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楚枫,她知道,如果这次没有刘添才调控全局,鸡霍乱这个事儿就只能靠着福团的大福气来解决,福团的大福气不会庇佑她家,到时候,楚枫、陈容芳她们就会成为全队的笑柄,成为没福的佐证。
    花婶、宋二婶她们的鸡也全部会死绝。
    楚枫忽然想到什么:“叔叔,那天秦叔叔托我们转交给你的笔记你有没有交到公社去?”
    那本笔记很重要,楚枫和楚深去借阅室借书时,想借一本有大面积防治鸡瘟实例的书籍都那么难,可是第九生产队是确实对抗过了这次鸡瘟、鸡霍乱,有了大面积防治鸡瘟的正面实例,这本笔记至关重要。
    钟大夫和秦老师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才将笔记给刘添才。
    刘添才说:“那上面都是集体如何防治鸡瘟鸡霍乱的经验,以咱们这个生产队为蓝本……我本来打算之后交上去,现在看来,我今天下午就走一趟。”
    他也觉得,他这个队长当不长了。这些日子上面确实有些风声。
    既然如此,在他任期内,赶紧把该交的东西都交上去吧。
    刘添才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去,他的背影消失在枫林湾拐角处,楚枫和楚深也沉重地往前走。
    福气。
    福气。
    福气两个字就像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楚深心中,让他喘不过气难以呼吸。楚深原本很高兴,全队齐心协力渡过了难关,刘添才也是个好队长,结果呢?因为没有福气,所以一切都是白忙活?
    楚枫看出楚深情绪萎靡:“哥,你别难受了,不是还没确定吗?”
    楚深摇摇头,他已经会察言观色了:“刚才刘叔叔的脸色……唉,我看着难受。”
    楚枫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积极的态度总比消极要好:“起起落落本就是常事,刘叔叔已经得到了大家的信任,这是其余人求也求不来的,既然他有民心和威望,在我们这个小生产队,哪怕暂时被罚,将来他也一定能再起复。”
    何况,那个事八字都没一撇。楚枫觉得刘添才不可能真被换,福团的福气的确非常恐怖,但不是万能药。
    楚深勉强笑了笑,不让妹妹担心。
    两个人走到一个岔路口,前面一闪而过一个小小的身影。
    福团穿着漂亮好看的衣服,被打扮得像个福娃娃一样,她本来在和几个哥哥一起做游戏,远远看见楚深过来,福团就想跑过去找他玩儿。
    楚深心情本就特别差,见到讨厌的福团,拉了一把楚枫,两个人改换另一条路走。
    福团愣在原地,她也不是圣人,连着被忽视几次,福团也光火。她有些委屈,她对深哥哥这么好,他和枫姐姐却……福团这么一委屈,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岔路旁边堆的一簇柴火动了动。
    楚枫和楚深刚走到那里,楚枫便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劲。
    空气中有点臭味。
    乡下有野狗野猫,偶尔有臭味儿很正常,但楚枫知道自己是福气文里的配角,一直非常小心,加上现在让福团不高兴了,所以她更加小心翼翼,全神贯注打量周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楚枫拉住楚深:“哥哥别动!”
    楚深听话地没动,疑惑地朝妹妹看去。
    楚枫朝他一指脚下,楚深看过去,这一眼,便吓得头皮发麻。
    他们脚下堆着的干草缝隙处,是黑漆漆的洞,里面传来惊人的臭味——是农家肥。
    乡下,大多数作物都要施农家肥,队员们为了方便,就会在地旁挖这些坑,一般来说,这些坑都浅,旁边还会围着东西,免得别人踩进去。但这个坑没有,坑上堆满的柴火反而掩盖了它。
    如果楚枫和楚深掉进去,就会沾染一身的粪,虽然不致死,但到时候会被年春花怎么奚落,想也想得到,无关乎就是她们没福,走路都能落到粪坑里的那套。
    现在,楚枫和楚深已经踩在了边缘,很容易掉下去,尤其是楚枫,她脚下有一根滑溜的干草,正带着她慢慢往下滑。
    福团见到前面的深哥哥、枫姐姐不动了,她的直觉告诉她,深哥哥、枫姐姐是碰到什么坏事儿了。
    福团抿唇,循着路过去:“深哥哥,枫姐姐,你们怎么了?路上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吗?”
    地头,一个做活的婶子听见这话探出头来:“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福团仰着头:“不知道,他们两个不动了。奇怪,这条路我天天走,平时什么也没有啊。”
    李秀琴也在这边地头,漫不经心放下手里的锄头,看了眼楚枫楚深,她倒是知道那里有个粪坑,但也不明说,想看着两个人掉进去:“福团,你去找陈容芳吧,她家两个孩子好像碰到点儿麻烦了。这条路你走不出事,那是你命中有福,如果有人跟个瘟鸡崽子似的,那就……”
    福团咬了咬唇,福气吗?
    她安心地点点头,准备去找陈容芳。
    就在这时候,楚枫楚深也已经扒到了地旁的一棵树,楚枫、楚深同时用力,吊着树木的枝丫平安离开粪坑边缘。
    同时,楚深眼疾手快,把一块大石头扔下去。
    噗通一声!
    石头扔进粪坑里,溅起一滩粪水,全部浇到福团身上去,就连想来看好戏的李秀琴,身上也被沾了不少!
    福团作为福气文女主,本来不会碰到这种倒霉事儿,但是,现在明显是人祸。
    楚深扔的大石头方向就是正对福团,福团本来被打扮得像一个福娃娃,现在被黑糊糊的粪浇了满身,就像是个粪娃娃!李秀琴发现自己衣服湿了,颤颤地抹了点儿在指头上。
    那股黏腻的触感和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李秀琴捂着嘴干呕几声。
    是粪!
    真的是粪,她被粪给浇了!
    怎么好端端的,不是楚枫和楚深掉进去,反而是她俩化险为夷了呢?李秀琴气得浑身哆嗦,她的衣服啊!
    李秀琴气急败坏,当下就要从地里下来,去打楚深:“你这个瘟鸡崽子!倒霉孩子!我让你扔石头在粪坑里,我今天替你妈打不死你!”
    楚深红着双眼,一点也不怕,胸膛朝前挺了挺:“你来!你来看我们谁打得过谁!”
    楚深把李秀琴的嘲笑听得真真的,凭什么李秀琴这种人能嘲讽他是瘟鸡崽子,他不能反抗呢?
    楚深蹲下去再捡起一块尖尖的大石头,红着眼睛看向李秀琴:“你来我就和你拼命!我妈都不会骂我是瘟鸡崽子,你算地里的哪根葱,我没有惹你,你就来骂我奚落我!现在你来啊,看我们谁打死谁?”
    楚枫也默默从地下捡起一块大石头,这个事儿,佛都光火,何况是她?在乡下,有时候就是要狠一点。
    你怂了,她反而觉得你是怕她。
    那个福团,不就是想来看笑话?最近桩桩件件的事儿,已经让楚枫对福团的厌恶快到了极点,哪怕楚深不扔那块石头,楚枫说不定能直接抓着树枝荡过去把福团踹到粪坑里去。
    李秀琴一腔的怒意,看见楚深楚枫手里的尖石头时,止住了不少。她脑子里飞速转动,大人打小孩,不说她打不打得赢,哪怕赢了估计也要赔钱赔医药费,不划算!
    李秀琴干脆牵着自己的衣服吆喝起来:“我就随口说了一句瘟鸡崽子,哪怕我错了,你也不该这样啊!小孩儿就要有小孩样子,要懂礼貌!我这身衣服你得赔给我,还有福团的衣服,你们也得赔!”
    这里的闹架吸引了不少人来看,几个婶儿都面露难色,年春花、李秀琴一家确实讨人厌,但是今儿这事……唉,楚深确实冲动了。
    方婶儿说:“算了,秀琴。咱们天天都在地里做活,哪件衣服没沾过粪,你让他们给你洗了就算了,让赔你一身新的,你这不是为难人吗?你也确实骂人了。”
    李秀琴就不乐意这么算了!
    还有福团,福团哪里受过这种天大的委屈?她这么大的福气,身上怎么会沾粪呢?
    她感觉到的明明是楚枫楚深掉进粪坑啊!
    福团眼泪汪汪,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想说动一下吧,一动黑色的粪水淅淅沥沥往腿下滴,弄得更脏,就连哭一下都不敢,生怕张开嘴就有粪水吃进嘴里。她这么有大福气,怎么会碰到这种事?
    旁边的哥哥们本来想去安慰福团,但福团身上实在太臭了,他们捏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楚枫直接说:“四伯母,我们不会赔偿新衣服给你。在我和哥哥差点摔进去时,是你一口一个瘟鸡崽子辱骂我们,我们在这之前根本没有招惹过你。你要是不服气,你就去找我们爸爸妈妈,去公社、去队上找干部。”
    楚深有错,但李秀琴同样也有错,顶多是双方互相道歉,他们再把李秀琴的衣服给洗了。而李秀琴欺负两个孩子,犯贱似的先开口辱骂两个孩子,名声还要更差些。
    李秀琴哪里见过这么顽固的小屁孩儿。
    可是,她还真不大敢去找陈容芳和楚志国。现在,这俩夫妻最恨的就是别人骂他们的孩子是瘟鸡崽子,听见这类话就会和别人拼命。
    陈容芳多么老实一个人,上次居然拿着刀对着年春花的脖子,让年春花发誓不许再骂两个孩子是瘟鸡崽子。
    李秀琴担心自己找上门去,反而被陈容芳拿刀砍出去。
    方婶儿有心想息事宁人,对李秀琴说:“你也是,你好歹是个做伯母的,你挖苦两个小孩子做什么?现在好了,你自己嘴贱在先,有理都变成没理了,不说几句讨人嫌的话有那么难吗?我要是骂你孩子是个瘟鸡崽子你乐意啊?”
    这人,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
    哪个做父母的听见孩子天天被骂瘟鸡崽子不生气?
    现在陈容芳这样强硬,要她说,都是被年春花李秀琴她们逼的!
    李秀琴的脸变了几变,她当然也不愿意自己孩子被骂是瘟鸡崽子,可是……她家不是有福团吗?她家的孩子当然不一样。
    李秀琴终究不甘心:“那人家福团的衣服呢?”
    楚深直接说:“福团这些天一直缠着我和我妹妹!我告诉过她,我们不想和她一起玩,她却来堵我们,要不是为了避开她,我和妹妹也不会换路走,这几天我们被她缠得烦不胜烦。她的衣服我们可以洗,但前提是,不许福团再缠着我们了!”
    他直接扭头对福团道:“你听到了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福团被嫌弃到泥地里去,方婶儿撇撇嘴,不大好说福团的不是。要是方婶儿自己的孩子这么不要脸,哪怕是打,她也得把这个性子给掰正了,可这福团是年春花的眼珠子,方婶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她也犯着嘀咕,福团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之前年春花是怎么骂楚枫楚深的,福团可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哪怕是四五岁的小孩儿都该知道两家不对付。
    她怎么还贴上去了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福团颜面扫地,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混合着粪水滴落下来,那比年春花家所有孩子穿的都好的衣服上也染上黑黑的印记,臭不可闻
    福团到底是个小孩子,哭着说:“明明我感觉是他们有坏事儿啊……”
    “怎么坏事儿到了我身上……”
    她哭得太凄惨,说话声音也不大,这话没怎么被方婶她们听到,楚枫楚深倒是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脸色更冷下来。
    楚深紧紧握拳,更觉得自己做得没错。福团果然有点问题。
    楚枫也觉得楚深没做错,福团当时跑过来明显就是要看他们的笑话。
    楚深更是想,那么,之前他妈妈差点蛇咬,爸爸摔断腿这些事,是不是就是因为福团少吃了一块肉?
    楚深的猜测无极限地接近真相,他浑身都像竖起了不甘的刺,挥舞一下手里的尖石块,决绝对福团道:“福团,我不管你有多大福气,以后你的福气要是再敢害我和我妹妹,我死之前一定拉上你垫背!”
    这话他说得非常小声,但是刚好能被福团听到,福团的脸一下煞白。
    经此一事,她好像也发现了,她的福气是运气非常好,但是不能避免人祸……深哥哥现在看着好可怕。
    楚深实在是受够了,当初他们一家差点被屋上的木头砸死、他差点被蛇咬死……桩桩件件都非常诡异,有福团这可怕福气的影子。楚深便觉得,与其一辈子活在别人福气的阴影下,不如和福气拼了,护住爸妈妹妹安宁。
    楚枫听着楚深这话戾气太重,正色道:“哥哥,别胡说。”
    哪儿值得为别人搭上自己的命?
    兄妹俩无意再和这群人纠缠下去,把那个粪坑旁边做好该做的印记,免得别人再掉下去后就走了。
    李秀琴再不甘,也只能算了,她恨恨道:“敢对福团不好,等着倒霉事儿吧!”
    方婶儿跟看蠢货似的看着李秀琴,到底谁要碰见倒霉事儿?
    她只看到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李秀琴福团两个人,还真是和年春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盼着别人倒霉证明她们的福气呢?可是现在被粪水浇了一身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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