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折桂一时气恼,捡起铺在假山边的鹅卵石冲玉破禅丢过去,“说了不必就不必,你不在意自己娶谁,我还担心自己所嫁非人呢。”
    玉破禅怔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只觉得怀中香囊还在,怀中香气一时叫他有些心烦意乱,暗道难怪她特意出来说明,原来她怕嫁给他……思量再三,终归不信金折桂是个喜怒无常肯为个莫名其妙黑衣人动情的人,于是认定了金折桂另有苦衷,只是不能跟他们明说。此外金家里,还有一个行为诡异的人,那就是意娘子。先不说意娘子能叫金折桂全心地袒护,甚至不惜为意娘子伤沈氏的心,但说意娘子早先说要找儿子,如今却只缠着金将晚,这就诡异得很。况且意娘子能反复进出塞鸿斋,她又聋又哑,旁人对她没有防范,倘若她来塞鸿斋下药,定然没人防备她。眸子微动,“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金折桂低头要回房去。
    “小前辈?”玉破禅叫了一声,金折桂顿住脚。
    “小前辈,你把阿五叫出来,我有句话跟她说。”玉破禅道。
    金折桂呆住,玉破禅身上藏着催情的香囊,却又要见戚珑雪……不由地失落起来,回房叫了戚珑雪一声,特意叮嘱她小心一些,然后立在窗口看。
    见戚珑雪跟玉破禅说了两句话,进了屋子里拿了一样东西又出去了,待戚珑雪再回来,就问:“阿五,他问你要了什么?”
    戚珑雪惭愧道:“小前辈,我答应破禅不告诉你。”
    金折桂笑道:“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一点也不能告诉我吗?”
    戚珑雪点了点头,“天晚了,小前辈,咱们早些睡吧。”
    金折桂嗯了一声,只能上床翻来覆去地想莫非玉破禅猜到是戚珑雪的药,因此特意叫她出去讨要解药?
    戚珑雪拉着被子蒙住头,心想那黑衣人据说坏得很,既然金折桂对黑衣人不是真的有情,自己就帮着玉破禅抓了那人就是。
    只听见天蒙蒙亮的时候,大门紧锁的后花园里响起呜呜咽咽的埙声,金折桂、戚珑雪二人挤在一处睡,因昨晚上费了许多精神,并未醒来。
    埙声一直持续不断,直到天色大亮,花园里梅花林中,才有一个黑色身影闪过。
    “小丫头,你又想我了?”雌雄莫辩的声音响起,忽地那身影脚步一顿,却见此时已经晚了,天上落下一张大网。
    黑影忙向一旁滚去,却见旁边也是一张大网,利落地挥刀砍断大网,再向一旁滚去,却见那边竟是个土坑,幸亏她手脚利索地将身子架在土坑边上,才不致于落入土坑内削减了的木桩上。
    “快抓住她!”玉破禅捧着从戚珑雪那边要来的陶埙,心想果然前头几个月他们没白辛苦,总算摸出了黑衣人行动的规律:但凡金将晚不在的时候,黑衣人就放肆一些,一旦金折桂吹埙,就会露面。一挥手,叫早已经埋伏在这边的阿大四人、梁松、蒙战露出身形来。
    阿大几人赶紧将下面是木桩上面是大网的郁观音手脚用绳索绑住,待要将她拖着栓到梅花树上,忽地听见一道娇滴滴的女声说:“哎呦,弄疼我了。”
    阿大几人一愣,万万没想到是个女人。郁观音利落地手一扫,才要劫持一人做人质,却迎面被泼了一桶冷水。
    西北十月中旬的天已经开始冷了,一桶冷水泼下来,郁观音打了个哆嗦,随即闻到冷水味道不对,像是直接从死水沟里提上来的臭水,手脚一慢,就已经被人紧紧地捆在树上了。
    玉破禅举着火把靠过来,看见黑衣人脸上易容的东西被冷水冲开,照着她的眉眼看了看,吃惊道:“果然是你?”
    郁观音笑道:“小兄弟早知道是我?”可恨她武艺高强,竟然被几个无名小卒抓住。
    “哎,果然是她。”蒙战将水桶丢向一旁。
    郁观音心想若不是蒙战这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东西泼她冷水,此时她早已经逃走了。
    “她是女人,那小前辈不就……梁大叔,如今好了,咱们直接叫小前辈来见见,告诉她,她喜欢的黑衣人就是意娘子。”蒙战欢喜道,这算是将一件差事做完了,又冲郁观音骂道:“呸,小前辈对你那么好,你竟然骗她。”
    “不对,小前辈莫名其妙地对她好,就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你到底是谁?”玉破禅逼问郁观音,“莫非你给小前辈下毒了,逼着她跟早先判若两人?”
    郁观音闻着身上臭水,咬牙切齿地想定要百倍地报复蒙战、玉破禅两个,“那丫头中了情毒。”
    “可有药解?”玉破禅赶紧问。
    梁松拉着玉平破禅道:“八少爷,她哄你呢,虽说我也曾听过什么蛊毒,但小前辈那模样,却不像是中了蛊毒。”又催问郁观音,“你姓甚名谁?为何先假扮黑衣人,后假扮聋哑人进金家?听你说话腔调,莫非你在关外生活过许多年?”
    郁观音笑道:“你叫了那小丫头来,直接问她就是。再有,把我师侄玉老九叫来。”
    见郁观音以师侄二字称呼玉入禅,众人纷纷看她,因只知道范康有个小师妹叫郁观音,就齐声问:“你是郁观音?”
    “正是,还不快给我松绑。”
    “不能松,这女人未必不是来咱们这打探消息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知道她嫁给鲜卑人,是不是存心要替鲜卑人害咱们中土人?”阿四沉吟一番,毕竟,好端端的郁贵妃来勾引金将晚、金折桂父女,实在可疑。
    “……绑了她,送到花园门房里,叫小前辈、金将军,还有金婶婶都来看看。”玉破禅忽地心乱如麻,心想若金折桂不是中毒中蛊,她早先那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大等立时直接将梅花树砍了,用一棵梅花树抬着郁观音进门房,看她身上湿透,又好意拿了一个披风给她盖上。
    沈氏、金折桂、戚珑雪、玉入禅四人最先赶来。
    沈氏待听说意娘子不是聋哑人,进金家的目的叵测后,沉默了半天,转头问金折桂:“魁星,你是有意跟她串通的吗?”
    “母亲可会怪我?我是不忍看见母亲用笨法子折腾自己。”金折桂心虚地说,唯恐沈氏记着她早先的作为,埋怨她。
    沈氏伸手摸了摸金折桂的头,叹息一声道:“哪怕你割我的肉,我也不会怪你。”想起金折桂虽知情却是全心对她好,金将晚不知情,但却处处被这什么郁观音拿捏住,叹道:“母亲明白了,日后为了你们三个,也断然不会叫你父亲好过。”
    三个?金折桂目瞪口呆地看向沈氏的肚子。
    沈氏脸上一红,赶紧去袖子去遮,“放心,母亲这次是真的明白了。”说罢,扶着白鹭、白鸽就走了。
    “小前辈放心,婶子身子好的很,没事的。”戚珑雪赶紧安慰金折桂。
    “趁着将军没来,小前辈先告诉我们,是不是这女人拿什么事威胁你了?你这一段时间态度反复无常,是不是被她逼得?小前辈只管说出来,我们一起帮你想法子处置。”玉破禅道。
    金折桂咬住嘴唇,看被从头到脚固定在梅花树上的郁观音戏谑地看她,心里想着编出什么话来满足玉破禅一直认为她另有苦衷的心。
    “其实,小前辈是……为了我。”戚珑雪也不好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将金折桂看上玉破禅的事张扬出来,“其实,是我贪心,看上了郁观音许诺的关外药材,是以……”
    “阿五,你放心,不稀罕她的,我带你去塞外去采。”蒙战赶紧接着戚珑雪的话说。
    梁松道:“阿五,你怎能这样,若是这事传扬出去,小前辈的名声……”
    金折桂不由地惋惜地看蒙战一眼,心想这个愣头青也比玉破禅那憨面刁强,叹道:“梁大叔别说阿五了。阿五是替我遮掩呢,其实是,”眼睛看向玉破禅,“其实是我想嫁了人之后,能不用守在后院里,去大漠草原走一走。因此想逼着破八娶我。”
    玉破禅眸子猛地一睁,“可是……”可是昨晚上她不是不愿意嫁他吗?
    玉入禅比玉破禅还吃惊,竟是一抖,想起金折桂要进了玉家,不禁不寒而栗。
    “小前辈若是看上我,我必……” 玉破禅先是沉默,随后心中一喜,暗道一直厌烦玉家的金折桂竟然会看上他!自己总归要娶妻生子,娶个志同道合的人,岂不好?如此成亲后二人一同天南海北地去闯,也不怕谁被留在深闺独自寂寞、谁漂泊他乡牵挂家中。才喜过,却又想,她昨晚上的态度,分明是不乐意嫁他的,那此时这般说,又是为了什么?
    金折桂难得地窘迫地想哭,到底算不算她矫情,人家肯娶了,她还不乐意嫁?!但若是就这么嫁了,她嫁给玉破禅又跟嫁给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原本只当自己是想跟玉破禅出关才看上他,此时才察觉出,倘若不是玉破禅,若是其他人提出带着她去塞外,她未必会立时就决心追求那人。
    “你不必了,反正你不是真心想娶我。”
    “小前辈,我是真心。”玉破禅恳切地道。
    “真心跟真心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玉破禅疑惑了。
    金折桂脸上涨红,虽算起来也有个三十七八了,但两辈子头一会子暗恋,就要在大庭广众下表露心迹,承认那人看她跟看哥儿们一样,心里要是不觉委屈,那是假的,避开玉破禅,对梁松等人福了个万福,“弄出这么些事,连累大家几个月不能睡好,对不住了。请梁大叔、阿大你们,也不必为了我劝玉破八。我以后痛改前非,再不会作弄大家了。”勉强笑了笑,原本想装作不以为然地跟着其他人一起等金将晚来说话,等了一会子,又觉没意思得很,转身走了。
    “哎,小前辈。”戚珑雪赶紧跟上。
    剩下的人呆住,梁松咳嗽一声,“这话以后别提了。”话虽如此,却是看了玉破禅一眼,疑惑地想金折桂年纪虽小了一些,但性子也好,模样也好,跟玉破禅倒也般配,只是瞧着玉破禅对金折桂有情,却不是男女之情。
    阿大想起在宁王哪里金折桂对他的体谅,心想金折桂终归比其他女孩子早慧一些,“八少爷,其实,也不错。”他虽不提金折桂,但这也不错的,听了就知道说的是金折桂。
    阿二、阿三、阿四齐齐附和,郁观音看好戏一般地看着,噗嗤一声笑了,“真真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郁观音戏谑的话落下,其他人心知有些事劝再多也没用,总不能因为人家劝得多了,玉破禅就喜欢金折桂吧。
    众人一时间沉默下来,玉破禅更是一声不吭,思量半日,也想不明白金折桂到底想不想嫁给他。
    金将晚将近午时才赶来,赶来后,瞧见“意娘子”被捆在梅花桩子上,待听说意娘子就是郁观音,且不聋也不哑后,赶紧问:“夫人知道吗?”
    “婶子知道了。”玉入禅眼睛一直不离开玉破禅,唯恐玉破禅哪根筋不对,向金将晚提亲。
    “那她,如何说?”金将晚紧张地问,在大营里听说意娘子不聋也不哑后,就暗自遗憾日后不能再借着误会接近沈氏了。
    “婶子说:‘母亲明白了,日后为了你们三个,也断然不会叫你父亲好过。’”蒙战还沉浸在金折桂竟然喜欢玉破禅的消息中醒不过神来,摇了摇头,半天想兴许金折桂就喜欢小后生呢。
    金将晚猛地抓住蒙战,喜道:“果真?”搓着手,暗道自己果然是宝刀未老。
    “金将军,你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梁松疑惑地说。
    金将晚摆摆手,长路漫漫,有个肯不叫他好过的人,总比有个对他视而不见的人作伴的好,“这位果然是郁观音?”
    郁观音笑道:“请将军收留我两日,等风头过去,我立时离开。不然,我教人散布消息,说我这郁贵妃进金家做妾了。”
    金将晚脸色稍变,随后道:“你留下可以,看你昔日劫走拓跋部落想要收买朝廷命官的银子,可见你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内子有了身孕,日后还请你手下留情,且莫肆意胡为。”说罢,总觉得哪里味道不对,微微遮住鼻子,就去寻沈氏。
    待进了沈氏房里,瞧见沈氏正歪在床上看书,金将晚喜滋滋地过去说:“阿意,有好消息,怎么不早告诉我?”
    沈氏只管翻书不说话。
    金将晚赶紧将毯子给她盖在膝上,“阿意,都是一场误会,那意娘子,原来是假扮的。”
    “老爷。”
    金将晚欢喜地“哎”了一声。
    沈氏问:“你能休了我吗?”
    “自是不能。”金将晚蹙眉。
    沈氏一巴掌打在金将晚脸上,他呆住,就问:“现在呢?”
    金将晚不知沈氏这是什么意思,“自然还是不能。”
    “如今呢?”沈氏又打了金将晚一巴掌。
    金将晚不明所以,但喜在心头,只当沈氏闹着玩,就笑道:“越发不能了。”
    ☆、99、出塞
    99、出塞
    西北的寒风十月下旬就呼啦啦地刮来,终于恢复正常了的金折桂每日上半天天光正好的时候做针线,下半天,依旧提着长枪去练枪。
    十一月,天上开始落下小雪,天冷得屋子里烧着火盆也不觉暖和。
    金折桂记起沈氏说过明年春要把花园收拾了,就提着长枪去花园里头,一番横扫,将枯萎的藤蔓打下来,与枯枝残叶聚拢在一处,拿了火石点燃了,然后又提着长枪在一旁练武。
    “小前辈。”
    金折桂回头,看见玉破禅腰上缠着鞭子,背上背着包袱,笑道:“你要走了?是我逼走你的。”
    玉破禅忙道:“不关小前辈的事。”
    梁松等人定会帮着她劝说玉破禅,玉破禅定是不耐烦被一群想要促成他们好事的人包围住,才决心要走,不然,他定要等到明年四五月才会出关。如今就连他的汗血宝马他也顾不得了要从花园逃走,如此怎么不关她的事。
    “走好。”金折桂道,依稀记得自己跟玉破禅说“我答应跟你好”那天也下着雪,心叹自己竟然也有伤春悲秋的这一天。
    “要不要切磋一下?”玉破禅将手搭在腰上鞭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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