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同样是在暑期辅导的时间点。
    他和几个朋友约了要打球。暑期辅导一结束,就衝去学校的贩卖部随便买了东西吃。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时候他吃的是鮪鱼口味的三角饭糰。
    夏日里的气温很高,空气也很闷热,连要大口呼吸都有些难度。
    太阳有些太过刺眼,抬头时总有亮晃晃的白光在前面遮挡住视线,几乎很难直视前方。才没几分鐘,汗水已经沾湿了头发,一搓一搓的黏在额头上。身上的制服很不透气,奔跑时產出的热气都闷在里头,又因为全身是汗而黏在身上。
    邵寒跑着到场边想拿水喝,却发现自己早上上完课忘记装水,只喝一口就见到了底。
    瞥了眼还在打球的同伴,他蹲下去翻书包,挖出几枚零钱。
    因为急着想再次加入,邵寒懒得走到教学区大楼里找平常在用的饮水机。他直接锁定球场不远处的行政大楼,那附近有一台贩卖机。
    他小跑着离开,跑在球场外那排阿勃勒树下。
    盛夏里是阿勃勒最后的花季。
    在这个时间点,只需轻轻的一点动静,树梢就会落下片片黄花。
    邵寒在树下跑过,路边是积了成堆的黄色花朵,跟常走的道路上形成些微的高低落差,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花在泥里渐渐腐烂的气味。
    他的鞋尖剷过地面,沾上了一点潮湿的泥土。
    前方的行政大楼那一天异常的热闹,很多看起来是新生的人在建筑物门口来来去去。
    有个穿着白上衣的男生手里抱着一叠东西,从大楼里走出来,途中跟人碰撞了几次,低着头走到行政大楼对面的树下,像在等人。
    邵寒把手里抓着的硬币塞进口袋里,跑过去从地上捞起一块白色的东西。
    「学弟。」他下意识地叫道。
    他不认识他,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将要来这里念书的学生。
    当时他就是那么叫了。
    那个男孩抬起头,循着声音看向他。
    彼时,一阵大风突然吹起,旁边一整排的树木被风吹得树枝摇盪起来,黄色的花瓣纷纷落下,在那一瞬间像是下雪一样。
    邵寒手拨了拨被吹乱的头发,看向眼前那个男生。
    在那个年纪的男孩,身子还没发育完全,看上去总有些单薄。他穿着的宽大白色上衣因为风的缘故,有部分全贴在了他一侧的身子,显得他更瘦了。
    黄色的花朵还在往下掉,眼前的男孩也正看着他。有那么一刻,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变得静悄悄的,旁边熙来攘往的人群似乎变得很远、很远……
    几张补习班的招生简介飞过空中,咻咻的捲过地上,窜入眼帘,又飞走了。
    两个男孩眨了眨眼,彷彿刚回过神来。
    「那个,这是你掉的吧?」
    邵寒说着伸出手,手里拿着刚在地上捡到的白色手帕。
    眼前的男孩什么都没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正觉得奇怪,还想出声喊他时,那个男孩头一扭,露出一截黑发被削短的白皙后颈,往校门的方向跑走了。
    再一次见到那个男孩的时候,是在开学后的几个礼拜了。
    球场外那排树木上的花已经都掉光,变回原本翠绿的模样。
    生活一样是早上坐车到校,上完课了再坐着车子回家。
    早上出门时也渐渐有了凉意。
    那天下午放学后,司机来晚了。邵寒一个人站在校门口,手里翻着英文单字本在背隔天小考的单字。季星辰早就跑不见,打工去了。
    放学的时段,人潮总是一波波往外涌。
    某个女孩在低声抱怨着什么,手里抓着另一个男孩学校外套手肘上的袖子。
    一条彩虹色的缎带在邵寒眼角一闪而过。
    他从满满的英文单字里抬起头来,那个正在抱怨什么的女生恰好走到了他眼前。她身上背着的黑色书包很新,布料还很硬挺,没有什么脏污,亮晃晃的。一条彩虹色的缎带绑在侧边,结被打得乱七八糟,底下衬着黑色的书包,看上去很显眼。
    在她旁边的男孩一脸漠然,听着女孩在抱怨,好像已经对这种事情感到很习惯了。
    邵寒盯着那个男孩看,扫过他后颈上被削齐的黑色短发,意识到那是那天在树下丢了手帕就跑的男生。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叫住人,身后却有人在那一刻喊了他。
    下意识的回过头,家里的车子停在不远处,司机摇下车窗在喊他。
    邵寒又退回来一步,头却转往刚刚碰见那个男孩的方向。
    放学时段的人很多,才刚看见的人影马上就会被一波新的人潮给淹没。他眼睛在满满都是人的校门附近追了一会儿,最终是以没追到告终。
    他走到车边,上了车。司机边开车,边对他解释今天晚到的原因。
    但邵寒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手伸进书包里,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条白色手帕,望着窗外飞逝过的路树,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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