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路太远了,直接走迷津湖的水路,天亮之前就能到,东回跟师弟、师妹们告别后才来售后,做好了留在迷津的准备,遇到姜知和白偃,自然结伴同行。
    下山的路很长,本来离天黑还有一个多小时,这会太阳突然加快西沉的速度,迷津里的一切都没有规律可言。
    小孩跟东回说:“一定是怪物容碎想早点见到你,加快了天黑的速度。”
    但船娘可不会等人,姜知、白偃、背着小孩的东回,三个人拔足狂奔,还是赶不上日落的速度,白偃化成白龙,驮着他们几个飞向渡口,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
    码头上的船娘等的不耐烦了,催促道:“快点,再磨蹭下去,天亮前赶不及去迷津了。”
    一行人上了船,船娘看多出了两个人,盯着那个小孩看了会,说:“你们怎么把他也带上了?”
    姜知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船娘摇摇头,“倒没有问题,只是我在这迷津渡撑船好多年,从来没有渡客想过带他脱离苦海,但是你们知不知道,越对他好,他越不会放你们离开,会把你们困在迷津陪他。”
    小孩辩解道:“我才不会。”
    船娘说:“你不会,但是魔化后的你会,你只是迷津主人童年时期,一段痛苦的经历循环,你做不了主。”
    小孩不说话了,船娘要加船费才肯开船,姜知把迷途酒给她,船娘不稀罕,说:“没有水果了吗,我还想要水果。”
    姜知说:“迷途酒比水果更珍贵,你会需要的,收下吧。”
    船娘不情不愿,收下了迷途酒,姜知拿出四个水蜜桃,给了小孩、东回、白偃各一个,自己捧着一个啃,说:“你们赶紧吃,等到了迷津,不一定有闲情逸致吃东西。”
    船娘眼睛都瞧红了,“你骗我,你还有这么多桃子呢。”
    姜知咬了一大口,说:“你再好好想想,我只说过桃子珍贵,没说我只有一个,对吧?”
    船娘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
    今天夜晚的迷津湖格外平静,船行驶的很顺利,船娘疑惑:“奇怪,迷津的怪物今晚很平静。”
    小孩啃着桃子,几口就吃掉了一半,用袖子抹了下嘴,说:“对呀,都说了他在等东回,东回在船上,他不可能搞风浪。”
    东回拿出手绢给他擦嘴巴和袖子上沾的水果汁水,说:“以后不要用袖子擦嘴巴,我给你准备了手绢,你放到口袋里,用脏了就洗,还有,吃东西慢一点,再没有人跟你抢了。”
    因为迷津湖风平浪静,不到天亮就到了码头,送完姜知他们,船娘又要再跑一趟,多赚点船费。
    姜知问道:“思思,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船娘嗔怪道:“当然是为了让我孩子吃饱饭、过上更好的日子,不至于一个水果都舍不得买。”
    姜知说:“你今天已经赚了很多了,难得提早下班,不如回家看看孩子吧。”
    船娘摇摇头,“今天湖面平静,客人会多,还是多跑一趟的好。”
    童年容碎一针见血给大家指出来,“她因为想多挣一点,耽误了时间,回家没来得及给孩子吃上水果,她儿子就死了,所以迷失在迷津里,她其实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船娘大惊失色,“你胡说、你胡说,我孩子好好在家等我,我答应了要买新上市的水蜜桃给他吃,怎么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现在就找给你们看。”
    船娘在岸上乱转悠,越转越着急,“路呢,回家的路在哪里,我怎么把回家的路给忘记了,我的孩子还在家等我,怎么办呢?”
    她的容貌越来越扭曲,指甲变长变尖锐,在她抓破自己皮肤之前,姜知叫住了快发疯的船娘,说:“那瓶迷途酒,你喝下去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船娘抓住了救命稻草,拿出迷途酒,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酒过穿肠,那些痛苦的经历陷入了循环,她的丈夫嗜赌如命,她想离婚带着孩子走,被丈夫威胁敢走就杀光她一家,她拼命的打了两份工,带着孩子躲了起来,可还是被丈夫找到,他打她、折磨她、用孩子威胁她。
    船娘捡起一根带刺的棒子,一下一下砸向循环里的赌鬼丈夫,“你这个垃圾,为什么不肯离婚、为什么不放过我,你欺负我力气小,欺负我心有牵挂,欺负我为了父母孩子不敢死、也不敢跑,你这个人渣,为什么一点点的活路都不给我,你不是说我犯贱吗,打几顿就好了,我问你,挨打的滋味好受吗?”
    其实丈夫一开始跟普通人家的丈夫没什么区别,后来沾染了赌瘾后,变成了魔鬼。
    男人被打的皮开肉绽,但是反抗不了,仿佛有无形的绳子,将他的手脚捆住,他杀猪般的嚎叫,求船娘放过他,“我同意离婚,别打了、别打了。”
    姜知一脚给循环里的男人踹出去,拦住船娘说:“思思,你的孩子还在等你呢,先回家看看。”
    船娘的面庞逐渐柔和,下巴圆润了,脸颊有肉,颧骨便没有那么高,是她孩子最熟悉的妈妈的脸,她朝着家飞奔而去。
    姜知他们跟了上去,白偃说:“知知,你看船娘像不像我们住的那栋楼里,被丈夫殴打的女人?”
    姜知看着也像,童年的容碎说:“是她,你们看到的,是思思过迷津之前,在渡口留下的回忆。”
    ……
    有了迷途酒,船娘找到了回家的路,姜知他们跟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船娘正用勺子,刮着水蜜桃肉喂给孩子吃,她终于能赶得及,将答应儿子的水果带回来,亲手喂到了孩子的嘴里。
    孩子在母亲的怀里逐渐冰冷,船娘紧紧抱着儿子,嚎啕大哭。
    东回忍不住扭头抹掉泪花,船娘是个不甘心入轮回、又逐渐迷失的冤魂,如今心愿完成,没有了执念,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船娘弥补了遗憾,她走到门口,茫然道:“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呢?”
    “妈妈,你带回来的桃子好甜,谢谢妈妈。”
    船娘猛然回头,看到她的孩子站了起来,手里还捧着桃子,小小的咬了一口,满足的咽了下去。
    她喜的手足无措,不知道她遗憾的循环里,为什么孩子会复活?
    童年的容碎说:“你的遗憾弥补了,你孩子吃到了妈妈带回来的桃子,比期待的更美味,遗憾也弥补了呀。”
    船娘欣喜若狂,一把抱住她的孩子,她的儿子把桃子递到妈妈嘴边,叫她咬一口,“妈妈,你买的桃子真的很甜,我们一起吃。”
    母子两个分吃了这只桃子,天也快亮了,两人的身形逐渐透明。
    船娘心满意足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朝着大家挥挥手,说了声:“谢谢你们帮我妈妈,再见。”
    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船娘和儿子消散了,他们得到了解脱,离开了迷津,或许还能魂归地府、入轮回,有机会再做母子,也说不定呢。
    天亮了,迷津嘈杂起来,月无眠说的那场景一一再现,年幼的孩子拿着大棒子追着大人打,身娇体弱的女人,骑在强壮的男人身上扇巴掌,讹诈的坏人被更坏的团团围住敲诈,吵得他们几个脑壳都疼。
    广场那里几百个村民聚集,领头的四个壮汉,抬着一个少年准备上山,这些村民,和童年容碎遭遇的长一样。
    他们又要把少年的容碎送上山,献祭山神喂秃鹫啃食。
    这一次,姜知和白偃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脸,她穿着和村民们一样的服装,梳着类似的发型,但是姜知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
    那是白烟阿姨,比许愿山庄遇到的要年长了十来岁。
    这样更成熟、稳重、宽容的白烟,和白偃记忆中的妈妈一模一样,他激动的拉着姜知的手就要上前相认。
    白烟也认出了他们,冲他们俩眨了下眼睛,食指抵到嘴唇,悄无声息的“嘘”了一声。
    第69章
    白烟阿姨混在村民中露了个脸, 给姜知打了个手语就走了。
    姜知看得懂手语,跟白偃和东回说:“白烟阿姨让我们把少年的容碎带走。”
    白烟阿姨没选择现在相认,肯定是认为时机未到,让他们把少年容碎救下来, 也有必救的理由, 而且他们几个童年的容碎都救了, 不可能丢下少年的容碎。
    这一场献祭, 秃鹫还是一样的多, 姜知百雷大阵没恢复, 白偃龙躯的伤势没复原,东回耗尽积分采购的炎雷符用掉了一大半,三个人加一个没有战斗力的童年容碎,无法消灭那些秃鹫。
    “先跟上去看看。”姜知说:“见机行事吧。”
    东回跟童年的容碎商量, “山下安全点, 要不你留在山下好不好?”
    小孩坚定摇头,“不要,我才不要跟你分开,大不了大家一起被秃鹫吃掉好了, 我保证这次不再长肉,跟你们一起消散,也挺好的。”
    没办法, 只能带着小容碎一起上山。
    山顶, 还是那块青石板,上面的陈年血迹凝固成黑色的结痂, 少年容碎的眼里没有光,被捆绑在石板上表情麻木。
    他能白骨回春,却并不强壮, 长期营养不.良,使得他连一个普通的成年村民都打不过,每次献祭之后,白骨长出血肉,便有村民上来把他带回去,关在牢房里,等下一次献祭,再带上山。
    他已经记不清看过多少次月缺月圆了。
    因为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死不掉的能力,他被村人视为不详,那些人一边鄙夷、害怕他,一边又偷偷割他的血肉吃,试图能长生不老、消除百病。
    可惜,他的血肉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这一次的村人比昨天的老了几岁,面容更加扭曲,他们迫不及待,想看容碎被上百只秃鹫啄食。
    村长划开了他的四肢,这次不是浅浅的血口,而是顺着手脚往上,各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血肉翻开,鲜血如注,村人面目狰狞、犹如恶鬼。
    “那么深的口子都不喊疼,他就是怪物,是要被净化的邪祟。”
    “山神很久没有庇佑我们丰厚的猎物了,应该每三天献祭一次,反正那怪物又不会死。”
    “我的孩子喝了他的血,肺痨好像好了一点,那血别浪费了,我要带回去。”
    东回上次来,只远远目睹便去宫殿里找魔化后的容碎,并不知道少年容碎的遭遇,比童年凄惨那么多。
    这些村民都疯了。
    她冲开人群,一把推开举刀的村长,用止血符给容碎止血,怒斥道:“你们才是魔鬼,我看要被净化的是你们才对!”
    “他们是外乡人,又来破坏献祭,把他们推到山崖下去!”
    “不,还是抓住他们,把他们一起献祭给山神,平息山神的怒气!”
    排在前面的村民,并不想村里献祭的隐秘被外乡人带出去,他们举着火把冲过来,一拥而上,又想用人海战术。
    姜知打出去一束地缚咒,将十几个村民束缚在当下。
    趁着后面的村民被前排束缚的村民挡住的空隙,她跟白偃和东回说:“我想到了一个带容碎走的方法,把这些村民都束缚在山顶,拖延住秃鹫,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我们只是把他们日复一日对容碎做的事,还回去让他们亲身体会一次而已,你们俩别心软,不要跑掉一个!“
    姜知的话音刚落,白偃毫不迟疑,一个箭步出去,从最尾端开始,地缚咒没停过,每一次符咒都束缚住十几个想逃跑的村民。
    只要是知知的决定,不需要问,他只要执行就好。
    要几百个村民被秃鹫吃掉,东回心有不忍,犹豫了几秒,可一想到这些村民们从容碎几岁开始,一直到他魔化前,都对他做了同样的事情,现在,只不过是天道轮回而已。
    她不再犹豫,加入到姜知的行动中,一个地缚咒能捆住十几个村民,几百人用不了他们一分钟,所有的村民便被束缚在当下,有些反应快的想逃跑,连十几步都没有逃出去就被束缚住了。
    村民们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被成群的秃鹫啃食成白骨,但是他们可没有容碎那怪物白骨生肉的能力,纷纷咒骂,“你们这些魔鬼,拿几百个活人献祭,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姜知道:“我们是魔鬼,你们也是魔鬼,魔鬼对魔鬼做同样的事,有什么好骂的,等一下,你们好好感受一下容碎的痛苦吧。”
    她打出炎雷咒,把盘旋的几十只秃鹫劈成焦炭,很快,天边那些连绵不绝的成片秃鹫,便会报复性的飞过来,大家得赶紧撤。
    少年的容碎依旧生无可恋,东回要去背他,他转过了身去。
    “我没有地方可去。”他说。
    东回急了,“那更要跟我们走,我保证,到哪里都给你带上。”
    说完不由分说把他背起来,童年容碎的专属后背被抢了,可怜兮兮的牵着东回的衣角,跟不上大家的步伐。
    姜知说:“小白,下山的路很长,你化龙驮我们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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