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把枪头对准玉家,金阁老就问:“魁星,你昨儿个去玉家,受委屈了?”
    “也不算是委屈。”金折桂没见过沈氏这么气势汹汹,挨着沈氏,自觉地不出头。
    “哼,准备轿子,去玉家。”金阁老拍了拍金老夫人的臂膀,“你也去,外头的日子不好过,等他们吃够了苦头,自然就会回来了。魁星,快来搀住你祖母。”
    金折桂连忙去搀扶金老夫人,金老夫人嘴角动了动,伸手轻轻地打了金折桂一巴掌,“就那么想出塞?”
    “嗯。”金折桂也不躲闪,挨了一巴掌后,又低声说:“祖母难不成除了相夫教子,就没想过做点其他的事?”
    金老夫人苦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做什么?”原本要熬一熬玉破禅,逼着他让步,如今看来,连带着金折桂一并熬了,“叫人准备轿子吧,不必递帖子。”握着金折桂的手,再三用力,终归把手又松了一松,再看沈氏:“还不去洗脸梳妆?”
    “是,儿媳这就去。”沈氏目的达成,立时又温婉起来,带着金折桂去洗漱,见轿子准备好了,就又领着金折桂上轿子,上了轿子后,一扭头,瞥见沈家轿子也来了,心想沈老尚书这是去办其他事,还是一起去玉家?
    一群不速之客到了玉家门上,玉家立时热闹起来。
    玉老将军不防金阁老冷不丁地上门,又看沈老尚书也跟着来了,忙叫人把玉将军、玉破禅叫来,又叫玉老夫人去照应金老夫人、沈氏,看金折桂跟着金阁老、沈老尚书,就笑道:“丫头去跟你祖母她们说话去吧。”
    “不必,叫她跟着。”金阁老阴沉着脸。沈老尚书脸色也不大好看,“听说昨儿个有人说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女,既然扯到我们沈家了,沈某不来一遭,实在说不过去。”
    来者不善,玉老将军在心里嘀咕着,堆着笑请金阁老、沈老尚书进书房,待玉破禅来,又叫玉破禅给那两位端茶。
    “外祖父,你……”金折桂疑惑沈老尚书从哪里听到的风声,怎么会这么快就跟来。
    沈老尚书淡淡地看着玉老将军,“昨儿个请了那么多姑娘来,自然有跟我们沈家好的,人家当是好话,就特意来说给我们听。”瞅见金折桂一张脸半分都不像沈氏,叹息一声,看向玉老将军:“不知那有其母必有其女,是什么意思?”
    玉将军堆笑道:“定是破禅的母亲一时失言,老尚书莫怪莫怪。”
    “细说起来,咱们三家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了。难听的话翻出来,谁别想得了好。今日我这外祖父做个媒人,两家里亲亲热热地把亲事定下来最好。跟金家那些糟心事、玉家那些龌龊事比起来,我们沈家算是最规矩的,也不怕跟着你们丢人,三家翻脸后,只管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抖落出来。”沈老尚书慢悠悠地说。
    玉老将军脸色大变,扫向金折桂、玉破禅,示意金阁老、沈老尚书要不要叫他们二人回避。
    “叫他们听着吧,这两个知道的不比咱们少。”金阁老探头看向玉老将军,“听说你威胁我们家魁星了?”
    “听说你们家老夫人刁难我们破禅了?”玉老将军道。
    “行了,我都听说了,老将军跟老夫人为难孩子,都是为了一件事,就是叫他们留在京城。”沈老尚书不喜欢听金阁老、玉老将军唇枪舌剑,“我是过来人,心知这样的儿女亲事,该快刀斩乱麻,不然拖得久了,知道的,看笑话的,越多。”
    玉破禅因昨儿个转身走了,再见金折桂有些悻悻的,心想金折桂会不会知道他昨天是以退为进?待见金折桂看着他笑了,不觉也露出笑容,肚子上一疼,却是坐在他前面的玉将军借着喝茶,暗暗捣了他一下。
    玉老将军忙道:“亲事是一定会定下来的,眼下就定下来也成。只是,破禅是个好苗子,他还年轻,不懂事,只会胡闹,不管着他一些,叫他就这么蹉跎了,那可怎么好?”
    沈老尚书道:“什么叫不蹉跎?一辈子活下来,能给子孙留下权势才叫不蹉跎?我瞧着你们家破八机灵得很,这不,听将晚说他在子规城弄了不少银子,回头又弄来一个子规伯的名号。说他不务正业,这不赚来的比那些一心钻营名利的人要多得多?”
    金折桂暗暗点头,有些后悔前头的小半辈子没多跟沈老尚书亲近。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玉老将军一直觉得玉破禅不“懂得”如何建功立业,乃至于当初叫玉入禅抢了风头,此时听沈老尚书说,立时恍然大悟,心想那可不,玉入禅一直倒是老实“上进”来着,却不见他做出什么大事来。
    “那就这么定了。”金阁老道。
    玉老将军点头。
    金折桂太阳穴突突地跳,“要是玉祖父、祖父、外祖父早一起说说,至于弄出那么多事吗?”这三人那么轻易地打成约定,总显得他们当初太过庸人自扰。
    金阁老摇摇头,“你年轻,不懂。要是什么我们都管,到最后,我们什么事都管不了。”
    ☆、第144章早产
    “拉倒吧,懒得问就直说呗。”金折桂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笑嘻嘻地瞅着金阁老。
    因往日里金老夫人跟沈家疏远,金折桂大部分时间又都漂在外头,沈老尚书其实对金折桂并不熟悉,听他敢跟金阁老顶嘴,不由地又再三打量她,最后摇摇头说:“跟阿意长的不像,就连性子,也全随了你们金家人。”
    金阁老想说今早上沈氏还撒泼呢,想想当着沈老尚书的面说也没意思,又看玉破禅不住地瞅着金折桂笑,就道:“钱家老宅我买下来了,你回头把房契拿给我家来婆子看。还有,在京里总要有个住处,你又不是家里的长子长孙……这以后,不管回不回京,都分开了吧。”
    玉老将军忙说:“首辅这就不厚道了,这是想逼着我们家分家,老大房里,拢共就那么几个人,还要一分再分?”
    金阁老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你家长孙媳妇有喜了?趁早分开吧,免得有个万一,人家说是我们金家使坏。毕竟,我们家老婆子争强好胜的性子,京里没人不知道。”就算是他,也拿不准金老夫人会不会替金折桂争一争。
    玉老将军昨儿个就听玉老夫人说过金家二房婆媳来看康氏的时候,脸色古怪,昨儿个不明所以,今日听金阁老这么一说,只当昨儿个冷氏、宁氏就是被金老夫人叮嘱过什么,这才脸色不好,于是道:“先在京里留一处房产,至于他们两个,”待要说句成亲,又看金折桂、玉破禅两个笑盈盈的,没一个露出羞涩的神色,不由地嘀咕着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两人真真是般配,“总之明年就要走,难道在家里住几日都不成?况且新房空不得,哪有成亲没几日,就换屋子的道理?”
    “这话也有道理,就叫他们在家里住一月,然后再搬出去。倘若他们在京,该如何过来请安,每月孝敬过来多少东西多少银子,这些该早早地定下来,丑话说在前头,总比后头翻脸要好。破禅要分家产吗?”沈老尚书问,昔日他就想叫沈氏、金将晚跟金老夫人分开住,奈何金将晚是长子,不能成事,如今有机会把自己想了几十年的事说出来,神色间,不觉就有些惬意。
    玉老将军道:“老尚书扯得更远了,还分家产……”
    “祖父,不必给我家产,聘礼孙儿从岳父那拿来了一些,再加上孙儿自己的东西,正好做聘礼。至于办喜事用的东西,这个我也有一些……”玉破禅不由地插嘴。
    玉老将军听玉破禅虽没提分家二字,但言语间,显然是已经把自己当做分出去的人了,不由地懊恼地想:这孽子怎地会一点留恋都没有?
    “孽障!这么快,就想分出去,你是怕我们占你便宜?”玉将军一直不说话,有长辈们在,他先不好开口,对玉破禅要娶谁,他都没什么意见,只是听见这分家的苗头,就坐不住了。
    玉破禅道:“父亲,儿子也是为了一家的安宁。父亲想想家里的情形吧,要是我跟折桂……”后知后觉地想到不用多久,他们就能住到一处,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含情脉脉地看向金折桂。
    玉将军忍不住借着喝茶,又重重地在玉破禅肚子上一捣。
    “……反正破禅要出关,搬出去就搬出去吧,若家里当真没人,他还能不回来?”玉老将军瞬间就想通了,“入禅反正也定下亲事了,破禅成亲后,他就也快了,分就分吧。”据说昨儿个康氏还有意装作腹痛来试探众人的反应,心知玉悟禅不中用,不管康氏生的是男是女,将来当玉家家的,都不会是康氏腹中的孩子,如此不如统统分了,叫康氏明白,她丈夫不中用,能靠得只有玉破禅、玉入禅,免得她还当玉入禅、玉破禅兄弟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呢。
    “父亲……”玉将军是不肯分家的,毕竟长辈们都在,就分的那么清楚彻底,传出去了,人家还会猜疑玉家里头出了什么大事呢。
    “就这么着吧,沈某既然是媒人,就叫我来写。”沈老尚书说罢,自己去拿纸笔,提着笔,扬扬洒洒地,就把自己打了几十年腹稿的契约写出来了。
    玉将军满心抑郁,见玉破禅不住地看金折桂,就对金折桂道:“好了好了,要避嫌了。魁星去你祖母、母亲那边去,她们女人家办事,一准还在唇枪舌剑呢。”
    金折桂虽不喜玉将军的口吻,但心知他说的没错,冲玉破禅一挤眼睛,就向外头去,跟着丫鬟进了二门内玉夫人的院子里,果然瞧见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快步走到屋子边,就听屋子里,金老夫人、玉夫人等在压抑着火气吵架。
    “金姑娘过来了。”丫鬟通传道。
    金折桂自己掀开帘子进去,金老夫人、沈氏看金折桂神态轻松,就赶紧问:“怎么样了?”
    “……她姑娘家,有什么事,老太爷们还能当着她的面说?”玉老夫人明知道金折桂不会避嫌,偏有意这样说。
    果然一句话后,玉夫人又开始不喜金折桂这“没羞没臊”的性子。
    金老夫人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冲玉老夫人道:“挑拨离间?好、好得很,幸亏老天送你个一挑拨就上当的儿媳妇。”轻蔑地扫了玉夫人一眼,又问金折桂:“怎么样了?”
    玉老夫人被金老夫人戳穿,碰了一鼻子灰,后悔当着金老夫人的面用那伎俩。虽都是老夫人,但她是填房,玉老将军又不像是金阁老那样纵容她,是以,自得没趣后,只能安慰自己不跟金老夫人一般见识。
    玉夫人也悻悻地,暗想金老夫人眼中,她定成了个没有主见的主。
    “成了,玉祖父还答应破八在外头置办宅子。还有外祖父正在写契约,约定以后初一十五过来请安。”金折桂笑着对金老夫人说。
    “已经定下了?这么快。”玉夫人仿佛还在梦中。
    玉老夫人、金老夫人、沈氏一时间都不言语了,既然老太爷们那边定下了,任凭她们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府里的芍药开得不错,要不,去瞧瞧?”玉夫人心里不由地失落起来,自己儿子的事,从头到尾,没一件能叫她做主的。
    沈氏心里也是这样,越是轻易地解决了,越是不甘心起来,“……魁星,在子规城里,你的话也跟我们的话一样不顶用?”
    “当然不是了,在子规城里,我的话跟破八的话一样顶用。”金折桂不由地憧憬起以后的日子来,嫁了人,再没人管着约束她了。
    “当真?”玉夫人有些不忿,她心里矛盾地一面不甘心没人问过她的意思,就把她儿子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了,一面又瞧不上金折桂那“张狂模样”,巴望着金折桂以玉破禅为天,凡事以玉破禅的心思为先。
    金老夫人摸了摸自己的手,白吵了半天,除了吵得大汗淋漓,一点用都没有,“芍药在哪?去瞧瞧吧。”起身后,携着玉老夫人的手,对她道:“其实分家了,老妹妹大可以去自己亲儿子家住,瞧瞧进了自己亲儿子家,还会不会挑事,处处使出这借刀杀人的伎俩。”
    玉老夫人要甩开金老夫人的手,但又怕比她年长不少的金老夫人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脸色变换莫测,虽被金老夫人打了脸,也只能强撑着不搭理她。
    玉夫人听金老夫人说话,越发不尴不尬,领着沈氏跟金老夫人、玉夫人隔开一些,才低声问:“你家老夫人一直这样说话?”
    “她对自己人都这样说话。”沈氏拍拍玉夫人的手,心想玉夫人要是听见金老夫人的话后,还处处被玉老夫人算计到,那玉夫人就没救了。瞧见金折桂笑盈盈地跟在后头,在心里骂了一句没心没肺的死丫头。
    一群人正在走,忽地就见丫鬟来说:“老夫人、夫人,不好,大少夫人叫肚子疼。”
    “浑说什么,才刚七个月,发作的太早了一些。”玉夫人想起昨儿个康氏装模作样引人过去,只当康氏又是装的,想吓唬谁呢,就很是不以为然。
    “还是叫人去瞧瞧吧,别出事了。”沈氏对康氏同情得很。
    玉夫人怕闹得难看,就叫人请太医去,又问那丫鬟:“你家大少夫人可是吃坏了东西?又或者被萱儿撞到了?”
    那丫鬟心里着急,想着康氏月份不足,就发作起来,只怕凶多吉少,嘴里支支吾吾,不肯直说。
    “有话快说,有贵客在呢。要是你家少夫人出事,第一个就要拉你去见官。”玉老夫人催促道,颇有些心虚地留意金老夫人的神色。
    “大少夫人听见人说,八少爷要跟金六小姐定亲了,家里要她跟大少爷从中轴线上的屋子里搬出来,给新人腾出屋子,她就着急了。”既然是搬出来,那自然是要把他们塞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这住在哪里,可是身份的象征。
    金老夫人对康氏也是十分同情,叹道:“这人就是太急,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心,把那么句诛心的话说给人家一个孕妇听,偏那孕妇一瞧就是本就心思重重的苦命人。”
    玉夫人立时看向玉老夫人,心底凉成一片,心想这是谁那么黑心?传出这样的话,可不是叫人人戳她的脊梁骨吗?谁不以为是她这继母恶毒,有意要弄死玉悟禅最后的一点骨血?
    “快,快去瞧瞧。”玉夫人着急了,心想定是玉老夫人派人去说的,顾不得照应金老夫人、沈氏、金折桂,就向康氏的院子去。
    玉老夫人待玉夫人去了,就讪笑道:“家里事多,怠慢三位了。”
    “谁家没有个急事,偏捡着我们来就出事了,巧得很呀。”金老夫人绵里藏针地说,虽没证据,但心里已经认定了是玉老夫人使坏,“我去瞧瞧。”
    “哎,万一见血了,那可不吉利。”玉老夫人忙要拦着金老夫人。
    “不碍,七活八不活,如今生下来还能养活。就怕有人糊弄破八她娘接着给你们家大少夫人保胎,害得人家一尸两命。”金老夫人慢悠悠地说,就要领着金折桂、沈氏过去。
    “叫小姑娘见了……”玉老夫人见金老夫人还要带着金折桂去看,又堆笑着要阻挠。
    “叫她多见识见识世面也好。”金老夫人此时俨然反客为主了,甚至对自己带来的庞铮家的说,“去跟玉将军说,叫他看着门,一路上别叫人跟请来的太医搭话,瞧瞧那太医是不是来了就主张保胎。若是他说保胎,直接绑了他,敲他一笔,破八成亲的银子都有了。”
    玉老夫人心道好一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被金老夫人一直盯着,想给丫鬟使个眼色也不能。
    金折桂扶着金老夫人,看庞铮家的丝毫不外地去跟玉将军说了,紧跟着金老夫人,心里想着康氏有事,头一个人家就要怀疑是玉夫人做的手脚,玉夫人要是到了霉,那就便宜玉老夫人了。玉老夫人要当了玉将军这一房的家,不出几日,这玉家上房就要换了人住了。
    一群人赶过去,在院子里就听见康氏的尖叫声。
    玉夫人听说人来,就手足无措地赶着出来,惭愧道:“几位怎么过来了?今日实在不能款待几位……”
    “你年轻,压不住事,放着我来。”金老夫人道。
    玉夫人呆住,情不自禁地去看玉老夫人,见玉老夫人微微耷拉着眼皮,就又去看沈氏。
    沈氏讪讪地道:“听我们家老夫人的吧。”又想金阁老、沈老尚书都在玉家,这两人定会挤兑得玉将军听金老夫人的话吧。虽不喜金折桂过去看,但既然金老夫人都说叫金折桂去看世面了,那也只能叫她去瞧瞧。
    进了康氏屋子里,听丫鬟说已经见了红。
    “血多吗?”金老夫人问。
    “只有一点。”
    金老夫人点了点头,看金折桂关切地向床上看,就对她说:“这女人呀,有了身子最忌讳心思重,有什么事不能想开一些?你们房里一个病着,一个有了身子,谁会想叫你们换屋子?”
    康氏躺在床上,咬着牙关忍不住呻、吟起来,听了金老夫人的话,摇了摇头,“不是为了那些话……是……”挣扎了半天,因素来敬重金老夫人,就落泪道,“我的饭里有……”
    “饭菜是叫人专门给她做的,还叫她的丫鬟去端的,绝对没问题。”玉夫人听康氏提起饭菜,不由地也急了。
    金折桂点了点头,玉夫人的嫌疑最大,反过来说,她的嫌疑也就最小。
    “……看来,有人给她下催产药,这是要生了。”金老夫人伸手在康氏的肚子上按了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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