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昭凌良久不语,凝住她的脸,“好,很好,朕实乃有幸!”
    苏嫣便答,“谢陛下夸赞。”
    听她一口一声陛下,却不是从前亲昵地唤他段郎,更叫他添堵。
    “朕便听你的,夫人好生歇着罢。”
    说罢,遂拂袖而去,苏嫣缓缓抬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上一世自家被他牵着玩弄,这一世,定要教他也尝尝被人摆布的滋味。
    崔尚仪随后进来,将她扶起,叹道,“恕奴婢多言,陛下时时念着夫人,才下朝便来碳您,还带了昨儿才从西域雪山进贡来京的天山雪珠赐给夫人,您实不该回绝圣恩。”
    苏嫣凄凄一笑,“姑姑您素来待我很好,我是如此直爽的性子,要么陛下专宠与我,要么便不如不见,嫣儿从不想要旁人施舍来的恩惠。”
    崔尚仪听她毫不避讳地说出,心中不知怎地,竟有些佩服她的真性情来,劝慰的话便没再多说,搁下那檀木玉匣便告辞去了。
    后宫是非之地,真个是片刻不闲。
    苏嫣心中的谋算,旁人不得而知,却被传为,宜妃复位,嫣蕊夫人专宠地位不保。
    这些倒还是其次,还有一事,才可谓教人惊讶。
    “小主,您可知外头风言风语传的不像样子了。”红菱素来心直口快,给苏嫣添了茶水,便忍不住抱怨。
    赵修仪淡淡倚在软榻上,蹙眉不答,林清清良久才叹了一声,“没想到,陛下终究是宠幸了夏姬。”
    红菱一听,更是不服地道,“皇上偶尔临幸宫女,也是常有的事,可那夏姬何德何能,竟是封了选侍,如今眼界比天高,见了奴婢们,睬也不睬的,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说的不错,这后宫里也人尽皆知,可这话却断不可在外头说,咱们明白就好。”赵修仪打断了她的话,红菱这才掩门退下。
    苏嫣若无其事道,“表姐说的对,能得皇上青睐,自然有她的好处,一个千方百计想要爬上龙床的女子,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死,要么升。而夏姬有宜妃撑腰,自然是属于后者,咱们既是阻挡不了,何不推波助澜一番,教她好生享用罢。”
    赵修仪恍悟道,“嫣儿你原是知道的?”
    “陛下临幸夏姬那一晚,是先来了我的凌烟阁。”苏嫣点到为止,她们二人俱都了然,赵修仪轻点她额头,无奈地笑了
    。
    林清清脸色却仍未缓和,她幽幽道,“听闻陛下是在宜妃宫里,瞧见了盆景长的极好,便问是谁种的,宜妃便唤来夏姬,料想从前,她是连婢子也不让近陛下的身,可如今真个是不择手段。那日水榭中,陛下就对夏姬有意,这一番当真是水到渠成了。”
    苏嫣瞧着林清清略有消瘦的面颊,感慨不已,她便如从前的自己,堪不破天家凉薄。
    说了一会子话,三人便由婢子服侍更衣,一齐往淑妃的萃芷宫听事。
    春风正浓处,但见一驾小撵从远处过来,赵修仪的步辇在前,瞧得清楚,那撵上之人,正是春风得意的夏姬,如今的夏选侍。
    “妹妹见过修仪姐姐,可巧咱们在此地遇上了。”夏姬神采飞扬,此番好生打理,却有礀色。
    可不过些许时日,那维诺的小婢展眼便成为了皇上的妃嫔。
    她礼貌地摆手,淡淡道,“夏选侍不必多礼,本宫不敢妄称姐姐,日后见面,还是直称名讳的好。”
    夏姬碰了灰,讨个没趣,奈何赵修仪位列九嫔,她自然不敢太过放肆,终是不情愿地唤了一声修仪娘娘。
    苏嫣在后面瞧着,却是娇声一笑道,“我方才仔细看了才认出,夏选侍出落的越发标致了呢,发上那支金步摇真是好看的紧。”
    夏姬自负美貌,又一朝得宠,恨不得将珠宝都挂在身上,发髻上足足插了三支金步摇,明晃晃地十分招摇。
    “谢夫人夸赞,这步摇正是陛下赏赐的,陛下还赞很是合用。”夏姬不无得意地炫耀,殊不知当真是媚俗的紧,赵修仪掩袖忍着笑意,摆摆手道,“莫要误了时辰,起驾罢。”
    夏姬径自一招手,竟是先一步起了撵,只听林清清在身后道,“夏选侍如今和咱们同为妃嫔,不论从前如何,这宫规断是不可废的。”
    夏姬停住,从旁的侍婢便提醒道,“按位分,小主您应行在赵修仪等之后。”
    几人不再多言,起了撵便打夏姬身旁掠过,那夏姬杵在原地,心有不甘,便圆睁着双目盯着苏嫣仔细瞧着。
    微风过处,但闻一阵甜甜的幽香,教人沈醉,再配上她的婀娜身礀,教她妒意横生,不自主地攥紧了身下的裙面。
    入了萃芷宫,苏嫣三人绕过屏风,便见首座淑妃之下,右席上赫然是宜妃端坐,那贤妃、德妃二人竟是屈居宜妃下首。
    这般乱了位分,显然有违宫规,可谁也不愿多惹是非,皆视若不见。
    赵修仪坐稳,那夏姬也入了殿,众目睽睽之下,却见苏嫣直立着不肯就坐,推辞道,“林姐姐原比我年岁大,又早得陛下宠爱,妹妹理应位列您的下座才是。”
    林清清却仪态大方,笑答,“妹妹心中有我是好,可如今你的位分要高于我,咱们既为姐妹,又为妃嫔,尊卑礼仪断不敢废,妹妹且上座罢。”
    苏嫣却回眸一顾,辩解道,“可您瞧,宜妃娘娘可不就在贤妃娘娘上座么?”
    她们二人声音不大,却声声入耳,人人听得清楚。
    淑妃便适时地开口,“嫣蕊夫人的心意虽好,可林贵人乃实大体,难能可贵,你便不要推脱了。”
    言毕,对面上座的宜妃,脸色已泛青光,在众人隐晦的目光中,终是拂袖起身,不屑地走到贤妃身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针锋相对神马的最有爱了~~ 欠虐的一定要很虐,绝不留情!
    留言的亲,俺最见不得被夸奖了,捂脸~所以,乃们懂得,冒泡神马的,最给力了~~~!!
    在吐槽**,发文不显示,留言转菊花,无力中。。。
    57春宫乱
    “臣妾夏氏,拜见淑妃娘娘。”那夏姬步履款款,白皙的脸容,端的是有几分楚楚动人之处。
    淑妃面色无波,淡淡道,“起来罢,陛下前些日子册封你为选侍,本宫事务繁忙,正巧趁着今日姐妹们齐聚一堂,权作见面了。”
    夏姬又冲宜妃、贤德二妃问了安,淑妃又道,“本宫听闻你是在宜妃妹妹宫中,沐得天恩,可见陛下对你有所中意,日后便安心侍奉,宫规礼仪跟着如暮姑姑仔细学着。”
    夏姬灵眸一转,望向宜妃道,“有劳淑妃娘娘费心,臣妾已跟着落玉宫的王嬷嬷习课,不敢倦怠。”
    苏嫣见那夏姬生的好皮相,可到底是根子太差,想来又得宜妃推波助澜,只怕这会子得意忘形了,竟是在淑妃面前屡屡提及宜妃的恩惠,殊不知已是僭越。
    淑妃端的是好气度,只轻轻掠过宜妃,见宜妃不比从前张扬,可断是不会甘心。
    当年她们三人同入东宫,谁能料到,最得宠的蓉妃却早早地香消玉殒,最不得宠的淑妃却掌了六宫大权,可见造化弄人,命数蹉跎。
    “可按后宫礼仪,除却大岁年节,唯有九嫔四妃之列才可身着红染,夏选侍这襦裙的赤色裙摆,断是不大合适。”德妃不疾不徐地提点,夏姬脸容上登时涨红一片,“臣妾只想着并未穿红衫,以为并不打紧…”
    “夏选侍此话差矣,红衫红裙皆为修身,又何来分别?今日传错衫子是小,若他日触怒龙颜,才真真要紧。”贤妃接了话,在座妃嫔,皆是对夏姬瞧不上眼,见她容貌果然秀美,不禁更添了不缀之意。
    “不过是小错,教她换下即可,怎地妹妹们如此兴师动众,旁人不知,还以为咱们心存妒意,容不得夏选侍了。”宜妃掷地有声,到底是从前骄纵惯了,这般一说,当真就安静下来。
    淑妃不言,接了胭脂递来的手炉,静静上观。
    “宜妃娘娘说的很是,夏选侍是您宫里的,旁人不知,还以为主子是不愿调教,故意惹人笑话的。”苏嫣唇角一弯,漾出甜甜的笑意,那宜妃也跟着笑答,“若说起夏选侍得宠,头一个要谢的并非本宫,倒是嫣蕊夫人的功劳。”
    林清清眉头微蹙,便知宜妃有心示威,遂望向苏嫣,德妃便问,“此话怎讲?”
    “若不是陛下从凌烟阁半路离开,怎地会在我宫里见到了夏选侍?”宜妃不无挑衅。
    苏嫣闻言也不恼,“即便如此,想来也好过从落玉宫离开,到我殿中来,这一前一后的顺序,可大有不同了,孰轻孰重,自有掂量。”
    宜妃语竭,冷哼一声,唤夏姬回座。
    淑妃这才启口,“宜妃妹妹是该对夏选侍多加调教,本宫顾不得这些琐事。”
    宜妃欲言又止,但见阮昭仪徐徐垂首道,“夏选侍如今居于臣妾殿中,臣妾有疏教导,娘娘莫怪。”
    “见到你们如此齐心,真个教本宫欣慰。”
    这厢正说着,就听姚婕妤略是鄙夷道,“夏选侍这一身胭脂气太浓,还是远些就坐罢!”
    宜妃侧目,见姚婕妤身形凸显,拧眉掩鼻,便道,“夏选侍,你便离得远些,虽然皇上对姚婕妤的肚子不甚上心,可总归是皇室血脉,你冒犯不得。”
    林清清始终不语,想那姚婕妤从前是何等的骄傲,将谁都不曾放在眼里,可如今失了恩宠,饶是怀胎在身,可陛下去永福殿的次数少之又少,除了按例分发补品之外,几乎从不涉足。
    再好的家世又如何?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子罢了,后宫里女人所仰仗的,便都是天子宠爱。
    念及此处,竟忽然有些同情她了。
    貌合神离,各怀心思,听事完毕后,苏嫣也有些乏了,便辞了林清清径自回宫。
    行至半路,原本平稳的步辇登时一震,苏嫣扶稳身子,就听兰若嘟囔道,“甚么劳什子,落在这路中央的,形状倒很是别致…”
    苏嫣并未放于心上,行出几步,她隔着丝帘,兰若手中的事物儿正巧对着日光,刺目的星芒射入帘中,顿觉熟悉之感漫上心头。
    “慢着,将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瞧瞧。”苏嫣一瞬不瞬地凝住,兰若奉上的是一枚掌心大小的红铜络子,图案栩栩如生。
    往事一幕涌上心头,回想唐家败落前几日,眉珠总是心神不宁,因此还被清敏训斥过几回。
    那日也是个晴好天气,她才从坤元殿回来,便在后门槛上捡到了一物,日光反射出刺眼的光华,正是这枚红铜络子,后来是眉珠急忙赶来认领。
    一寸红铜一寸金,她当时还打趣说,可是甚么人送的信物,眉珠支支吾吾搪塞过去,此事便作罢。
    却不想如今两世而过,竟会再一次见到这枚旧物。
    络子为贵重物品,似这等上品,工匠们通常每一个样式只做一对同款的,绝无渀品,此乃行中规矩。
    苏嫣猛然惊觉,难道当日赠眉珠络子的人,如今还在宫中!
    兰若见苏嫣许久不言,面色凝重,便道,“小姐若是不喜欢,奴婢丢了便是。”
    “遗失此物之人,想来定是十分着急,咱们左右无事,不妨在此等一等好了。”苏嫣只觉心头一阵阵翻腾,回想那些暗涌浮动的日子,疑点越来越多。
    只记得宜妃来冷宫的最后一次,眉珠也在,可如今想来,却是太过蹊跷,她区区一个婢子,又是自家身旁服侍的,怎能如此轻易入内!
    眉珠自缢殉主…事情断非偶然,必有内情。
    苏嫣的思绪被打断,只听帘外兰若道,“夏选侍不回自己宫里,来这里作甚么?”
    “你是哪家婢子,怎地这般张狂,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夏姬语调尖细,高扬着下巴,苏嫣遂轻轻掀起帘子,“夏选侍可是对我的婢子不满?”
    夏姬见是苏嫣,气焰便收敛了一些,方才本就受了气,这会子想发却不能发作,只是道,“我不过是寻我的东西,夫人的婢子却出言不逊。”
    “可是寻得这个?”苏嫣抬手一晃,夏姬脸色一变道,“就是这个。”说着便伸手去夺,苏嫣灵巧的一抽身,道,“你说是你的,如何证明?倘若给错了人,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夏姬急道,“夫人要如何才肯归还?”
    苏嫣广袖轻扫,一缕幽香滑入夏姬鼻尖,教她心神一荡,只见眼前女子远观处妩媚如妖,近看却恣意高华,难以捉摸。
    “我要你如实说出此物的来龙去脉,我便归还。”
    夏姬到底是个头脑简单的,遂不无炫耀,“这是昭仪娘娘赐给臣妾的,天下便只剩这么一支了,夫人莫不是想要据为己有罢!”
    “我们家小姐甚么没有,怎会稀罕这些,还请夏选侍自重。”兰若丝毫不客气,那夏姬怒目一指,“你这婢子好生无礼!”
    “莫急,还你就是了,”苏嫣轻轻一抛,夏姬便捧在掌心,连忙收好,苏嫣抬手示意起驾,娇柔的声音从帘内飘出,“夏选侍莫怪,我这婢子素来是见人办事,对于无礼之人,便都是如此,连陛下也赞她性子直爽。”
    夏姬立在原地,却硬生生回不出话,只得负气往宜妃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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