去摘梅花儿一样!”
    安乐听得入神,被苏嫣如此一哄,心中戒备消了大半,自是渐渐熟络起来。
    桑榆从没见过苏嫣如此情态,她竟是给安乐讲了许久的故事将她哄睡,才独自出来。
    “娘娘也该安置了。”桑榆服侍她换上寝衣,苏嫣撩了一眼窗外,展眼变换了冰凉的神态,“她今日可有何动静?”
    “回娘娘,安乐公主走时倒没阻拦,后出殿散心。”
    “她会有这等闲心?”苏嫣轻蔑一笑,“去了哪里?”
    “柳林逐浪,待了约半个时辰。”
    “可有人同去?”苏嫣心生疑窦,桑榆想了想摇头,“并未见到。”
    没有人同去,这有些出乎苏嫣的意料之外,林清清背后一定有人出谋划策,这一切非是一朝一夕,悉心布局之人心思深沉,很懂得一击要害。
    桑榆突然又说,“奴婢想起来,后来淑妃、德妃、贤妃三人结伴也去了逐浪。”
    “三个人么?那如此就复杂了些。”苏嫣微蹙了眉。
    “娘娘可是怀疑这她们便是幕后主使?”
    “不会,如此精密的设局,绝不会是三人同谋,经手的人越多,漏洞就越多,把柄就越容易被人抓住。此人精明的很,如若不然,这么多年了,本宫竟然从没发现任何异样。”
    “那娘娘的意思是?”桑榆从来都知道,自家主子不过是人前做戏,心里头清明的很,绝非空有皮囊。
    苏嫣伸出三根青葱玉指,晃了晃,而后扳下两指,“她们三人,其中之一。”
    “奴婢觉得,娘娘顶替了淑妃娘娘的位置…”
    “不错,她的嫌疑最大,可后宫里任何事情都不能说死了,没有确凿证据前,一切皆有变数。”
    桑榆静听,对苏嫣的冷静沉着十分钦佩,能爬上贵妃宝座,绝非单凭皮相就可以的。
    “这么晚了还不睡,嫣儿可是在等朕?”段昭凌缓步入内,悠悠解下披风,带来一丝初春的凉意。
    桑榆识趣地退下,苏嫣不动,仍一下一下梳理着青丝。
    段昭凌见她春衫单薄,更添楚楚之姿,遂拥着她往榻上而坐。
    “朕听闻今日恢复了各宫请安,可还受得住?”
    苏嫣却道,“无趣地紧。”
    段昭凌笑着吻了吻她鬓发,苏嫣便往一旁挪了挪。
    段昭凌尴尬地放下手,自她小产以来,不论他如何好言相待,她都无动于衷,一直如此不冷不淡,拒人千里的姿态。
    “朕听闻,你将安乐要来陪你?”
    苏嫣抬眼,乌溜溜地眸子迸出寒光,“陛下还听闻了甚么,可是还有恃宠而骄,乱政后/庭呢?不妨一并说与臣妾来听。”
    作者有话要说:虐是一定的~~~但俺想说,其实死亡并不是报复的最好手段~~生不如死神马的,大家懂得。
    某繁一边带宝宝 一边做家务,一边见缝插针地码字,简直就是当代楷模啊有木有!!!!
    我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t t
    新年最后一更,祝大家13年得偿所愿,14年风生水起~~~~~
    也祝宝宝健康平安喜乐~~求祝福~
    乃们忍心不冒泡么,忍心嘛~~
    第88章多少蓬莱旧事
    今日傍晚,林清清确实到过坤元殿,但并没抱怨甚么,只说苏嫣失子可怜,她们情同姐妹,遂让安乐到漪澜宫陪她,自是分内之事。
    段昭凌见她如此贴心,不禁软了心肠,陪她在瑶莲殿用晚膳。
    席间林清清只字不提自己对女儿的不舍,反而宽慰他,要他对苏嫣更加关怀些。
    若说原本对她的恩宠,有七分是因着那张面皮的缘故,那这一席晚膳用罢,段昭凌倒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温婉的面容在烛火下愈发动人,依稀似是故人,恍惚间,他又念及许久不曾留宿瑶莲殿,便欲留她伴驾。
    岂料林清清却不肯,亲自将他推往漪澜宫去。
    段昭凌最厌恶后宫争宠谄媚,林清清这一番举动,让他甚是宽慰,心怀畅快。
    此刻,若是别的妃嫔如此放肆,只怕段昭凌早生愠怒,可偏偏这话从苏嫣嘴里说出,竟是有别样魅惑的滋味儿。
    “你也知道朕宠着你,听闻了这些,不过是怕你操劳伤身罢了。”他将那纤弱的手臂一握,便往怀里带去。
    苏嫣冷不防被他抱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被他封住了唇。
    她哪里有如此兴致,遂推搡不依,谁料却被抓的更紧,段昭凌许久未碰她,尝了滋味岂肯轻易放过?
    捉住苏嫣双手,十指紧扣,便将她按在软榻上,耳畔呵气道,“方才是朕不好,这就给爱妃赔罪!”
    挥下帷幔,红罗帐内暧昧旖旎,根本不容苏嫣拒绝,薄唇在额心辗转,耳垂、颈窝流连爱抚,苏嫣轻薄的衣衫半褪,散在胸口,那露出的一抹香肩更是诱人。
    段昭凌俯身,竟是在肩头轻轻啃噬,将她身子密密实实地裹在怀里,不教她再有任何退却。
    情动时,他伸手将仅余的内衫扯掉,手心已然探入寻芳,层层撩拨。
    兴致当头,却听身/下人附在耳边道,“今日,臣妾在靖儿寝宫无意间发现一枚小象。”
    段昭凌含住雪峰顶端,并未将她话放在心上,苏嫣接着道,“那小象上刻画之人,面容像极了菡婕妤。”
    伏在身上的力道猛地僵住,薄唇缓缓离开火热的身子,一点一点望住她。
    苏嫣仿若未见,细腕搭在胸前,“靖儿告诉臣妾,那就是她的生母,已故的皇后娘娘唐氏。”
    “是谁将那枚小象交给靖儿的?”他神色骤变,仿佛一下被戳到了痛处。
    “臣妾知道,陛下不让后宫里任何人提及皇后,本以为定是她生前做了错事,惹怒了陛下,可今日一见之下,臣妾反倒疑惑不解。”苏嫣缓缓直起身子,吊住他脖颈。
    段昭凌浑身僵硬,扣住她的手,“朕说过,任何人不许再提起她。”
    苏嫣媚眼如丝,毫不退让,“既然陛下如此憎恶皇后,为何又会将像极了她的菡婕妤留在身边恩宠,究竟陛下是恨她,还是对不起她,至今都难以放下?”
    “住口!”段昭凌用力将她推开,苏嫣撑在榻上,不疾不徐地一件一件将衣衫穿起,“臣妾还从未见过,陛下有如此一面,人人都说臣妾占尽恩宠,可只怕陛下心里住得,却是另一个人罢。”
    说完这番话,就连苏嫣也隐隐有些颤抖,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敢直接质问于他,质问他,当初究竟为何要如此残忍。
    可是曾经刻骨的恨意,却不知从何恨起!
    除了沉默,仍是逼仄的沉默。
    压地两人胸口皆是透不过起来。
    段昭凌背对着她,看不清神态,只是身躯隐隐颤动。
    许久,他并没有因为苏嫣触犯禁忌而负气离去,反而慢慢坐了下来,声音里是无尽的沙哑,“你说的没错,是朕对不起她。”
    红罗帐内绯靡的气息消散殆尽,有夜风灌了进来,对不起?他欠她的,怎是这三个字就能还清的!
    当初绝望时,刻刻都盼着他的到来,可至死,都没有等到。
    “那陛下可有想过,她在冷宫被沈氏毒死前,过的是怎样绝望的日子?其实死亡有甚么可怕,可怕的是根本就看不到希望!这些,陛下也明白么?”
    段昭凌转身抓住她的手,喃喃自语,“朕从来都没想过让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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