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红绳随意打了一个结,庄络胭接过听竹递来的手绢擦手,便欣赏起这些栩栩如生的剪纸花来。
    不得不说,古人的才艺是让人惊才绝艳的,前世她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剪纸。
    “今日乃是花朝,等下本宫带诸位姐妹去祭拜花神,淑贵妃可要多上一炷香,”皇后慢悠悠的开口,“心诚所致,金石为开,淑贵妃可不要浪费今日的好机会。”
    “皇后如此关心嫔妾,实在让嫔妾受宠若惊,不若嫔妾也替皇后娘娘多上一炷香。”淑贵妃笑着答。
    “本宫与淑贵妃不同,淑贵妃还是多为自己求一求比较好。”皇后笑看着一簇青幽幽的草,举止间带着说不出的优雅。
    庄络胭嘴角抽了抽,她一开始还没有听出皇后的意思,好半天才想明白。
    在古人彪悍的想法中,花朝又是花神节,花便是生/ 殖/ 器,所以花神便能保佑生育,已婚女子跪拜花神,便能生下孩子。皇后这话摆明了是在嘲笑淑贵妃是不下蛋的母鸡啊。
    颇为同情地看了眼淑贵妃有些僵硬的笑脸,美人就是美人,笑容这么僵硬仍旧这么美啊。
    “皇上驾到。”
    听到这声传报,庄络胭随着众人跪了下来,就说皇帝不会放过今日赏花赏美人的机会。
    封谨叫了起,看着众妃嫔道:“今日是个赏花的好日子,朕已经叫人挑好了花,你们自己选喜欢的花簪吧。”
    几个宫女端着几盘花上来,庄络胭看清盘中放着各色的花朵,不过皆不是真的,而是由各色彩纸制成的,若不仔细看,真瞧不出半点虚假。
    待皇帝亲手选出牡丹为皇后簪上后,余下众人才开始挑选,但是都避开了牡丹这个选择。
    庄络胭随意选了一朵粉百合,刚戴至鬓角,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昭贤容果真清雅出尘,选粉百合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庄络胭回头,说话之人竟是很久没有见过的庄婕妤。
    ☆、68、睚眦必报
    庄络胭看着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面上露出一丝喜悦:“姐姐的病可是大好了,我那里还有些补身子的药,等下叫云夕在给你送去些。”
    “那些药材十分珍贵,嫔妾还没有吃完,贤容娘娘不必再赏赐。”庄婕妤福了福身。
    “本宫差点忘了,你们两人竟是姐妹,”淑贵妃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
    庄婕妤面色微变,对淑贵妃福身,“嫔妾礀容不比贤容娘娘,贵妃娘娘不记得也是应当的。”
    “姐姐怕是忘了,当初昭贤容进宫时,我还说过她长得像庄婕妤呢,”苏修仪笑着接过话头,“只是后来昭贤容不怎么与庄婕妤一块儿,所以就把她们是姐妹的事儿忘记了。”
    这话明里暗里指着庄络胭没有姐妹情谊,众人各自装作选簪花,不想去趟这浑水。柔妃不屑的看了眼苏修仪,这位还以为她与淑贵妃感情多深呢,也不过是淑贵妃面前一条没脑子的狗罢了。
    封谨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去,就见庄络胭笑容僵硬站在苏修仪面前,眼角瞥过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庄婕妤,他淡淡的开口,“这庄婕妤不是病了,现在能出来了?”
    封谨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众位妃嫔听见,当下庄婕妤的脸便白了。皇上话中明显带着对她的厌弃之意,这便注定她无出头之日。
    皇后见皇上脸色晦涩难明,扶着鬓角的牡丹笑道:“皇上,今日乃是花朝节,后宫诸妃都要祭拜花神的,想必庄婕妤身体已经无大碍,才会出来的。”她心里很清楚,庄婕妤的“病”不过是因为皇上想要撤其牌子放出的话,根本,没有所谓的病,如今皇上当着庄婕妤说这种话,是硬生生给她没脸了。
    若有所思的看了庄络胭一眼,皇后心里嘲讽一笑,这庄络胭是真入皇上的眼了,不然皇上何必这般护着。
    “皇上,姐姐身子刚刚痊愈,今日天气好,透透气也是好的,”庄络胭上前对皇上福了福身,“你心疼姐姐身子不让她出门可不大好。”
    封谨视线落在庄络胭身上,见她笑吟吟看着自己,笑着道:“你竟是比太医还懂医理了。”说完,从宫女手中托盘里选出一朵石榴花,走到庄络胭面前,取下她发间的粉百合,把石榴花别在她发间,“朕记得你甚喜食石榴,想必这石榴花再合适不过。”
    庄络胭扶着发间的石榴花,歪头笑道,“皇上偏记得妾喜爱食石榴了,妾还喜欢桃花呢。”
    “朕倒是听过某人说,桃花开得旺盛桃子就越多,”轻轻一弹那光洁的额头,封谨带着笑意道,“还是别说你喜欢什么花了,朕都蘀你脸红。”
    皇后看着皇帝取笑带着憨态的庄络胭,嘴角的笑意有些凉意,放下抚着牡丹花的手,开口道:“皇上可别这般取笑她,妾怕今年宫里的石榴会被昭贤容用这理由分走一大半。”
    封谨不甚在意道,“她若是能只吃石榴,朕便不必笑她这张嘴了。”
    皇后勉强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今日花朝皇上偏偏把代表多子多福的石榴花选给了庄络胭,容不得她多想。
    淑贵妃捻着手中的玉簪花,冷眼看着皇上宠爱着比自己年轻的昭贤容,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就连素来喜欢的玉簪花也不如往日洁白了。
    蒋贵嫔表情平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去年这个时候皇上亲手蘀淑贵妃与嫣贵嫔簪花,如今有了新宠爱的昭贤容,就连淑贵妃也要靠后了,也不知明年能让皇上亲手簪花的女人又会是谁?
    庄络胭与皇帝说笑中,看了眼角落里脸色苍白的庄婕妤,嘴角弯起的弧度略微大了一点。
    “罢了,你们女人的事情朕也不参与了,祭拜花神后再回这里用膳,朕让尚食局的人在这里摆宴。”封谨语气温和的看了众人一眼,渀佛就像是一个体贴的丈夫般。
    若是他眼前站的不是一堆女人而是一个女人的话,作为众女人中的一员,庄络胭在心里翻个白眼,若她用生命演戏,皇帝就是用演戏当人生。
    作为如今后宫中有名的宠妃,庄络胭感慨,这出皇帝攻心计是件超级难的任务,她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刚到这里时被欺负的感觉可不好受。
    一行人来到为花朝节特意搭建的香案前,庄络胭看着花神的雕像,跟着皇后跪了下去。
    跪在她左边的是徐昭容,右边是苏修仪,她左右看了一眼,看到的是两人虔诚的模样。
    拜完花神,诸人按着品级上香,庄络胭上香时,抬头看着冰冷的花神雕像,后宫女人的希望寄托在花神身上又有何用,皇帝心不在,求谁也没用。
    上完香,诸人一起往下走,只听撕拉一声,回头一看,昭贤容的裙角被撕下一块,而庄婕妤跌倒在了石阶之下,正一脸愤恨的看着昭贤容。
    冷眼看着面色痛苦的庄婕妤躺在地上,庄络胭无视了斜雨控诉的眼神,在皇后还未说话前,冷静的开口:“姐姐,以你如今之位,应该在张婕妤身后走着,怎么就撞着了我呢?”
    整个场面寂静一片,斜雨向皇后磕头的动作一顿,任谁也想不到昭贤容会不辩解,不喊冤,而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皇后也是一愣,随即淡淡的开口,“庄婕妤这是怎么回事?”
    庄婕妤艰难的向皇后磕了一个头,“嫔妾走路不小心,冲撞了凤驾,求娘娘恕罪。”
    “你冲撞的不是本宫,是昭贤容,”皇后不再看她,抬步便走,也不叫起,渀佛她是地上的尘埃般。
    诸位妃嫔嘲讽的看了地上的庄婕妤一眼,跟着皇后继续前行。这庄婕妤真是可笑,若庄络胭没那么受宠,她这出陷害也就奏效了,可惜如今庄络胭正受宠,皇后怎么会在这么明晃晃的陷害下,发作庄络胭。
    皇后再厉害,不也要顾及着皇上么?
    众人已经前行了好几步,庄络胭还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庄婕妤,眼中满是嘲讽,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委屈与难过:“姐姐为什么要这般对妹妹,难道妹妹还在记恨当初妹妹执意进宫的事吗?”
    皇后前行的步子微微一顿,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开。
    淑贵妃回头,看着庄络胭低着头站在石阶上,模样儿说不出的萧瑟,若她是个男人,一定觉得现在的庄络胭实在可怜,可惜……她是个女人,自然看得出,什么是演戏,什么是真情。
    待众人离得远了些,庄络胭走到跪趴在地上的庄婕妤,弯下腰压低声音道:“姐姐,本宫记得当初我跪在景央宫外面时,也如你这般狼狈。”
    站直身子,庄络胭似感慨似怀念道:“那时候姐姐也如本宫现在这般看着本宫,当时的眼神本宫至今难忘呢。”说完,也不等庄婕妤说话,抬脚便走,走出两步才又回头,笑看着庄婕妤愤恨的脸,“庄婕妤虽冒犯本宫,但本宫念及姐妹之情,免去庄婕妤冒犯之罪,回头把高美国进献的人参给庄婕妤送去,让她好好养养身子,本宫瞧着庄婕妤病还没好,不然怎么连路都走不稳呢。”
    ☆、69、折子戏落幕
    庄琬青被降位在众位妃嫔眼中算不了什么大事,不受宠,又是庶女出身,又与宠妃有旧怨,别说被降位,就算丢了命也不是让人意外的事情。
    取下发间的石榴花,又随意摘下金步摇与垂耳流苏,庄络胭任由一头青丝披散而下,看着铜镜中有些模糊的脸,她起身由听竹与云夕伺候着换了一件九成新的宽松裙子。
    在这后宫里,若不想别人利用短处抨击自己,就应该早些把短处明着在皇帝面前摆出来。她早便防着有人要拿那所谓的姐妹情来算计她,所以早便在皇帝面前隐讳说了姐妹感情不好的事情,断了这条路。
    这嫡出的女儿与庶女关系不好,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皇帝就是嫡出,年幼时还吃了不少垢王的亏,没准对她这种嫡庶关系不好有种感同身受呢。
    “娘娘,这会儿可是要休息?”听竹看了眼天色,现下还早,并不是睡觉的时辰,只是见主子这般模样,她便说不出其他的话。
    “累得慌,晚膳不用呈上来了,”庄络胭一边往床边走,一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有人来就说我休息了,不见客。”
    “是,”听竹上前替庄络胭铺好床铺,关上纱帐,退了几步站定。
    云夕与其对视一眼,在另一边站定。
    封谨走到熙和宫时,发现熙和宫很安静,守门的太监见到他,正要传报,却被封谨拦住了,“你们家娘娘休息了?不用传报了,朕去看看她就走。”
    守门太监不敢再多言,行了礼便退到一边,眼见着皇上走了进去,不由得有些担心,希望主子此时没有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情。
    越往里走,越是安静,封谨走到主殿外,见门外守着宫女太监,便确定庄络胭已经休息了。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封谨皱起了眉头。
    庄络胭的心意他明白,也明白了庄氏姐妹为何有了矛盾,庄络胭进宫时是什么样子他虽记不清,但是如今他对其上了心,便容不得庄琬青一个庶女欺到她头上。
    后宫的阴私手段,他也见过不少,庄琬青莫名其妙摔下来,不就是想来一招陷害?皇后还算是个脑子的,没有趁机做出什么不该的决定。
    免了守在门外的宫人请安,封谨直接轻声进了殿,穿过多宝阁到了内室,封谨对无声向他请安的两个宫女摆摆手,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床边,掀开纱帐,便看到映日荷花锦被下白皙的容颜。
    听竹与云夕交换一个眼神,云夕快速端了雕花木墩放到床边,然后福身退下,听竹呈上的茶盏被封谨放到了一边。
    不过近两个月的时间,床上的人瘦了一圈,即便在他面前笑得多自然,也掩饰不住眼底那丝黯然。作为皇帝,他不必太多在意后妃的喜怒哀乐,对于皇家的人来说,妃嫔不过是皇帝的玩意儿与生育工具,所以他心疼这个女人强做的欢颜,却不知道能补偿她什么。
    或许作为男人,面对一个自己全心全意待自己的女人,总有两分愧疚之情,所以他便多关心了庄络胭两分。
    人在睡着时是全无防备的,庄络胭眉头微微皱着,足见她此时并无平日表现得那般轻松。
    轻轻叹息一声,封谨伸出手轻轻点在那眉间,柔嫩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缓缓收回手,看着这张脸,他心头一软,还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呢。
    静静坐了一会儿,封谨再次无声的走了出去,出了正殿封谨看了眼身后的门,“摆驾安清宫。”
    跟随御驾的高德忠顿时明白过来,皇上今儿是要宿在淑贵妃那里了。
    在封谨离开后,躺在床上的庄络胭缓缓睁开眼,她躺下前就在猜测皇帝会不会来,看来她赌赢了。
    有时候柔弱并不一定惹人怜惜,明明柔弱却故作坚强却更让人觉得难得与心疼。
    云夕见庄络胭醒来,上前道:“主子,你醒了?”
    庄络胭坐了起来,揉了揉额际道:“我睡了多久?”
    “主子,你没睡多久,方才皇上来过呢,只是见你睡觉,所以不忍心叫你,”云夕在庄络胭身后放了一个靠垫,“奴婢叫小厨房给你煨了一罐乌鸡燕窝粥,可要用一些?”
    “皇上来过了?”庄络胭眼神微亮,语气随即又平淡下来,“今儿皇上不是翻了安清宫的牌子么?”
    云夕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今日乃花朝节,皇上也没有顾忌皇后的面子,而是去了淑贵妃那里,足见淑贵妃有多受宠,主子何苦与淑贵妃比,又何苦要付出一片真心?
    庄络胭叹了一口气,“你们都退下吧,我不饿不想用。”
    云夕见她这样,还想再劝,听竹对她使了一个脸色,两人沉默的退了出去。
    “听竹,你怎么不让我劝劝主子?”云夕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内室,“主子这会儿心情正不好呢。”
    “你劝了便有用?”听竹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我们做奴婢的劝了也没有,只有等娘娘自己想明白,这后宫中哪里容得……哪里容得一片深情。”
    安清宫中,封谨与淑贵妃躺在床上,淑贵妃凝视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面上带着笑意。
    “蕊紫看着朕做什么?”封谨侧身而睡,与淑贵妃相互凝视。
    “皇上好看啊,”淑贵妃笑得一脸甜美,“妾怎么看都看不够。”
    “朕倒是觉得爱妃秀色可餐,”封谨收回视线,平躺在床上,“朕今日未给你簪花,可有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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