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银雪“嗯”了声,纵使万般不舍,却仍旧转身上了马车,马车辘辘前行,往南城门驶去,然而,刚出南城门,马车就骤然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柳银雪心头“咯噔”一声。
    第 129 章
    伺候在柳银雪身边的丫鬟撩开车帘, 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回禀道:“马车被人拦下了。”
    保护柳银雪前往南州的几个侍卫个个拔刀而出,护在马车之前,丫鬟看着拦在马车前的男子,冷声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拦住我家小姐的马车?”
    命刖持剑朝马车之内的人行礼:“王妃既然无恙,便请随属下回王府吧。”
    坐在马车里的柳银雪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紧握的手缓缓松开, 不由地苦笑了下,撩开车帘,朝命刖道:“他让你来的。”
    “王爷觉得事不寻常, 命属下时时刻刻盯着柳府的动静,果然不出王爷所料, 王妃您并未葬身大海, 既如此,还请王妃随属下回王府。”命刖恭敬道。
    柳银雪寡淡道:“若我不呢。”
    命刖沉默, 正要开口,不远处再次传来马车行驶的辘辘之声,柳银雪转头望过去, 那辆马车行驶得飞快, 转眼就在柳银雪的面前停了下来。
    柳银雪先听到的是咳嗽声,那声音非常剧烈,就像是从胸腔中发出来的,一声声的,像是要将心血都呕出来似的, 听得柳银雪眉心微皱。
    来福和来宝将车内的人扶下去,楼允脑袋还在发高热,他的双腿本也受了伤,此刻有些站不稳,他靠在马车上,朝不远处身在马车里的柳银雪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没事。”他说。
    柳银雪从马车上下去,她身上穿着黑衣,黑色的斗篷在夜风中飞扬,她扯了扯嘴角,笑容发苦,她问道:“怎么知道的?”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不相信你会轻易死了,”楼允笑容更苦,他半边脸有些僵硬,笑起来的时候面部表情很不协调,他道:“你聪慧过人,怎会让自己轻易身处险境。”
    他朝她招手:“你过来。”
    柳银雪知道自己走不掉了,反而沉静了下来,她走到楼允的面前,清淡的目光从楼允的身上扫过,道:“你身上的伤势不轻,不该追过来。”
    楼允笑了下:“我不追过来,你会回王府吗?”
    “有命刖拦路,我就不想回去也得回去啊,”夜色昏暗,她凝着楼允死白的脸,“你就不能假装我已经死了,就那么放我走吗?”
    楼允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站稳,他就连思绪都不太清明,脑袋昏昏沉沉的,他不太能去琢磨,柳银雪为什么要假死,她为什么宁愿死,都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他只有一个念头,让她留下来。
    无论如何,让她留下来,想要从他身边离开,除非他死。
    于是他回应道:“不能,我做那么多,皆是为你,若让你离开,我做的,算什么?嗯?”
    柳银雪没话说了,她站在楼允的面前一动不动,冷眼看着他,两人冷冷地对峙着,夜风吹拂而过,楼允头脑越发昏沉,忽然就站不住,在柳银雪的面前笔直地倒了下去。
    柳银雪忽然愣住。
    毒郎中打马上前,从马上翻身下来,将楼允扶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柳银雪:“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狠心啊?他为了救你重伤难愈,你还能假死让他伤上加伤,你想让他死,你给他一刀他还能痛快点,你这么折磨人,有意思吗?”
    “重伤难愈?不是养些日子就好了吗?”柳银雪不懂。
    “养些日子?和段都安一战就让他深受重伤,更何况还被楼逸给恶打了一顿,又跳进海里救你,你知道他躺在床上根本就不能动吗?你倒好,一出假死戏,把他折腾到现在,你直接给他一刀不是更好?”毒郎中点住楼允身上几处大穴,楼允彻底昏死过去。
    他让来宝和来福将楼允抬上马车,自己坐进马车里之前,还不忘对命刖道:“将王妃安然带回王府。”
    柳银雪忽然回到青山院,青山院的人都活见鬼了似的,尤其是容妈妈和沉鱼落雁,又惊又喜,柳银雪坐到临窗的大炕上,沉鱼端茶的手都在哆嗦。
    “王妃,奴婢不是在做梦吧?”沉鱼道。
    “王妃,您真的回来了?”落雁简直不可置信。
    柳银雪没回答落雁的傻问题,望着容妈妈:“府里怎么没有挂白?”
    “原本是挂了的,可王爷亲自给扯了,说没找到您的尸首,就不相信您死了,王爷说您一定还活着,不让挂白。”容妈妈道。
    “楼允伤得重?”柳银雪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啜了口,问道。
    容妈妈脸色凝重起来:“王妃要听实话吗?”
    柳银雪抚了抚额:“算了吧,不用说了,你派人回柳府知会一声,跟家里人说我没有走,如今人就在祁王府,短时间也不会走了,再跟他们说,楼允并未为难我,让他们不用担心。”
    容妈妈应下。
    柳银雪洗漱后躺到床上,她身心俱疲,却始终睡不着,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让她忍不住重新分析起楼允的心思来。
    可是分析来分析去,得到的结论还是那几个字:楼允有病。
    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去拦她,为了什么?
    命不想要了?不想活了?他为了什么?
    答案好像就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可是她却不想承认。
    她于楼允而言,当没有那么重要才是,当初他能在交泰殿上选择中立,不站在她这边,她就已经看得很明白。
    柳银雪望着床帐,她谋划了那么久的出逃计划破灭,她以为很完美,计划很周祥,没想到却被楼允的执念打破。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便睡沉了,她许久没有睡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进屋内,沉鱼落雁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柳银雪觉得自己还没有睡够,整个人懒洋洋的。
    她随口问道:“楼允呢?醒了没有?”
    落雁摇头:“没有,奴婢知道您醒来会问,特意打听了,王爷现在人就在厢房,毒郎中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福和来宝就在王爷的房里守着。”
    柳银雪极为意外,毒郎中的医术她是清楚的,到了现在,竟然还未醒?
    她烦躁地将漱口水吐到痰盂里,脸色不由地沉下来。
    沉鱼小心地问:“王妃,您要去看看吗?反正王爷还未醒,您去看他,他也不会知道,您若是觉得来福和来宝在,您不方便,奴婢打发他们去外院就是。”
    柳银雪沉声道:“不去。”
    她转而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洛音凡现在被关在哪里。”
    “被关在大狱里,”沉鱼回答,“这两日,外面谣言四起,说洛音凡生的孩子并非皇室骨血,皇上就派人取了楼逸和那孩子的血验证,结果那孩子竟然真的不是楼逸亲生,洛音凡就被下了大狱,原本左相被判流放,出了这件事情,皇上直接判了死刑。”
    这些事情都不是秘密,如今外面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所以沉鱼落雁都十分清楚。
    柳银雪陷入沉思。
    这消息肯定是楼允派人放出去的,他什么意思?他要杀洛音凡,是为了让她安心?
    “那个孩子呢?”孩子毕竟无辜,原本他们可以阻止这件事情,可是为了扳倒楼逸和洛音凡,他们却没有那么做,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就这样出生。
    “皇上说孩子无辜,被送给寻常人家养了。”落雁道。
    “沉鱼,你去准备点银子,给那户人家送过去,让他们好生照顾孩子,把孩子抚养长大,”柳银雪吩咐道,“然后去外院,让白总管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成王府。”
    虽然不知道柳银雪想干什么,但是沉鱼和落雁都不敢多问,照吩咐办。
    楼宗还在王府忙着处理事情,听人说柳银雪求见,颇为意外:“祁王妃没死?快请。”
    柳银雪在小厮的带领下走进成王府,成王在王府的回事处接见她,柳银雪朝他敛衽行礼,道:“成王万安。”
    “弟妹无须多礼,快请起,”楼宗抬手虚扶了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允弟以为你葬身大海,跳进海里去找你,险些死在大海里。”
    柳银雪微微一怔,她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下,没应声。
    楼宗继续道:“你回来简直太好了,毒郎中说允弟已经没有了求生意志,如今你回来,他总算有活下去的理由,不会再寻死觅活了。”
    寻死觅活?
    “成王说笑了,楼允如何会寻死觅活?”柳银雪微微地笑,“他只是担心我而已。”
    楼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本王说的是实话,你对允弟而言,是事关他生死存亡之人,你若不在,允弟只怕活不了了,你知道,允弟有才,本王需要他,希望你能好好守在他身边。”
    柳银雪:“……”
    “成王说笑了,您怕是误会了什么,我在楼允心中的分量,还远远没有那么重。”
    “本王怎会误会,那是本王亲眼所见,你是对允弟有所误会才是,祁王妃,本王知道,你对允弟尚且有心结,但允弟能为你做到这般,已是不易,你当好好珍惜。”
    柳银雪垂下眼睫,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一时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觉得心脏好像漏了风,她整颗心都在风中打颤,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半晌后,她稳住心神,说道:“殿下,我今日来找您,也并非因为楼允的事。”
    楼宗坐到主位上:“你为何而来,且说,允弟助本王有功,本王会尽量应你所请。”
    “我知道洛音凡现在被关在天牢,她已是死刑犯之身,我想去见她一面,”柳银雪轻声道,“我与她,始终该有个了结,才算终止。”
    “好,你选个时辰,天牢那边,本王会安排好,要她生还是要她死,皆由你说了算,但本王也希望,祁王妃能好好照顾允弟,让允弟尽快好起来。”成王郑重道。
    柳银雪敛衽:“我会尽力的,多谢殿下。”
    柳银雪离开成王府后径直去了天牢,成王率先派人过来打了招呼,老头亲自领着柳银雪进去,柳银雪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天牢,牢头打开锁着的牢门,请柳银雪进去。
    第 130 章
    地上铺着很厚的干草, 洛音凡身上穿着囚服,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金银首饰,她似乎睡着了,躺在厚草之上,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狼狈。
    柳银雪想到当初洛音凡高高在上的样子, 忽然觉得物是人非。
    洛音凡睡得迷迷糊糊的, 听到开锁的声音,她慢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的时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裙,她顺着洁白无瑕的裙角望上去, 看见柳银雪娇美的脸。
    即使在大牢里, 即使光线昏暗,她也美得不似人间该有的绝色。
    洛音凡撑着身板坐起来, 笑望着柳银雪:“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你已经是阶下囚,你的笑话,没什么好看的, ”柳银雪端端地站在洛音凡的面前, “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原本你左相一家,可保性命,可你知道为何没有保住吗?”
    洛音凡死死地盯着柳银雪。
    柳银雪居高临下地睨视她:“因为你与旁人珠胎暗结之事,乃是楼允亲自命人散布出去的, 东宫早有楼允布下的暗线,早在你还未有身孕的时候,他就收到了消息,只是那时候为了将这件事当做扳倒你和楼逸的筹码,所以我们一直未有动作。”
    “不可能!”洛音凡双目圆瞪,恶狠狠地瞪着柳银雪。
    柳银雪轻笑:“你若不信,何必如此气愤,洛音凡,你我本无怨,你原本可以好好地当你的太子妃,等将来楼逸坐上皇位,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可是你太贪心了。”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你什么都想要,名利、权势、人心,你什么都想攥在手里,却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哪能事事皆如你所愿,你什么都想要,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你连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都保不住。”
    洛音凡心中生出无限恐惧,她恐惧地望着柳银雪,忽然伸手去抓柳银雪的衣角。
    “你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那手抓在她的衣角上,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衣角上很快被染脏了,柳银雪觉得厌恶,一脚将洛音凡的手踢开,冷声道:“别碰我。”
    洛音凡尖叫:“你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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