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顾铁嘴歪歪地一笑,“好好对待‘她’。”
    刚走出门,一列火车轰隆隆地从身边驶过,顾铁眯起眼睛。又是一辆货车,黑黝黝的车厢看不出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如果在铁路部门做好工作的话,利用列车出入境确实是个很好的主意。顾铁无奈地在心里赞扬了日本人一下,——而且还布置得那么豪华,切,享乐主义者。
    大胡子继续在屋门前削苹果,顾铁转到屋后一看,再次吃了一惊。“靠!”身经百战的ipu传奇成员捂住嘴巴,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林间空地停着一辆橙色涂装的哈雷?戴维森1984年款fatboy肥仔摩托车,镶有振翅欲飞的哈雷标志的马蹄形油箱下,是闪闪发亮的镀铬风冷v型双缸发动机,十七寸镜面抛光弹孔式车轮反射林间的阳光,耀花人的眼睛。
    “艾德!”顾铁大叫一声。
    护林员忙不迭地跑来,“怎么了顾铁?”
    “你、你、你……”顾铁声音颤抖地指着摩托车,“告诉我,拜托,告诉我,这位美丽的女士是烧汽油的……”
    “当然,1.584升汽油发动机,双排气筒,没有消音器。”艾德自豪地哈哈大笑,“根据波兰税务法,老兵在退伍后十年内不用负担燃油税和环保税,我第一时间就把她接回了家。不过请小心些,后刹车盘磨损比较厉害,这个型号现在不大好找配件了。
    顾铁强忍心中的激动,慢慢地伸出手,把钥匙还给护林员:“艾德,钥匙先还给你,我找别的方式进城,等我回来之后,一定要骑骑她,我说真的……”
    “你不会骑车吗?要我送你进城吗?”艾德迷惑地接过钥匙。
    “不不,别的原因。”顾铁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小屋,挥手道:“我天黑前回来,带好酒给你喝,听到没?等着我啊!”
    没有男人能够拒绝摩托车的诱惑,尤其是这辆摩托车是停产近三十年的美式重型机车代表之作,《终结者》电影里施瓦辛格的座驾,但念到这次出动不太适合过度张扬,顾铁只能忍痛放弃这明晃晃亮闪闪、排气声浪在一公里外就能吸引每个人视线的家伙了。
    摸摸腰间的和战术匕首,对没有告诉新朋友此行的目的,他感到有点愧疚。在刚才与艾德漫无边际的聊天中,顾铁了解到比亚韦斯托克是波兰东部重要的铁道枢纽,从白俄罗斯方向开来的氢动力机车,一般会在比亚韦斯托克停靠相当长的时间,以冷却燃料电池堆,对于货车来说,停靠时间可能长达一个半小时。
    计算一下时间,距离自己跳车不过一个小时,那辆载有一亿玉碎秘密基地和秘密牢笼的列车应该还在比亚韦斯托克火车站,顾铁决定隐秘地接近列车,查看一下动向,自从袭击他之后再未露面的长谷川崩阪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
    走在空气清新的林间小道,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顾铁觉得此前两天内发生的事情已经离他非常遥远,此刻的心情,甚至有些许愉快。
    以10公里的时速快步走了几分钟,顾铁发现了一座空置的林间度假小屋,他在心里道一声告罪,敲开门锁走进去,找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五分钟后,一个灰黄色头发、留着一撮小黄胡子、戴鸭舌帽的家伙,骑着一辆自行车,出现在波兰东部的林间小道上,看起来像一位从郊区工厂下班的工人,正悠闲地骑行在回家的路途中。
    一点咖啡,一点啤酒,微微加热,就可以让头发变成这种在整个东欧随处可见的颜色;兽皮上的毛发虽然太过细腻,但染色后短时间伪装胡须,还是比较可信的。
    顾铁的外貌本来比较国际化,蒙古人种的特点不太突出,用胶与粘土将头发遮盖住的额头部分微微加宽,给鼻根部位涂上阴影,以造成鼻尖上翘的视觉误差,——经过简单的改造后,一个毫不引人注意的平凡斯拉夫人出现了,无论在波兰、捷克、斯洛伐克,还是在东欧诸国,这样的外貌都足以在警察和追踪者眼中隐形。
    当然,前提是没有人向顾铁发起波兰语的会话。
    顾铁蹬着自行车前进,不住在心里盘算可能遇到的情况,但刚走出两公里,就有陌生人从对面走来,顾铁吹着口哨,假装不经意地打量来客。尽管空着双手,但咖啡色西装下微微凸起的轮廓显然是一个可以快速插拔的皮套,顾铁的眼神飘过来人的右手,布满老茧的食指关节显示主人曾经过严格的射击训练,而几乎磨平的拳面只有在职业拳击手身上才能看见。
    “嗨!”顾铁没等对方盘问,率先愉快地打个招呼。
    穿西装的男人一愣,迟疑地点点头,用英语说:“你好。”
    “美国人!你、你好!”顾铁停下自行车,用带着强烈口音的英语问候道。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可能冒出一嘴流利的波兰话,让他露出破绽,出于两个理由:第一,对方穿着整齐的三件套西装,打着深色领带,皮鞋显然是早上刚刚擦过的,这样的人物带着枪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森林里,绝对是个外来客,本地人起码知道套上靴子,以防弄脏自己的名贵皮鞋;第二,对方是个日本人。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出现在密林里的日本人与一亿玉碎有着脱不开的关系,顾铁恨不得立刻抽出顶在对方的脑袋上逼问长谷川崩阪的下落,但他不敢恣意妄为,——起码在连接量子网络之前。说起来,护林人连一台能上网的手机都没有,却有一辆那么漂亮的摩托车,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呵。顾铁愤愤不平地想着。
    “你会说英语?太好了。”日本人长长出了一口气,用粗糙的手掌摩擦自己的短寸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先生,我在找一个东方人。东方人,你知道吗?长得和我很像,黑头发,扁鼻子。”
    “中国人?不,没有。没有中国人。”顾铁用鬼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结结巴巴回答,心里暗骂道:找我?找得到才有鬼……你才是扁鼻子,你全家都是扁鼻子,你们全国都是扁鼻子……
    日本人叹了口气,微微鞠躬:“谢谢你的帮助,先生。我要找的人的名字叫做长谷川崩阪,如果你听到他的消息,请打这个电话告诉我,谢谢。”
    接过对方的名片,顾铁陷入了迷茫。日本人在找疯子长谷川?而不是找我?
    顾铁觉得他必须得推翻一切揣测,重新思考这整起怪异的事件。
    第114章 消失的敌人(上)
    在去往比亚韦斯托克的区区十几公里林间小路上,顾铁遇到了四名西装革履的日本人,每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战斗人员,暗藏武器。
    他的伪装显然比较成功,面对第四名搜寻者,顾铁还胡诌了一段叽里咕噜的波兰话,唬得日本人脸上变色,忙不迭从他身边逃开。
    “日本鬼子到底在干什么?如果他们是一亿玉碎的成员,怎么可能不知道领袖的所在?疯子长谷川在搞什么把戏?”顾铁骑着车,漫无头绪地思考着,不觉身旁景色一变,森林退位给漂亮的建筑,道路变得整洁宽阔,比亚韦斯托克市区到了。
    这个波兰东部的小城市不是什么旅游胜地,街上的路牌只有波兰文一种文字,也看不到旅游地图售卖,顾铁试着搜寻网络,覆盖整个市区范围的无线量子网络信号让他欣喜若狂。
    鉴于一路上看到的危险人物,顾铁打消了去火车站的念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登陆网络,这种安全,是可以完全放弃现实世界神经信号的安全,而不是网络咖啡厅里雅座挂上免打扰牌子的安全。
    简单连接网络,查看一下地图,顾铁忽然想起一个去处,蹬起吱吱作响的自行车,沿着扬?克莱门萨大道向市中心方向前进。
    这座始建于14世纪的小城显得宁静安详,漂亮的俄式建筑是布尔什维克统治者给波兰人留下的历史印记,但拜占庭式的圣尼古拉斯东正教堂与现代主义的圣罗克天主教堂并存,显示着短短几十年间比亚韦斯托克人构成与信仰翻天覆地的变化。
    街上行人显得很友好,有人主动向顾铁打招呼,中国人立刻以世界语回应,同时脚下加力狼狈逃窜,留给对方一个值得敬仰的知识青年的背影。
    拐了个弯,自行车驶进一个小小的广场,广场对面是一座美轮美奂的法兰西式宫殿。根据刚才查阅地图时恶补的知识,顾铁确定这就是他的目的地:布兰尼奇宫殿。这座兴建于18世纪的宫殿被誉为“波德拉谢省的凡尔赛宫”,是比亚韦斯托克最热门的旅游景点之一,如今是比亚韦斯托克医科大学所在地。
    护林人艾德的未婚妻马列安?安格列斯卡是医科大学医学微生物学专业的一名讲师。临行前大胡子无意中说起,如果顾铁碰巧路过大学的话,“麻烦给安格列斯卡带个口信,说这个周六我会带着新制的苹果酱去看望她的父母,并留下来吃午饭。”顾铁对拒绝现代通信设备的护林人感到有点不以为然,但现在,无足轻重的口信成了躲藏在安全地点最好的借口。
    他骑着自行车穿过宽阔的庭院,经过精致的草坪和雕塑,绕过游人较多的主建筑,在后院找到医科大学的三层宫殿式教学楼。铜质指示牌上依然只有波兰文,好在关键词与英文享有相同的词根,顾铁连蒙带猜,在二层西侧走廊的尽头找到了医学微生物学专业的实验室。
    古铜色木制大门上挂着教师的名字标牌,顾铁一眼就看到马列安?安格列斯卡的名字排在最下一个,实际上,整个专业也只有三名教师罢了。他清清嗓子,在门上敲了三下。
    一声听不懂的询问从里面传来,顾铁只能以世界语回答:“我来找安格列斯卡,是亚辛斯基让我来的。”
    大门打开了,一个扎着金黄色马尾辫、有着动人的灰绿色眼睛的波兰姑娘出现在门口,礼貌地用世界语问候:“您好,您是亚辛斯基的朋友吗?有什么事可以帮助您的?”
    顾铁眼睛一亮,又黯淡下去,看到漂亮姑娘诚然是好事,然而朋友妻不可欺的法则悬在头上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他忽然想起生死不明的娜塔莉亚,是否因为自己违背了古老的信条而遭到诅咒?
    “安格列斯卡小姐,我叫古德曼?铁。艾德让我告诉您,他会在周六中午造访贵宅,给您的双亲送去自酿的新鲜苹果酱。那么,就这样,祝您有美好的一天,再见。”摘下鸭舌帽,说完这句调用了顾铁脑子里所有文绉绉的世界语词汇的台词,他礼貌地弯腰施礼,然后转身就走,半个字也不多说。
    “……铁先生,请稍等。”
    以看起来急促、实则龟速的步伐走出三米远,顾铁终于等到了波兰姑娘的挽留,嘴角浮现一个阴险的笑容。作为在大学工作,以世界语这种冷僻语言为业余爱好、就快要与初恋对象结婚的纯洁女孩,彬彬有礼又懂得分寸的男人永远是她们无法拒绝的,——就算站在他眼前的是个长相平凡的波兰工人,结果也不会改变。
    “是的,安格列斯卡小姐?”顾铁停下脚步,把鸭舌帽举在胸前,半转身,露出一个自以为魅力十足的侧脸。
    “下午茶时间快到了,不介意的话,我想代替艾德请您喝一杯茶。另外,麻烦您,请叫我马列安。”波兰姑娘边说边脱去身上的白大褂。
    “谢谢您,……马列安。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您知道,关于生计……”顾铁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坚持,铁先生。”马列安不由分说地关上实验室大门,走过来拉住顾铁的胳膊,“我的宿舍就在侧楼,离这里很近,不会耽误您的生计的。”
    明知对方指的是宿舍楼里的餐厅,而不是闺房,顾铁还是有种奸计得逞的欣慰,他沉吟半晌,艰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马列安,就一杯茶。请叫我古德曼,或者,简称‘顾’也没问题。”
    两个人来到教员宿舍雅致的小餐厅,喝了一杯红茶。在聊天中,顾铁依然搬出中国游客、遭到劫匪打劫那一套说辞,穿插着护林员的话题,有意忽略了他们相识的时间线,一个段子接一个段子,老狐狸的阅历哪里是涉世未深的医科大学讲师可以比拟的,简单的小把戏立刻让波兰姑娘把他当成了艾德的亲密好友,两杯红茶下肚,就已经无话不说。
    “说起来,顾,你刚才说的‘生计’是什么事情?”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马列卡问出这句话,顾铁酝酿了一下情绪,“是这样的。我遭到抢劫以后,机票和有效证件全部丢失了,在中国也没有什么亲人,暂时凑不够回家的路费,只能找几个短期工作攒一点兹罗提(波兰货币)。今天因为与艾德聊得高兴,已经延误了工作时间,对了,我现在必须离开了。”说着道声抱歉,站起身来。
    波兰姑娘正听中国人说话听得高兴,当然不舍得放他走:“稍微再坐一会儿,好吗?起码吃完这碟曲奇饼干。”
    “不不,我感谢您的好意,马列卡,但我思念我的祖国,离开太久了,我怕我记不清祖国母亲的模样。”顾铁一脸深情,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马列卡眼角立刻挂着泪花:“您太见外了,顾!我这里有钱,完全可以借给您的!艾德一定也乐意拿出他的遣散费,帮助您回到祖国。”
    如果顾铁是个骗子,到此处就算功德圆满了,拿钱跑路,到下一个地方继续招摇撞骗,让艾德与马列卡在帮助遥远中国朋友回到故乡的美好愿景中渡过下半生。但他只是个喜欢挑战自我、做事情不求结果的无聊家伙罢了,顾铁沉默了一小会儿,回答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马列卡,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这么做。如果,……只是如果,您能够帮我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让我能够登录量子网络,我就可以完成工作了。——该死的创世纪,我恨它,但却必须为它工作!”
    波兰姑娘立刻拍拍饱满的胸脯,神情激动地说:“当然,交给我了,顾。该死的创世纪!它就只会剥削穷苦人!诅咒它!”
    顾铁的小小心理战再次取得成功。
    波兰加入gtc国家行列只有短短两三年时间,对世界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波兰是一个处于欧洲大陆战火的交叉点上、饱受侵略者摧残的国度,从沙俄、普鲁士、奥匈帝国到纳粹德国和前苏联,被统治奴役的历史让波兰人骨子里有一种反抗权威的天然冲动。gtc在世界自由舆论中的风评并不太好,波兰2049年的全民公决仅以微弱优势通过支持gtc化的新宪法第42条,可以想象,接近半数的波兰人是反对量子计算机统治通讯网络的。
    顾铁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喜爱文学、爱好自由、怀着不切实际的美好憧憬的马列卡是反对者中的一个。不用说,艾德是更加坚定的反对者,坚定到隐居在深山老林,连一台手机都没有,这没准就是生活圈子几乎没有交集的两人相识的原因。
    被激起同仇敌忾之心的波兰姑娘拉着顾铁走上三层楼,打开宿舍门,指指自己的卧室:“顾,那里有一台终端机,是医科大学为我们配备的,我从来没有使用过,请您尽情使用。我可以向您保证,从现在开始,到下午七点钟之前,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您。这一层只有我一个人居住,我临走时会锁上房门和楼梯口的大门,到晚餐时再回来。”
    第115章 消失的敌人(下)
    “太感谢您了……我感觉距离我的祖国,又接近了一步……”顾铁翕动着嘴唇,做失语状。
    马列卡眼圈再次一红,贴近中国人:“……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对我说……”
    如果顾铁是以猎艳为最终目的的浪子,那么他基本上也算功德圆满了。推倒一个同情心泛滥的女人不算什么丰功伟绩,更别说大胡子还在遥远的郊外期盼新朋友归来,顾铁忍住冲动,轻轻推开眼前的尤物:“再次感谢您,马列卡。那么,我要开始工作了,我们晚餐时见。”
    “……当然。”波兰姑娘一半失望、一半欣慰地退后两步,依依不舍地瞧了他两眼,关上房门,咔哒一声,从外面反锁。
    “宝刀未老,宝刀未老。”顾铁通过穿衣镜瞅着里面貌不惊人的朴实形象,忍不住给自己戴了顶高帽子。
    他自然不用动用那台终端机,锁好门窗,躺在大学女教员铺着粉红色床单香喷喷的床上,把沃尔特p99和战术直刀放在手边,闭上眼睛,顾铁打开识海中湛蓝的登陆界面,通过后门加壳程序,连接量子网络。
    一望无垠的黑色大地出现在脚下,顾铁长长地叹一口气,躺倒在柔软芬芳的泥土中,看阴沉的天空中雷云翻滚,一道雪亮的闪电不时划破黑暗的空间,带来遥远的雷鸣。
    再次回到净土的感觉让他彻底放松下来。“为什么最近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如果我老老实实在北京当宅男,岂不是天下太平?”他嘟嘟囔囔地摊开手脚,贪婪地呼吸净土纯净的空气。念头一动,离开这段时间内的数据在眼前铺展开来,一切正常,没有陌生人造访的痕迹。
    两只颜色各异的小甲虫飞来,盘旋在顾铁的指尖,一条信息来自萨基尔,另一条来自肖李平。
    想到老肖眼镜后冒着寒气的眼睛,顾铁忍不住打个寒颤,先打开萨基尔的来信。一头亚麻色短发、满脸胡茬的宇航员的形象浮现在眼前,“亚当。”萨基尔面色沉重地说,“我知道你正处于麻烦当中,但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必须与大家共享,希望你能同意一次特别会议的召开。我作为下个月轮值主席,提前行使权利,将会议日期定于格林威治时间10月31日下午14时。对不起,我越线了,但你在会议上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一定不会责怪我。就这样,祝好运。”
    上次在净土会面时,刚刚结束三个月太空作业的宇航员并没有说起这件事,顾铁想象不出他会公布什么消息。10月31日,那就是后天,那时自己不知会在哪里?
    沉默了一会儿,鼓足勇气,他打开肖李平的信息。
    出乎意料地,老肖一脸平静,带着那副老气的玳瑁框眼镜,坐在机关的大办公桌后,“顾铁,你们惹了天大的麻烦。”肖李平推推眼镜,拿起一根中华烟,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着了,“不过这次我不责怪你。gtc东亚地区的通讯崩溃,使得中国核心领导人开始重新审视量子网络在国家安全方面的隐患,根据我掌握的消息,在下一次全国会议上将会表决机关和社会公共事务的去gtc化草案。能斩除一些gtc在国内的触角,无疑是件好事情。”
    顾铁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
    “不过,”肖李平话锋一转,“你近期不要回国,等事件平息之后再说,北京现在一片混乱,我正忙着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另外,小丫头让我告诉你,你要再不跟她联系,就一把火把量子天使基金总部烧掉,然后跟你家看门的老赵私奔。”
    顾铁脸上露出苦笑。
    “对了,你收到萨基尔的信息了吧。我这里的天基路由还不稳定,咱们在会议上见。另外马特里尔发来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说即将发生一场战争,你知道详情吗?算了,到时候再说。我很忙,就这样。”老肖话说,这时有人在他办公室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低声道:“肖书记,李部长到了。”
    “知道了,我马上到会议室。”肖李平站起来,面对摄像头急促地说:“等你回来之后再收拾你,账我都记着呢。”
    画面消失了,顾铁被老肖最后的威胁吓得一哆嗦。
    他想了想,给萨基尔和肖李平分别回了一条信息,“我会准时参加会议。”“我会和小丫头联系,会议时详谈。”
    小丫头也是个让顾铁头疼的人物。本名赵丫丫的中央财经大学学生,在一次讲座上偶尔认识了作为助教给导师帮忙的顾铁,从此就黏在他屁股后面,比强力胶还牢固,用尽力气都甩不掉。要说小丫头也算不大不小一个80分美女,奈何倒贴上门的女人顾铁一直提不起兴趣,为了摆脱这个麻烦,他找个机会向赵丫丫坦白自己的身世:他是一个被外国科学怪老头收养的弃婴,上小学时来到中国,独自住在北京郊区的一个破四合院里,跟一个脾气暴躁的看门老头相依为命,大学上了七八年还毕不了业,懒惰散漫,一事无成。
    小丫头双眼闪亮地说:“没关系的,我养你!”
    顾铁一脸黑线,又讲了自己另一方面的故事:他是gtc十二名高层领导人的养子,从小接受严格的科学教育和军事培训,看门老赵头是个隐藏不露的八极拳高手,自己目前是ipu解放阵线的重要人物,一手帮助中非共和国打赢了ipu独立战争,以养父提供的些微资金建立的基金会“量子天使”目前是国内最重要的青年独立科研扶植基金之一,每年的资金流动都在十亿美金规模。
    小丫头喜悦道:“如果你能养我,那更好啦!”
    顾铁对这种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丫头片子完全没辙,最后只能安排她做了量子天使基金的执行董事兼总经理,用一大堆纸面工作把她捆在基金会总部。几年过去了,赵丫丫对顾铁莫名其妙的眷恋并未稍减,每次出门,都像哀怨的小媳妇一样三天两头打电话嘘寒问暖,想到小丫头蓄着两窝眼泪可怜巴巴的样子,顾铁就觉得无计可施,像碰上了命里的魔星。
    组织了半晌语言,顾铁发了几个字给小丫头:“我很好,吃得下睡得着,好好看家。”
    “呼,就这样吧。现在干点正事。”他一骨碌爬起来,挥手打开网络接入节点的数据结构图,费了一点力气,找到比亚维斯托克火车站的几十个监控摄像头,确定没有其他更强大的力量在监视这些摄像头的动向,顾铁调动45ppm的配时,攻陷了小城市并不严密的量子网络防火墙,取得了摄像头的控制权。
    所有带有云台的摄像头同时开始扫视监控范围,顾铁搓搓手指,二十七个监控画面围绕在他身边,所有头发颜色为黑色的男性都被高亮显示出来,没花几秒钟,顾铁就在比亚维斯托克火车站找到十余名暗藏武器的日本人,其中只有一个人没有穿那种严肃过头的深色西装,披着件旧旧的蓝色夹克,头发花白,年纪不小了。
    人流稀少的站台上,表情肃穆的日本人显得有点刺眼,但执勤警察像没看到他们一样,显然存在某种默契。一辆列车停靠在第二条轨道,通过某节车厢上不翼而飞的顶部逃生口,顾铁认出了他曾经被困其中的囚牢车厢,几个日本人聚集在车厢周围,不知在做什么。
    两个西装男走到花白头发近前,低声汇报着什么。监控摄像头没有声音,顾铁极力分辨他们的唇语,日语语速很快,开口音少,是非常难以读唇阅读的语言,用尽全身力气,也只看懂两个单词:“华沙。空的。”
    花白头发点点头,从夹克衫内兜掏出一部手机,拨通号码,开始通话。“靠!”顾铁一拍脑门,懊恼地叫了一声。他迅速调动配时,找到火车站附近的4g无线通讯网络基站,直接截取了通过基站发射和接收的通讯信号。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净土,“……是的,还没有他的消息,请如实向官房长官阁下汇报,我现在追踪线索,到华沙去看一看,这列火车的目的地就是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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