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丽被轻易打发了,但埋头吃饭时,还在想学妹这不光是瘦了,似乎还心事重重的。
    晚上,佟同正坐在桌前研究自己新发的新种子,背对着的赵离浓靠在椅背上,指尖落在光屏上滑动,目光却放空,没有看进去任何内容。
    她想要告诉班上同学一条极简单的知识——共荣植物体系。
    所谓的“共荣植物”是指两种不同种类植物一同栽种或间作,这两种植物互相促进生长,同时防虫防害。
    比如上学期的西红柿,其实就能和韭菜一起种,可以缓解青枯病,减少农药的使用。
    赵离浓开始没种,一是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世界,随波逐流,二是后来发现围观问题答案时,谁也没提过这件事。
    这学期老师发放的两包种子,若苦瓜和葱同穴而种,葱分泌的一些特殊物质便可以防治瓜类的蔓枯病、枯萎病以及立枯病等,而瓜类包含很多种,苦瓜、黄瓜,甚至西瓜都可以这么种。
    像大白菜也能在旁边种其他作物,比如种百里香,可以驱除菜青虫。
    赵离浓视线落在桌面两包种子上,如果上学期在西瓜旁种了葱,她还有理由在群里让大家尝试。可惜当时种种原因,她并没有买葱种。
    “离浓,你说这些种子会突然异变吗?”对面的佟同拿着两包种子转过身问。
    “概率小。”赵离浓回神,“不是说中央基地筛选过,还在种子上做了防护手段?”
    所以田园守则第三条的农作物不包括种子,农学生带着种子可以坐大巴车,不过要先放进司机旁边的箱子中,等下车的时候再带走,以防有人将种子遗落,最后种子在车上发芽异变。
    这些禁令背后的事,都在第九农学基地发生过。
    “明天我就去田区把它们种下去。”佟同道,“还要重新翻地。”
    农学班因为上学期的作物到现在全拔干净了,没有分配新地。
    赵离浓光脑突然震动,收到了一条消息。
    她点开一看,又是城区快递的消息。
    赵离浓皱眉,她最近没有在网上买东西,但从月初就收到城区快递的消息,她一直以为是发错了人,所以从未搭理。
    在她准备回复对方发错时,城区快递直接甩来一张面单照片,上面赫然印着“赵离浓收”四个字。
    奇怪。
    有人给她寄了东西?
    赵离浓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和佟同说了一声,离开寝室,去了城区快递点。
    ……
    “这快递放在这里都快一个月了。”快递点老板不太高兴,将快递扔在台上,“你不在基地怎么还填这里的地址?”
    快递点老板显然以为赵离浓暑期回家了。
    赵离浓没有解释,伸手拿过快递盒,低头看向面单,上面除了她的名字和联系电话,还有发货人的信息。
    ——中央基地下城区安置9楼负21层,风禾,134****9898
    中央基地?
    赵离浓拿着快递走出去,思忖片刻,没有拆开,而是拨通了面单上的联系电话。
    晚上八点十九分,赵离浓拨打的视频电话被人接通了。
    视频画面剧烈摇晃几下,随后一只手出现在画面上,似乎有人才伸手拿到光脑。
    终于一位苍白瘦弱的女人出现在画面中,背景昏暗,她衣服看起来简单陈旧,头发还有些凌乱,对上赵离浓的脸,却温柔笑了起来:
    “小浓,好久不见。”
    赵离浓沉默,她不知道对方是谁。
    但很快随着对方调整好光脑视角,赵离浓发现对面女人坐在轮椅上,一双腿枯瘦,显然凌乱头发和衣服是因为刚才赶过来拿光脑导致的。
    “还在生气?”苍白瘦弱的女人无奈,“连暑期也不愿意回家。”
    “家?”赵离浓一愣,她当初检查过自己通讯录,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女人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腿,望向赵离浓:“小浓,妈当初只是怕你成为第二个我,没有不想让你成为农学生的意思。”
    妈?
    听清对方说的话,赵离浓呼吸突然一停,脑子罕见宕机了:“……”
    她……居然还有个妈?
    “我知道你不想过这种日子。”视频中的女人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很快又恢复温柔模样,只是她太瘦了,那几分温柔充斥着强撑,“但我一直只希望你能安全生活在中央基地。”
    “小浓,你想要做,妈不拦你了。”女人眼中渐渐燃起两团烈火,“赵家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了你,我要你走上去。”
    原来的赵离浓想要做什么?走哪去?
    赵离浓有瞬间感觉自己又处于刚发现来到新世界的茫然状态中,对周围一切未知。
    瘦弱女人压抑地咳了好几声,精神萎靡,依旧冲赵离浓温柔笑了笑:“妈妈在这等你接我走。”
    赵离浓实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干脆低头将手中的快递拆开,里面是一本记录本。
    她皱眉随手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清秀的字体——赵家农学研究资料。
    赵离浓心猛地一跳,面上神色未动,指尖继续翻开后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植物的种植方法,以及防治手段,她匆匆翻了大概。
    这本……简直可以当第九农学基地的教科书。
    “从你离开那天,我就开始写了。”女人苦笑,指了指自己脑子,“妈妈身体不行,反应太慢,一直到上个月才写完。”
    见赵离浓不说话,女人坐在轮椅上絮絮叨叨:“当年那个人看中我手里赵家的研究资料,最后成功骗走资料,我也成了残废,只是他不知道很多东西我一直记在脑子里。”
    “小浓,你是我女儿,赵家数代研究资料就是你的。”女人神情严肃,“你看完就毁了,不要留下,让外人偷去。”
    赵离浓合上本子,终于开口:“赵家数代研究资料?”
    苍白瘦弱的女人点头:“异变十年里,赵家曾经在研究员中占据重要地位,你会什么都是我们赵家的,无人能置喙。”
    “别怪妈妈当初不告诉你。”女人咳嗽数声,呼吸平稳后才继续道,“我曾经觉得自己不配再姓赵,所以自行除姓,但小浓,你姓赵,你合该做赵家做的事。”
    赵离浓迅速整理所有观察得来的信息,想到面单上的信息,缓缓开口:“……你叫赵风禾?”
    轮椅上的女人,也就是风禾,面上露出几分怀念:“是,以前叫这个名字。”
    赵离浓紧紧握着手中的本子,她没想到困扰这么久的问题,突然被解决了。
    若是八月初能拿到这个快递,她就能更早做出行动。
    好在一切也不晚。
    虽然……在这个世界多了个妈。
    第30章 (幌子)
    这一通视频,突然让赵离浓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世,同时手中的资料本也让她有了合理的借口。
    赵离浓张口想喊对方,但她不习惯,最终还是没喊出来,只道,“你……我赚了点钱。”
    她低头在光脑上操作片刻,直接向赵风禾这个通讯号码上转了五万积分,将把之前在第五基地赚来的钱全给了赵风禾。
    对面背景昏暗简陋,一看便知道赵风禾所处环境困顿,加上她刚才说原来的赵离浓不想过这种日子。
    赵风禾双腿有问题,赵离浓觉得自己占了对方女儿的身体,于情于理都该替原来的赵离浓供养母亲。
    “小浓,我不需要这些。”对面的风禾收到了转账消息,瞬间皱起眉心,拒绝道,“你留着,在第九农学基地需要不少钱。”
    “我有这些。”赵离浓举起手中的资料本,“钱不是问题。”
    她这么一说,风禾便没有再推拒,靠向轮椅背,喘了喘气才笑道:“是妈妈多虑了,有这些,将来你足够进入中央农学研究院。”
    “小浓。”风禾再一次叮嘱,“尽快看完记住,看一页烧一页,别留给他人抢去的机会,记在脑子里。”
    挂断的最后,瘦弱苍白的风禾如同残烛摇曳着最后的火光,深深看着赵离浓:“小浓,我等你来接我。”
    “离浓,你怎么出去这么久?”佟同已经爬上床了,听见门开的声音,起身问道。
    “和家人视频。”赵离浓拿着资料本进来,关上门道。
    佟同闻言,没有再多说,重新躺了下去。
    赵离浓站在门后,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资料本,上面的字体清秀,只不过越到后面越虚浮,明显能看出来写字人身体不好,一直在咬牙坚持。
    一个小时后,赵离浓撕下五页纸,走到佟同床铺下,敲了敲爬梯铁管。
    “怎、怎么了?”佟同都快睡着了,听见声音,迷迷糊糊转身支起头问。
    “这个给你。”赵离浓举起五页纸,塞到佟同手里。
    佟同接过几张纸,迷迷糊糊坐起来:“这是什么?”
    她揉了揉眼睛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直接瞪大了眼睛,倏地看向站在下方的赵离浓:“这是什么!”
    赵离浓轻描淡写,举起手中资料本:“家里人突然告诉我,他们以前是研究农学的,给我寄来了这个。”
    佟同眼睛都瞪圆了,她慌忙爬下来,小心翼翼把手中的几张纸放在桌上摊平:“你怎么把它们撕了下来,这些、这些……”
    “家人嘱咐看完就烧了。”赵离浓道,“刚好这几页和月季有关,你留着。”
    佟同转过身,有些可惜望着赵离浓手中的资料本问:“看完就烧?”
    “是。”赵离浓点头解释,“家人因为农学资料被害,不希望我也受到同样的伤害。”
    异变前十年农学聚集了大量研究员,后来内斗发生,许多研究员随着资料一起殒命,再后来一些失去信心的研究员在基地建立之初离开,隐姓埋名,不再干预农学的事。
    异变第十年是最乱的一年,这一年中央基地初建成,也是在这一年有不少离开的研究员被莫名绑架,被逼迫交出所有农学资料,当时死了很多研究员。
    中央基地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在第二年设立了明确严酷的惩戒措施,从此开始严格的调查,并抓住了几伙人以儆效尤,层出不穷的绑架谋害研究员事件这才停止。
    “原来你是研究员的后代。”佟同了然。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赵离浓解释,“之前家人没有透露过。”
    佟同指着桌面上的几张纸,犹豫问:“这些……你要给我吗?应该不能给外人看?”
    “那几页内容,我看了也会告诉你。”赵离浓摇头,再次举起手中资料本,“你直接看,我要处理这个。”
    佟同的睡意早已经彻底消失,她连忙坐下来,小心翼翼用手指点在纸上缓缓移动,一字一句仔细看着,生怕漏了一个字。
    赵离浓则拿着资料本进了卫生间,她撕下一页纸,用打火机点着,扔进脚边的铝制桶内,随后继续一页又一页撕下,全部烧了。
    风禾写的资料本,她全部看完了,不会再给任何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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