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桌前实在有些乏力,贺景珩便一直躺到了黄昏,明明精神已疲惫至极,却如何也入不了梦。
    直到屋内的暖光被点起,他便意识到是她来了,不再挣扎着想要睡去,无奈地睁开双眼。
    白榆放下点灯的火筒,笑着朝他走去,“睡得好吗?”
    贺景珩摇摇头,自己撑着坐起了身,看了一圈殿内,目之所及的灯已尽数被点亮。
    “已经这么晚了吗。”
    “大监说你才歇了小半个时辰,只是晚膳还是得用,不得不打扰你了。”
    白榆从一旁取来厚厚的绒垫铺在椅上,将其理平整后,朝贺景珩伸出手,“厨房已经做好了,要起来吗?”
    “嗯。”
    他的手钻入她手心,实则并未借一点力道,挪到了床边穿鞋,而后披上外袍。
    只是走到桌前,看了一眼刚被布满的菜色,一水儿的白灼和清汤,面色不自觉僵硬了几分。
    白榆有所察觉,故弄玄虚地从袖中取出一小纸包,毫无疑问吸引了贺景珩的注意。
    她将其打开,竟是一包辣子花生,摊平在桌上。
    就在他双目回光之际,白榆却将皮纸往自己面前拖了些,提筷夹了两颗吃,一边咀嚼边抱怨道:“整日跟着你吃吃清汤寡水的,我的胃口都要萎谢了。”
    贺景珩被一噎无言,眼巴巴看着她吃了几筷子,便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泛着红光的一角,轻叹了一口气,为自己舀了一碗鲫鱼汤。
    要说宫里的厨艺,那必不会拘泥于一颗辣子,清淡亦是鲜美无比,只是人的嘴总会强求,念想着其他滋味。
    白榆见他悻悻的模样不住发笑,这才又取出一个拳头大的兜子。
    贺景珩只当又是她拿来犒劳自己的,看也没看,一碗鱼汤下肚也算顶几分饱。
    谁料她拆开那兜,露出里边齐齐整整躺着一堆片好的酱牛肉后,又夹了两片到他碗中。
    他怔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牛腱子,阿嬷卤了三个时辰,快尝尝。”
    贺景珩看着她,迟疑地咬了一口,而后不由低头轻笑起来。
    白榆也不问她笑什么,自己也夹了牛肉配饭。
    仿佛是心知肚明的默契,他们知道彼此因何生乐,便也无需多言。
    饱餐一顿,贺景珩说要再看一会儿折子,话间平淡,可那双眼却是直直盯着白榆,期待着她说些什么。
    “那...”她思考片刻,“我让夏葵送些手工来,我陪你到亥时再回。”
    “你今日又不歇在此处了吗?”
    “我想去汤里好好洗个头发,明儿个香了再过来。还有...阿尧今日又去姥姥家了,我正好趁此整理一下屋子。”
    他手上总归有力,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怼着她的脸和脖颈一通乱嗅,“现在也香。”
    “少贫。”白榆轻轻拍了拍他,“你快看吧,一会儿我叫人添灯。”
    “嗯。”他闷在她侧颈应了一声。
    白榆盘腿坐在一旁的小几和暖炉前,看着被夏葵打包过来的一桌红豆呆愣了半晌,才开始穿针引线,用细绳将它们串联一起。
    这些豆子,是她特意挑选品色红润的出来烘干,想用来做手串的。
    可明明身边奇珍异宝数之不尽,又为何偏偏是红豆呢。
    “愿君多采撷。”
    她在心中念道,将红绳系紧,编成了可调长短的活结。
    而她自己还未来得及试戴上手,不知何处来的水滴打落在绳结上,将那处染成了深红色。
    白榆一惊,而后才意识到,那滴水珠是从自己眼中滚落的。
    她慌忙以食指勾去了又悬在睫羽间的一颗泪,可愈是想要拂尽,眼底水花就愈是汹涌,源源不断往外溢。
    而贺景珩在书桌前就面对自己而坐,她只得假装打了个喷嚏而背过身去,却在以袖挡面时,压低头掩入阴影里,让伤愁从五官中释放,眉眼紧皱无法自已,终是在身子压抑不住悲情跟着颤抖起来之际,又装作连打了几个,才好跟个没事人一般解释得通自己发红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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