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长吁口气,缓了缓口气:“我竟不知道你属意洛音凡,你打小就没了亲娘,秦氏对你不冷不热,疏于管教,导致你养成了一副乖戾的性情,凡事想当然而为,不计后果,可你想过没有,你豁出一切去保的洛音凡,她可否值得你那么做?”
    “昨日之事,本与你无关,她却为了自保,硬生生将你拖下水,致你与柳银雪夫妻从此不睦,致你被迫站到风尖浪口,这样的女人,真的值得你为了她而与自己的妻子生隙吗?”
    楼允默不作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后唉声叹气:“你想过柳银雪没有?那女子性子刚毅,当场便提出要和离,此次你没有选择护她,往后她只怕永不会再对你真心相待了。”
    柳银雪惨白的脸闪过楼允的脑海,他低声道:“我会弥补她的。”
    太后摇头:“柳家要什么没有?金钱权利,柳家什么都有,人家被你伤透了心,会稀罕你的弥补?你拿什么弥补?”
    楼允:“拿我的命,拿我的所有。”
    太后:“人家稀罕你的命?稀罕你的所有?”
    楼允脸色煞白。
    太后见他这副颓丧的样子,只觉得心痛:“依哀家看,柳银雪只怕已经是恨极了你了,如此,你倒不如放她自由,从此一别两宽,各不相干,对你对她都好,如何?”
    楼允抬头,漆黑的桃花眼闪过慌张之色:“皇祖母,我不和离。”
    “你既不爱她,为何不愿放她走?”太后凝着楼允的神色,“这天下间什么女人没有?定有比柳银雪更好的,哀家一定给你找一个来。”
    “不,我就要她。”楼允摇头。
    太后深深地看了楼允一眼,满面风霜的老人,眼睛锐利得像刀子,她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问楼允道:“那哀家问你,你可相信,真的是柳银雪无意推了洛音凡?”
    太后的话问得委婉,其实本意就是在问他,到底相信柳银雪还是相信洛音凡。
    楼允不答。
    太后不满道:“我们祖孙,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你悄悄告诉皇祖母,皇祖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绝不会对第三个人提起,难道我们祖孙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这是在逼他说了,楼允苦笑,回答:“银雪没有推她。”
    太后的眸光不禁然地又深了几分,她起身将楼允扶起来,语重心长道:“允儿,你是个眼睛清亮的,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皇祖母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不要再去走那些弯路。”
    “别人的人再如何重要,那也是别人的,不是你的,你就算把心窝子掏给她,她也不会是你的,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身边的人,”太后拍了拍楼允的肩膀,“哀家老了,指不定哪天就去跟你父王团聚了,只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
    楼允垂下头,心沉甸甸的:“孙儿知道。”
    “去吧。”太后道。
    楼允行了礼,转身离开,嬷嬷提醒道:“都正午了,为何不留王爷吃了午膳再让他离开呢?他跪了大半日,在这里连口水都没有喝。”
    “哀家让他来,本就是为了罚他,让柳家人消气,若是再留他用午膳,给他水喝,那哀家罚他这事,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那他跪了大半日,还有什么意义?”太后摇着扇子,“银雪心志坚定,允儿不放她走,只怕将来得脱一层皮。”
    “那您倒是帮王爷一把啊。”嬷嬷心疼道。
    “帮什么帮,那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况且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就是撞破了脑袋,他也得走下去,人啊,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楼允前脚刚走,后脚皇后就过来给太后问安,昨日看了一场大戏,贵妃和太子一个惹了太后不快,一个惹了皇上不快,皇后心情颇好。
    到了慈宁宫,敛衽给太后行了礼,皇后淡笑问:“听说祁王刚走?”
    太后招手让皇后坐到她身边:“你来得正好,昨日之事,真相到底是什么,哀家想,大家心里其实早就有数,银雪那孩子受了委屈,你替哀家走一趟祁王府,去看看那孩子。”
    皇后吃惊。
    她只是想着如今太后恼了贵妃,她正巧可以借机与太后亲近,拉开太后与贵妃的关系,没想到太后竟然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是相信柳银雪是无辜的,而洛音凡诬陷了柳银雪?
    她乃是皇后,是一国之母,还从未有王妃生病,她这个当皇后的出宫去探望的道理,何况对方还是她的晚辈,太后这是要抬举柳银雪?
    且,这么大的动静?
    “允儿性情偏激,行事不太顾及后果,他们夫妻这么一闹,这隔阂是免不了的了,哀家希望你能替哀家好好安抚安抚银雪,如此,太傅心中也有所慰藉。”太后道。
    皇后起身敛衽:“臣妾遵旨。”
    皇后起身要走,太后忽然又补充道:“多带些东西过去,什么绫罗绸缎、人参鹿茸,不要手软,都给她送过去,要让别人知道,我们对她还是极为爱护的。”
    阵仗真这么大?
    皇后忽然反应过来,太后只怕还有警告东宫的意思。
    第 72 章
    东宫, 太子妃寝殿。
    洛音凡一晚上没有睡好,面色十分疲倦,昨日楼允离开前冰冷的眼神让她惶惶不安,她愤愤不已,楼允竟然相信柳银雪而不相信她。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洛音凡的手不由地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做梦都想要的孩子保不住, 她费尽了心思想要让他们和离, 却还是没有如她的愿,为此还让贵妃和太后对她心存怀疑,早知道是赔本的买卖, 就是打死她,她也不做。
    楼允为什么不和离?
    洛音凡的手指死死地陷进掌心里, 气得咬紧了牙关。
    倘若楼允同意和离, 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值得的啊。
    头顶覆上一片阴影, 洛音凡抬头,迎上楼逸阴沉的脸,他那双眼睛卷着骇人的煞气, 好似立刻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洛音凡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忍不住往后缩。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楼逸冷笑,他在床边坐下来,盯着洛音凡苍白的脸, 勾唇道:“你连跳荷塘的勇气都有,现在还怕我这个活人?”
    “是祁王妃推我下水的。”洛音凡辩解道。
    “得了吧,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而你怀着孩子,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去走那些小道,还不许宫女跟着,心里到底在算计什么,你当旁人都看不出来吗?”楼逸口吻有几分遗憾,“都说你聪慧,可是和柳银雪比,你还是差远了。”
    洛音凡的口气冷厉下来:“别拿她和我比。”
    楼允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冷然一笑:“的确,你根本不配和她比,你看看你自己,哪一点比得上她?容貌?才华?你哪一样不是被她碾压?也难怪楼允会爱上她。”
    “谁说楼允爱她?”
    “你不想承认?”楼逸哈哈大笑,“昨日在交泰殿上,你以为楼允承认爱慕你就真的是爱慕你了?哈哈哈,可笑,你想想当柳银雪提出要和离时,楼允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他何曾那般慌张过?若不是已经爱到极致,他会那般无措?”
    洛音凡惊恐地望着楼逸,好像楼逸一张一合的嘴乃是血盆大口,要一口将她吞噬。
    她反驳道:“楼允说了他爱慕我便是爱慕我,不是柳银雪!不是!”
    “那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楼允那个蠢货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罢了,”楼逸特别喜欢洛音凡此刻慌张的表情,他很想将她狠狠地狠狠地踩进泥里,让她知道自作主张的后果。
    但是为了不跟左相反目,他暂且忍了。
    他的手指轻轻地抚上洛音凡的侧脸:“你说,若是楼允意识到他自己已经深深爱上柳银雪后,他会如何?”
    洛音凡满目惊恐。
    “又或者,楼允知道了当初你为了嫁给我而拒绝了老王爷的提亲,又当如何?”
    洛音凡瞪圆了眼睛。
    楼逸捏住她的下巴,力道恰到好处,并未弄疼她:“你最好赶紧养好身体,赶紧再怀上孩子,否则本宫就把你的秘密告诉楼允。”
    “怀孩子?我拿什么怀孩子?东宫女人少了吗?除了我怀了一个注定要流掉的胎儿,殿下你看看谁还怀上过孩子?”洛音凡尖声尖气道。
    她多想要个孩子,这样至少她的生活还有盼头,可是楼逸他不行,她等了几年,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结果根本生不下来。
    楼逸掰正她的脸:“你慌什么,本宫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若是有办法,还用等到现在?”洛音凡根本不信他。
    楼逸阴沉地笑了笑:“别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洛音凡眸光眯起,有不好的预感。
    楼逸离开后,洛音凡表情颓丧,她吩咐身边的宫女:“去把那个叫小钳子的给本宫找来,本宫有事问他。”
    宫女应声退了下去,很快将小钳子找了过来,小钳子跪在地上朝洛音凡磕头:“奴才给太子妃娘娘请问,娘娘万福。”
    “抬起头来。”洛音凡淡声道。
    小钳子抬头,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尊贵的女人,心头忍不住颤了颤,洛音凡睨视着小钳子的眼睛,沉声问道:“你当真看见了祁王妃推本宫?”
    “奴才当真看见了!”小钳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奴才是东宫的奴才,娘娘您便是奴才的主子,娘娘受了委屈,奴才自然要替娘娘惩治那些恶人,奴才只希望娘娘能好好的。”
    “那祁王妃,她推了娘娘下水,乃是事实,奴才理应站出来为娘娘鸣不平,”小钳子磕头道,“奴才对娘娘的忠心,天地可鉴。”
    洛音凡笑了笑:“本宫知道了,以后你就留在本宫身边做事吧。”
    小钳子大喜:“奴才谢娘娘,娘娘万福。”
    柳银雪午膳勉强吃了点稀粥,趴在床上又迷迷糊糊地睡沉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她睁开眼睛,看见李曼就坐在床边。
    “醒了?”李曼温声问她。
    “娘?您怎么过来了?”柳银雪想撑着身板起来,然而手臂刚一使劲儿,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她疼得“嘶”一声,卸了手臂的力道,重新趴回去。
    李曼看得心惊肉跳:“你躺着就好,动什么?我过来,一是不放心你,二是来跟你说,你祖父今日上朝的时候辞了官职,以后就在家荣养了。”
    “祖父辞官了?”柳银雪大惊。
    李曼点头。
    柳银雪的目光暗淡下来:“祖父原本可以等到功成圆满而身退的。”
    李曼抚了抚她的发顶,看出她的自责,道:“你不必多想,你祖父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他老人家早就想退下来,只是皇上一直挽留,所以才一直拖着,你这事一出,你祖父也有了理由,借此机会退下来,是正好的。况且以后我们与东宫就是对立的关系,你祖父还留在太傅的位置上就太打眼了,他老人家退了下来,你爹也好升上去。”
    李曼握住她的手:“其实大家都是聪明人,当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柳银雪笑了笑,李曼说得没错,有时候表面赢了不代表就真的赢了。
    昨日之事,表面上的确是洛音凡站了上风,但是背地里的人心如何,却不是洛音凡能够操控的,看似以她挨了二十大板结束,但是洛音凡失去的,却比她失去的更多。
    “祖父位高,退下来也好。”柳银雪道。
    “还有一事,”李曼凝着柳银雪的面容道,“我来之前得到消息,说祁王被太后传进宫里,太后让他在慈宁宫的正殿门前跪了一上午,今儿天气大,他身上还有伤,也不知道暴露没有,若是太后发现了,那可怎么好。”
    柳银雪笑了笑:“娘以为,太后为什么让楼允在正殿门前跪着?”
    “我这不是没想通吗?离开的时候也没有来得及和你祖父和父亲商量,所以才问问你。”
    “太后这是想让你们消消气呢,”柳银雪哂笑,“她老人家是明白人,知道楼允干了混账事,你们只怕不能容他,所以替你们惩处楼允,让你们消消气。不过娘且放心吧,就算太后真的发现了,也不会闹出来的,否则,不仅不能让你们消气,反而还会加深你们对楼允的憎恨,太后既然罚都罚了,便不会拿楼允身上的伤势做文章。”
    李曼冷笑了下:“这弯子绕得可真远,若真想让我们消气,何不准你们和离?”
    “楼允不会同意的,他不同意,谁都拿他没办法。”
    李曼见她面色不虞,摆手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尽数退下去,落雁轻声为她们带上房门,待屋里只剩下李曼和柳银雪两人时,李曼才道:“你告诉娘,你在东宫是不是受了欺辱?”
    柳银雪的额头到现在都还肿着,额头已经发了青,越发映衬得她的脸色惨无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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