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太后冷声道:“你也不必替他遮掩。当初你们做下那种事,哀家便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始乱终弃,你们初始时乱了,便很难有什么好结果。”
    “太后娘娘训诫的是。”周姒赶忙跪下身来。
    薄太后看向王美人,蹙眉道:“你是做长辈的,也不该厚此薄彼。对正经的儿媳妇不上心,倒日日带着一个妾室在哀家身边晃悠,直看得哀家心烦。”
    王美人听着,也赶忙跪下,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本想着言之大了,王妃又是他自己选的,自然是喜欢的,谁成想竟会如此!”
    周姒在一旁,只觉脸上热辣辣的,比被人打了耳光还要痛楚几分。她重重的低下头去,一言不发,眼底却满是冷意。
    薄太后道:“男人都爱新鲜,你这么早将李氏放在言之身边,他哪里还会惦记自己的妻子?”
    “臣妾……臣妾也是爱子心切,没想那么多。”
    薄太后轻笑一声,道:“你这般心思细密的人,会想不到这些?左右是这李氏非同一般罢了。”
    “臣妾,臣妾……”王美人急得脸色苍白。
    薄太后幽幽的看着李妙齐,道:“这李氏倒和你有几分相像,不会是你娘家的亲戚吧?”
    王美人辩白道:“只是凑巧而已,臣妾正是因为觉得李氏面善,这才待她亲厚些。”
    薄太后幽幽的点了点头,道:“最好如此。你是个规矩的,别行什么糊涂事,知道吗?”
    “诺。”王美人不敢不应。
    “还有,你回去告诉言之,既然娶了王妃,便没道理让她独守空闺。还是早日绵延子嗣的好。”
    “诺。”
    薄太后皱了皱眉,道:“去吧,哀家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沉鱼留下陪哀家说说话也就是了。”
    众人听着,便齐齐站起身来,退了下去。
    周姒和王美人面上都不大好看,尤其是周姒,更如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薄太后明着是帮她,暗着是在说她不检点,她不是不明白。可事已至此,她也再无回头之路,只盼着傅言之能早日登上大统,她做了皇后,也就没人再能给她脸色看了。
    *
    见众人都走了,薄太后才道:“哀家方才瞧着王美人的模样,这李氏定与她有些干系,你若想扳倒她,倒可去细细查一查。”
    沉鱼笑着道:“外祖母果然什么都向着我。”
    薄太后笑笑,道:“这是自然。”
    她将沉鱼招揽来身侧,道:“如今木樨已招了,依着哀家的性子,便该闹到陛下面前去,你倒沉得住气。”
    沉鱼浅笑着道:“这是大事,只一个木樨是不够的。她是人证,若无物证,便是闹到舅父面前,王美人也有本事抵赖。至于这李氏的身份,我已掌握得很清楚了。不过,这一切都还不够,总要一招制敌,让她再无还手之力才行。”
    薄太后见沉鱼如此沉稳,便道:“你这么有主意,哀家倒是白担心了。”
    沉鱼将头靠在薄太后腿上,道:“外祖母这样事事想着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我知道,对于外祖母来说,自然后宫的平稳安定比真相更重要,可外祖母却愿意为了成全我的心愿,纵着我做出这么多事情来。”
    薄太后笑着道:“只有扳倒了王美人,恒之才有可能回来啊。”
    沉鱼瞳孔猛地收缩,她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薄太后,可她只是浅浅笑着,好像方才只是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似的。
    “外祖母当真想让他回来?”
    薄太后认真道:“他才是大汉认定的继承人,不是吗?”
    沉鱼抿唇道:“可皇权纷争太过可怖,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实在不愿他再牵涉其中……”
    薄太后摇了摇头,幽幽道:“既觉得可怖,便想法子改变这一切。”
    她说着,拍了拍沉鱼的手,道:“无上的权势有他的坏处,也有他的好处。”
    她说完,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沉鱼望着她,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一切,就看那天了……
    第62章 上元
    转眼便到了上元节, 宫中历来要办家宴,晌午时分,堂邑侯府便已准备齐整, 乘着马车朝宫里走去。
    沉鱼蹙着眉,心事重重的望着外面,街市上已热闹起来了,到处是出门看灯会的男女、叫卖的小贩和初来长安做生意的胡商。
    傅婠察觉到沉鱼的神色,不觉看向姜亦风,见姜亦风摇了摇头, 她便没再说什么。
    “今日宵禁, ”傅婠道:“晚上从宫中回来,让子彦和子默带着落雁和沉鱼去街上凑凑热闹吧。”
    姜落雁笑着道:“多谢母亲。”
    姜子默道:“本来嘛,宫里的上元节算什么呢?还是咱们长安城的上元灯节更有烟火气。”
    姜子彦附和道:“宫中的上元节太过追求雅致和规矩, 反而失了风味。”
    姜亦风见沉鱼不说话, 便道:“沉鱼,可是有心事?”
    沉鱼这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只是今日有些事要做,所以不能安心。”
    姜亦风以为她在说猜灯谜之事, 便道:“这有什么?猜不出便猜不出了, 谁也不敢拿你怎样。”
    沉鱼笑笑,道:“阿爹放心, 我是堂邑侯的女儿,自然没人敢拿我如何。”
    姜亦风听着这话很是受用, 正要开口, 便见马车停了下来。
    他敛了脸上的笑意, 将帘栊掀起来, 道:“怎么停在这里?”
    车夫道:“侯爷,前面这是……”
    姜亦风探出头朝外看着,只见一个一身是血的人爬在宫门前,缓缓的朝里面挪动着,在地上划出一道血迹。
    宫门前是侍卫们上前驱赶着他,可他仍旧不顾一切的朝里爬着。
    “怎么回事?”姜亦风问道。
    为首的侍卫走上前来,行礼道:“侯爷,这人不知是做什么的,无论小的们如何劝说,他只拦在这里。小的们这便将他赶走,请您稍等片刻。”
    姜亦风皱紧了眉头,道:“他这样,怕是有什么来历呢。”
    那侍卫道:“小的也作此想,可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实在是……”
    姜亦风走到那人身边,细细看着他,只觉这人眼熟得紧,便道:“你可是要入宫?”
    那人冷不丁的听到姜亦风的声音,赶忙坐起身来,重重的朝着姜亦风的方向点了点头。
    “你认得我?”
    那人“呜呜”的叫着,指了指自己的舌头。
    姜亦风凑上前看,只见他口中腥红一片,登时就反应过来,他是被人割掉了舌头。
    沉鱼跳下马车,道:“阿爹,怎么回事?”
    姜亦风赶忙道:“你别过来,在车里坐好。”
    沉鱼却不听劝告,只走过来,道:“这人是谁?看着好生面熟。”
    姜亦风道:“你也觉得他面善?”
    沉鱼点点头,思忖着道:“好像是在宫里见过……孙,孙太医!”
    姜亦风恍然大悟,道:“你是孙叔白吗?”
    那人点点头,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姜亦风也顾不得他身上脏,只上前去扶他起身,可他根本起不来,他颓然的指了指自己的手脚,姜亦风这才发现,他的手筋和脚筋都断了。
    “阿爹,孙太医怎么会在这里?”沉鱼不禁问道。
    姜亦风还未开口,孙叔白便指了指宫门的方向,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姜亦风。
    那信笺上都是血,姜亦风只看了一眼,就惊得大骇。
    他看向孙叔白,道:“这上面所写可属实?”
    孙叔白点点头,“啊啊”的叫着。
    姜亦风道:“你可知道,若是有一句虚言,便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孙叔白点点头,朝着他拜了三拜。
    姜亦风赶忙制止了他,道:“你别急,我带你进宫面见陛下。”
    “啊啊。”孙叔白又叫起来。
    侍卫们有些不安的围了上来,道:“侯爷,这上元家宴带这样一个人进宫,怕是不成啊。”
    姜亦风沉声道:“有什么事自有我担着,与你们无关。”
    “这……”
    沉鱼走上前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今日不让他进去,万一他出了什么差池,你们脑袋还要不要?”
    那几个侍卫听着,相互看了看,都觉得担不起这责任,只得任由姜亦风带他进宫去了。
    *
    家宴在碧水湖畔举办,延着湖岸,宫人们已收拾出一整条道路。道路两边挂着红色的六角宫灯,上面写着各色字谜。若是猜的出来,便将那灯笼上的字条拆下来,一路走一路猜,格外有意境。
    道路尽头设宴之处,早有宫人等着侍奉,你只需将字条递给那宫人,等他一一验过谜底,无论答对几题,都能得到相应的赏赐。
    宫中无论妃嫔还是皇子,抑或是今日入宫的世家子弟,没有不喜欢的。
    姜落雁和傅维昭拉着沉鱼一道猜,沉鱼笑着道:“这里好些题目都是我出的,若是我自己猜,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傅维昭笑道:“这本就是图一个乐子,管他公平不公平的。”
    沉鱼道:“那这样,我只猜我没出过题目的便是了。”
    三人说笑着走了,沉鱼却不时朝前望着,观察着宴席那边的动向。
    皇帝和薄太后等人早已入座了,傅婠在一旁陪着说话,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姜亦风坐在他们身边,面色有些凝重,只偶尔附和几句。不过他素来话少,也看不出什么。
    姜落雁顺着沉鱼的目光看去,低声道:“也不知那人如何了。”
    沉鱼摇了摇头,道:“阿爹自有分寸,定会妥善安排的。”
    姜落雁叹了口气,道:“这种时候也是难办,若是冒然将人带上来,只怕会惹舅父不快。”
    沉鱼目光灼灼,道:“可唯有在众人面前,才有为他伸冤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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