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外面人人都说他奶是个傻子,脑子是坏的,这个家早晚要散。也就是大壮被蔡顺英提点过不许在年春花面前说这些话,否则他高低告诉年春花。
    大壮哼一声,抓起楚朵的手,朝年春花比了一个鬼脸:“福团再有福,现在不也和我们一个屋吃饭嘛,没见她比我们多长一个眼睛出来,我看她也没多贵,她这么贵咋不去□□吃饭呢?反正这个衣服,不该朵妹洗!”
    他拉着楚朵的手,脚底抹油般跑了出去。
    徒留年春花想追又追不上,在原地气了一会儿,又实在忍不了身上恶臭的味道,没了楚朵使唤,她就使唤上了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
    楚学文和楚学武是白佳慧的儿子,楚梨的哥哥。
    和大壮不一样,楚学文、楚学武不喜欢自己的亲妹妹,他们觉得福团漂亮多了。而且,自己妈妈带着楚梨分家,楚学文和楚学武不知怎的,就觉得这个事情丢脸。【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楚学文和楚学武非常关心福团的安危,在福团门口翘首以待,生怕福团伤着碰着了,甚至两兄弟为了谁多和福团说一句话,还能打起来,是宠福团的主力军之一。
    现在,年春花没多的人使唤,便叫这两兄弟:“快烧好热水,一会儿我和福团还要洗头、洗澡,你们烧好热水后把衣服洗了。”
    楚学文、楚学武:……
    他们盯着那堆满是粪水的衣服,想着在大冷天搓衣服有多难受,没有立即答应,甚至想说去把楚朵叫回来。
    但是,大壮牵着楚朵跑得比兔子还快,楚学文楚学武哥俩没办法,只能抱着对福团妹妹的喜欢,捏着鼻子答应下来:“好!”
    大冷天用手洗衣服不是个好活儿,基本都是从热水洗到冷水,洗到后来两只手红得就像地里的红萝卜。
    楚学文和楚学武哥俩卖力地洗着,洗得身上都沾了不少的粪水,不复之前的干净。
    楚梨刚好要出门,一眼便看到两个哥哥卖力洗衣服。
    她什么也没说,正要越过去,楚学文实在累狠了,手指僵得非常痛,开口说:“三妮,来帮我们拧一拧。”
    楚梨摇摇头:“还是不了,我和人约好了时间,下次有时间帮你们吧。”她轻轻说了这么句话,也不冷声得罪楚学文、楚学武,轻巧地往外走去。
    楚学文楚学武没想到她会拒绝,相互看了看,愣在原地。
    两人都没想到会被三妮拒绝。
    三妮之前对他们多好啊,现在咋心也野了起来呢?
    冷风呼啸中,楚梨仍然记得,最开始妈妈没和奶奶分家的时候,妈妈有一次和奶奶吵架,妈妈说:“为什么福团天天吃鸡蛋,家里的鸡蛋得拿来给孩子上学啊,哪怕要给孩子们加强营养,也该让孩子们都吃。”
    妈妈竭力压抑着愤怒:“上次还有上上次,三妮和二妮病了,想吃鸡蛋,妈你反而骂了她们一顿,都是咱家的孩子,差别怎么这么大。”
    当时奶奶轻蔑的回复:福团有福,凭二妮三妮的福气根本不配吃鸡蛋。
    楚梨偷偷听到了这个争吵,她不是嘴馋的性子,应该说年春花家的女孩儿都不敢嘴馋,但听到这话后,还是忍不住泪意涟涟。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自己再怎么习惯委屈自己,可那颗心还是会感到痛、感到委屈。
    楚学文和楚学武也听到了,结果,楚梨不过是出去捡了柴火回来的功夫,就听到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在那说悄悄话。
    “奶奶喜欢福团,不喜欢二妮三妮。”楚学文说。
    楚学武接话:“我也更喜欢福团,福团多好看啊,白嫩圆润,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比三妮好多了,三妮就像一个枣子核一样。”
    楚学文急了:“你也更喜欢福团?我也……你不会和我抢福团妹妹吧,福团妹妹第一次来咱家,是我最先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先说话又怎么了?我第一个给福团倒水嘻嘻嘻。”
    当时楚梨听着两位哥哥争抢福团,很难用言语描述自己的心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衣服,看了看自己常年累月烧火,熏得有些烟黄的脸蛋,她当然没福团好看,也没福团那些红红紫紫的漂亮衣服。
    所以,她就被哥哥们视为不如福团的那档。
    他们或许是对的,她楚梨确实不如福团长得可爱,但是,楚梨能够坚信,如果哪天来了一个更加优秀的哥哥,她楚梨还是会视楚学文、楚学武是自己最亲近的亲哥哥。
    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可没想到……在后来的日子里,哥哥们为了福团争风吃醋,楚梨和家里其他女孩儿们包揽家里的活计,福团是团宠,她们呢?添头都算不上,一次次被年春花折辱,只是作为衬托福团受宠的工具人而已。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楚梨深吸一口气,步子轻快跑出去找楚枫和楚深,比起楚学文楚学武,楚枫楚深更像她的哥哥姐姐,带着她摘穿心莲,和她一起玩儿,她们有共同的秘密,相似的喜好,
    至于楚学文楚学武,他们宠福团是他们的自由,就让他们自己动手宠吧,可别打着别人帮他们洗粪水衣服的盘算。
    楚梨跑没影儿了。
    楚学文楚学武苦哈哈地洗衣服,还得听着年春花不时的敲打声:“别给我偷懒,别给我学大壮和二妮那个丫头片子啊!你俩记住了,福团有福气,你们对福团好,有你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快点洗!”
    队里,队员们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空气里全是炒菜的香味。
    楚枫拿着一个毽子,静静坐在凳子上,楚深倒是急得团团转:“怎么楚梨还不过来?不是说好一起踢毽子吗?”
    他垮了脸:“她不会被年……被奶奶绊住手脚了吧?”
    楚枫安静地坐着,见楚深转得跟个陀螺似的,才笑了笑:“哥哥,你想什么呢?奶奶刚才扶福团起来,身上沾了很多脏东西,她肯定忙着洗干净自己和福团,不会有时间找楚梨的麻烦。”
    楚深听了,放下心来,他在平时恨不得老成得像个小大人,可在妹妹楚枫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急切起来。
    楚深也不好意思再转了,和楚枫并排坐在条凳上,他压低声音:“福团刚才,也算恶有恶报。我还以为她那什么福气真就这么诡异,可以随意害别人。”
    楚枫同样压低声音,声音徐徐的、不急不忙:“我们只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了,平时离福团远一点,如果福团来惹我们,我们不要轻纵了她,如果福团展现福气时没拉着其他人垫背,我们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人活在世,就要有这样的度,不委屈自己、不贬低他人,才能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楚深眉目飞扬:“我知道妹妹的意思。”
    兄妹俩正说着话,就见远处跑来几个小孩儿,最右边上那个清秀的小女孩儿是楚梨,最左边的泥人看起来则像是大壮,至于中间那位,则是楚朵。
    乡下条件都不好,除开福团外,大家穿得都不好,但楚朵实在是穿得太差。
    楚朵穿着不知道几手的衣服,这年头做衣服要用布票,年春花平时抠抠索索、舍不得布票,今年福团一去,她就把布票翻出来,给福团做新衣裳。
    而楚朵呢?穿的都是亲戚家的女孩儿不要了的旧衣裳。起初蔡顺英还气不过,会替楚朵说话,可后来,也许是蔡顺英也被压榨得太厉害,她的心彻底荒芜下去,唯一的绿色就给了自己儿子和丈夫,甚至会怪楚朵哭哭啼啼让她丢脸。
    她也不会把这些衣裳改得适合楚朵的尺寸,就让她这么穿着。
    楚枫认出楚朵,没有露出一点同情或者悲悯的神色,神色自若地迎上去:“楚梨、楚朵、大壮,你们三个怎么一起来了?”
    她自然而然亲亲热热地把毽子递给楚朵,又牵了牵楚梨的手。
    楚朵捏着这个有大公鸡尾巴毛的、漂亮的毽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其实不会踢毽子。
    但是,楚枫这样的举动,让楚朵感觉到这个团体并不排斥自己,没人拿自己当空气,一颗心悄悄定了定。
    楚枫冲她温柔地微笑,今天怯懦的楚朵,何尝不是过去怯懦的楚梨、楚枫、楚深呢?
    人的性格是先天加后天养成的,但是,年春花家那个动辄夸赞别人的福气、打压别的孩子没福的家风,就会害得小孩子越变越胆小。
    楚梨则说:“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碰见楚朵和大壮,就和他们一块儿过来了。”
    大壮得意的一叉手:“要不是我带朵妹跑出来,朵妹现在还在家里洗带粪的衣服呢。”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楚朵忧郁的眼神便微微黯淡下去,她捏了捏毽子,有些不舍,却还是道:“我、我还是回去吧,我怕奶奶骂我。”
    楚朵没有安全感。
    她有些想走,楚枫则拉住她,笑着说:“她今天看见福团被淋了粪,自己身上也沾了点儿,现在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要是现在回去,会撞在她的气头上。”
    楚朵有些局促,她的手冰冰凉凉,楚枫的手温暖、常年割猪草让楚枫的手上有细细的薄茧,摸着很舒服。
    楚梨也跟着帮腔点头:“就是,她那个性格,哪天不骂咱们了?咱们玩儿高兴了再回去。”
    本来就是,今天孩子们都在玩儿,福团更是一早就出来玩儿玻璃珠子,凭什么让楚朵一个人在家?
    大壮也连忙搭话:“朵妹,你别怕,是哥哥带你出来玩儿的,到时候奶奶和妈要说什么,哥替你担着。”大壮皮得跟个猴儿一样,压根不怕年春花和蔡顺英。
    楚朵有些犹豫,她就像一只小小的蚌,经历了太多风霜雪雨的侵袭,轻易不敢张开壳子。
    壳子里的肉太软,她生怕再度受到伤害。
    但是,再谨慎、再害怕也还是个孩子,楚枫从楚朵手里拿过毽子,在脚尖上一踢,毽子在空中一跃,就像轻盈的鸟儿飞上枝头,毽子上色彩斑斓的毛也在空中时散开,七彩嫣然,美不胜收,毽子踢到楚深那边,楚深再接力,将毽子踢给楚朵。
    楚朵看着飞来的毽子,有些害怕,又被吸引了眼神。
    楚深说:“朵妹,别怕,踢给谁都行。”
    楚朵非常紧张,她无声捏紧拳,深吸一口气,不想把毽子踢砸了——楚朵没怎么接受别人的好意,所以,她很珍惜。
    啪嗒一声,天不遂人愿,没踢过毽子的楚朵不小心踢错了,毽子像闪了翅膀的飞鸟,萎靡地掉落在地。
    “对不起,我——”
    楚枫笑吟吟地将毽子捡起来:“最开始我学踢毽子的时候,压根碰不到毽子,没事儿,我们再来。”楚梨也鼓励她:“我最开始踢毽子时,太过用力,一下把毽子踢到房顶上了。”
    大家都忍俊不禁起来。
    蓝天碧影,冷风白云,几个小孩儿就在树边,在烟火喧闹的旁边,听着不远处队员们热热闹闹叫传菜、叫帮忙的声音,听着风从树林里来,挽着纱一般拂在每个人的脸上,乡野闲趣和烟火人家,体现在每个人的吆喝上、每张笑脸上。
    几只小黄狗夹着尾巴穿梭在人群中,找一些吃的。
    游戏能增进小孩子的感情,楚朵身上微微出汗,手也没有起初那么冰凉。但她做的家务活儿虽多,但家务活这种东西,做过的都知道,并不会提升体力,只会让腰背酸痛。
    楚朵的体力并不算太好,踢了几圈后就歇下来,坐在条凳上气喘吁吁。
    不多会儿,楚枫也来了,她见楚朵仰天看着天上的白云,坐在她旁边,轻轻地问:“你在看什么?”
    楚朵下意识回答:“我在看天上的云,以前我难受的时候,我就在心里默默想,把忧愁写送给云,云散了,忧愁也就散了。我很少出门,但是,我总能看到很多云。”
    楚枫心里一动,她记得曾经楚朵的经历是失足落水,记忆里的楚朵也总是一副胆小、死气沉沉、畏缩的模样,但现在时间还没发展到那么远,楚朵的身上只有清透的忧郁。
    哪儿能不忧郁呢?世人总说女孩儿多思多敏感,可是,楚朵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加上被年春花耳提面命着自己没有福气,自己是贱命,每日都被打压着,哪怕是鲁智深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也会变得忧郁敏感。
    楚枫有些担心楚朵是抑郁前兆,但幸好,她现在从楚朵眼里看到的只有浅浅的忧郁,没有蒙上灰暗的死志。
    楚朵没上过学,念的话已经有了些诗人的感觉,这也是楚朵的天赋。
    楚枫静静听楚朵说话,楚朵说着说着,反应过来,充满歉意且卑微地说:“我说的话有些奇怪,我……”
    楚枫眼眸明亮,清和如月又带着坚定:“不奇怪,我觉得你说的话很好,就像诗歌一样。至于那些有可能说你奇怪的人?我听学校的老师说了一句,夏虫不语于冰,我觉得老师说得很对。”
    楚朵眼睛微微一亮:“你不觉得我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楚梨还有我哥哥经常去学校偷听老师讲课,写诗可是需要天赋的,你要是上了学,语文老师肯定非常喜欢你。”
    楚朵下意识露出憧憬的目光,却又觉得那是遥远的事情,她红着脸:“你能喜欢我,就已经是我最高兴的事情。”
    谢谢你的石榴,她在心里说。
    楚朵想到那天她被塞了个畸形小地瓜的时候,她捧着畸形的小地瓜,被蔡顺英骂着发泄情绪,那时她根本看不到前路,是楚枫和楚深的石榴,让她在之后无数次委屈中能抱着一点点光撑下来。
    人言,勿以善小而不为便是如此。
    楚朵贫穷、瘦弱、被重男轻女,一般来说这样的女孩儿还能做梦,梦想以后考得远远的,可年春花口口声声她们没福,倒是把最后一点光也给抹除。幸好,楚枫楚深又递了新的光进来。
    一颗石榴就有这么大的威力,楚深就像炽热的太阳,楚枫则像柔和的月亮,再加上楚梨、大壮,她们刚柔并济,有坚定不移的意志力,这种意志力能够冲破眼前的一切难关,让黑暗变为黎明。
    在楚枫、楚梨和楚朵等人一起踢毽子、一群曾经受过伤的幼兽挤在一起相互治愈心灵时,年春花和福团也已经洗好了身上的脏东西。
    --

章节目录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雪下金刀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雪下金刀并收藏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