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五名老臣能够如此左右朝政,太子自然是极为忌惮的。
    之前太子也并不愿意以如此手段逼迫皇帝让位,原因很简单,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安于现状,他也已经是太子,只要不犯什么严重过错,皇帝年迈,他迟早都会接替皇位。
    但现在若是逼迫皇帝退位不成,那他不仅太子之位不保,而且最好的结果恐怕就是被幽禁终老。
    两相权衡之下,他实在是形势所逼被迫至此,心中对这五名老臣有着一肚子的怨念。
    所以在此次变故之前,太子已经和李丹多次密谈,若是能够成功登基,一定会借势直接将这五名老臣挤出神都的权势圈子,而作为他独一心腹的李丹,自然会成为神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他作为始终教导李丹的军师,那在神都也自然是权势滔天,一举便是鲤鱼跳龙门。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苦苦经营了二十余年才接近的采摘果实之时,却直接被对面这妖怪一刀给斩了。
    此时心痛失落之下,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对方喜怒无常,也有可能直接一刀将他斩了。
    他看着李丹的头颅,愤怒的叫道:“你要杀死神都的所有人,你知道整个神都有多少人么?神都有近百万人!近百万人,你杀得光么?就算所有人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让你砍,你能砍得光么?”
    郑普观笑了起来。
    他甚至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个因为前途彻底丧失而歇斯底里的军师,然后鄙夷的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不要以你们的思维来度量我的思维,一个人要杀死这么多人似乎不可能,但是你们对我而言,只是蚂蚁。一个人要杀蚂蚁,怎么会一只只去把蚂蚁捏死?”
    “你……”这名军师抬起头来,刚和郑普观对了一眼,他便骤然心寒,不敢再出声说下去。
    郑普观却是又再次笑了起来。
    他反而笑着说道:“你们小时候难道没有玩过杀蚂蚁的游戏?你们小时候看见一大群的蚂蚁,你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会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杀死他们?”
    这名军师和他身旁数名将领的呼吸骤然沉重起来。
    他们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是否有意义。
    他们只觉得眼前的这人越来越变态,而且对于这座城而言,已经危险到了极点。
    “你们很喜欢用火烧。”
    郑普观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他不再看这名军师,却是看向院墙后的一条巷子。
    那条巷子里,有一名七八岁的小孩子,那小孩子拿着一根鱼叉,原本似乎也想要冲进染坊,但是始终被大人们挤在身后。
    “我记得很多很多年之前,我被创造出来,真正具有身体和自己的智慧之后不久,我无所事事的在城市之中漫步,正好看到有个小孩子在玩蚂蚁。”郑普观看着那名小孩子,微讽的说道,“那个小孩子看到好大一群蚂蚁,他直接脱了裤子撒了一泡尿去冲,然后又忍不住用脚去踩,但他很快就又觉得没有意思,又从灶膛里抽了一根烧着的树枝去烧,去烫。”
    “这个小孩子看到被烧死和烫死的蚂蚁,开心的咯咯大笑。”郑普观像是说书一样慢慢的说道:“我那时很不理解,同样是杀蚂蚁,为什么他用火烧就那么开心。明明他用那根烧着的树枝去烧蚂蚁的时间也很短,而且被他烧死的蚂蚁似乎还不如他那一泡尿冲死的蚂蚁多。我那时不能理解。”
    说完那句“我那时不能理解”之后,郑普观收回目光,微讽的看向那名军师和他身旁的几名将领,道:“你们现在能理解么?”
    那名军师的面色无比苍白,他看着郑普观,厉声道:“我不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郑普观笑了起来,他笑着说道:“当时我不能理解,后来我看到的人和事多了,看到的书库多了,我再回想那个小孩子虐杀蚂蚁时的画面,我就自然懂了。那小孩子之所以兴奋,是因为用火烧死蚂蚁更加刺激,更有感官感受,因为他用火烧死蚂蚁,凑得近了,那些蚂蚁直接被烧焦,烧成灰烬,离得远一些,那些蚂蚁直接被烫死,蜷缩起来,还会散发出焦臭味道,离得更远一些,那些蚂蚁感到自己无法承受的烫,急急的乱转,但又在疯狂的逃窜之中被慢慢烤死。这些死法不同,表现不同,甚至还有不同的气味,蚁群的这种表现,又岂是一泡尿或是一脚踩下去的千篇一律所能相比的?一泡尿下去,被淹死的就淹死在尿中,一脚踩下去,那些蚂蚁就被踩死在硬泥地上,实在是没有什么乐趣。”
    那名军师和这座染坊外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楚他这些话,但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那名军师不说话,但外围的许多人却都已经忍不住叫出了声来,“你这个变态,你这个妖怪,你到底要说什么?”
    郑普观依旧笑着。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接着不紧不慢的说道:“当年我虽然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也没有过多的展开联想。但我今日在这座城中的遭遇,却让我想到,身而为人,真的很喜欢用火,历史上很多朝代,都喜欢用火作为酷刑折磨人。原来人真的很喜欢用火虐杀,来看被火烧死的人的痛苦和死亡过程。火对于人而言不只是力量的象征,不只是区分于人和野兽的象征,还是人残暴和权力的象征。你们在这座城里对付我的时候,也第一时间想到了用火器,而我现在面对你们这些蚂蚁,便也很自然的想到了火。”
    那名军师身体骤然一震,他想到了某种可能,原本已经苍白的脸上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比死人脸还要惨白。
    “你们用火来对付我,我便也先用火来对付你们。”郑普观的笑容显得更加变态和狰狞,“你们一样样加诸于我身上的痛苦,我一样样会返还给你们。”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燎城
    一个人威胁一座城。
    这在任何的朝代都会被当成笑话。
    然而此时,听着郑普观的话语,不仅是在场的那些将领,就连周围街巷之中那些准备赴死的人们,他们的心都落了下去。
    不断的落向无底的深渊。
    所有人都感到了不断加重的寒意。
    那名军师的血冷了下来。
    他先前痛心的是他这么多年的经营,以及唾手可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一刀斩灭。
    但现在,功名利禄以及自己和家人,以及这座城中所有人的生命相比,却显得根本不重要。
    他有所醒悟。
    怒火全部化成身上的冷汗。
    他抬起头,用乞求般的眼神看着郑普观,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他感到胸口一凉。
    一根钢钎钉入了他的胸膛。
    郑普观的身体化为道道残影,直接从他身边掠过。
    他身旁那数名军中将领骇然转身,还未来得及挥舞手中兵刃,郑普观已经撞破一道院墙,冲入了街中一家铺子。
    那是一家卖驴肉的铺子。
    在神都,羊肉最受欢迎,但是往往每日里宰杀的活羊都被达官贵人先抢购一空,所以驴肉就变成了来往富商的最佳选择。
    那家铺子的生意也很好,每日里少则宰杀两头驴,多则可以宰杀四五头驴。
    所以这家铺子里一共有七口大锅,其中三口大锅分别用来煮肉煮下水,其余的大锅都用来屠宰脱毛时烧开水用。
    今日这家铺子的生意原本应该也很好,七口大锅之中有六口大锅下方的灶火都是点燃的。
    当郑普观撞破一堵墙撞入这家铺子时,这家铺子的一口大锅里的肉汁已经接近收干,卤水和肉汁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许多肉块已经软烂,正是出锅时。
    然而这个铺子里没有人。
    没有来买肉的食客和肉贩子,也没有老板,也没有屠夫和伙计。
    这个铺子里的屠夫和伙计,包括老板夫妇,早已经倒在了染坊里。
    看着几个灶台之中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灶火,郑普观随手用灶台上的一双铁块戳起了一块驴肉,然后他面无表情的提起几个原本是用于装肉的大木桶,逐一狠狠的拍向了那些灶台。
    随着一声声可怖的爆响,那些砖石堆砌,已经用了很多年的灶台逐一崩塌。
    滚烫的砖石和燃烧着的柴火溅射出去,落在灶膛后方的柴垛上。
    “他要放火!”
    破开大洞的墙体后方响起几个人焦急的大叫声,然而等这些人冲入这家铺子时,他们看着已经被引燃的柴火时却是反而愣住了。
    这家铺子里没有人。
    郑普观已经不在这家铺子里。
    “他去了哪里?”
    冲进铺子的这些人一边灭火,一边焦急的大喊。
    “他去了哪里?”
    院外同样有许多人惊怒的叫了起来。
    这些街巷之中到处都是人,然而郑普观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失去了踪迹。
    尤其是之前还在紧盯着郑普观的那些军中的箭手,此时的双手竟也是忍不住微微的颤抖。
    这一瞬间的一个起落,等他们看到这家铺子里火势涌起时,他们即便大多数都在高处,也依旧失去了郑普观的踪迹。
    在他们的视线之中,郑普观也应该依旧在这家铺子里的。
    一名站在屋面上的箭手也忍不住惊怒的叫出了声来。
    但也就在此时,他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他以为是那铺子里的烟火气飘了过来,但旋即发现有些不对。
    他豁然垂首,往下方看去。
    下方的黑色瓦片里,开始流淌出丝丝缕缕的烟气。
    他所在的这间屋子下方是个马棚。
    马棚寄养很多来往歇脚的来往商贩的马匹,马棚的一角堆满了干草和一些干豆。
    这种地方惧怕明火,所以平日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烟火。
    他看见这些烟气的同时便反应了过来,“他在我这里!”
    郑普观没有理会这名箭师。
    他甚至可以在这名箭师出声之前便杀死这名箭师,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事实上这名箭师是错的。
    因为在这名箭师看到那些从屋瓦间冒出的烟气时,他早已经猫着腰如同最灵活的狸猫一般悄然穿过了这间马棚。
    这名箭师的呼喊声被人听见时,他已经沿着一道院墙的阴影无声无息的跑出了数十步,然后又悄然的翻过了一道院墙。
    哪怕他的一只手中提着一块驴肉,另外一只手中握着一根一头红炭的木棍,也依旧没有人看到他。
    他完美的通过沿途几名高处的箭手的视线盲点,又进入了一家农舍。
    等他开始点燃这家农舍之中的柴垛时,他才听到了那名箭师的呼喊。
    所以那名箭师的呼喊,在此时反而成为了吸引注意力的误导。
    一声声急促的呼和声响起。
    许多人朝着那名箭师的所在狂奔而去。
    尤其是一些并没有战阵经验的寻常百姓,便已经将手中的东西纷纷朝着那处马棚砸了过去。
    这种混乱甚至让郑普观略微停顿了一下,他通过这间农户的窗棂朝着外面看了看,然后选定了不远处的一片房屋。
    那片房屋很拥挤,而且其中有几间库房。
    即便在此时的混乱之中,郑普观都嗅到了一些熟悉的染料的味道。
    那应该是堆积着成品布匹的库房。
    但也就在此时,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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