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世涛正在出神,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在跃下床阻拦之前,那少年已经飞快地开门走了出去,出门时还将门小心带好。
    邰世涛有些紧张,这时候这人出门,通风报信?
    “姐姐,我们走。”
    太史阑摇摇头,咽下一口之后她才道:“他没问题。”
    “可是……”邰世涛还是不放心。
    “此时再出去我会死,留下来可能死,在一定和可能之间,我选后者。”
    邰世涛沉默,望着跳跃的烛火下,苍白的太史阑,艰难地吞咽,眼圈慢慢红了。
    隐约楼下似乎有喝骂之声,又有上楼梯的蹬蹬之声,门开了,随风飘来一句话,“整日偷吃偷拿的……”声音戛然而止,被关在了门外。
    那少年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快步过来,歉然道:“没有肉了……不过王大娘还留了一碗准备美容的米汤……我听说米汤也是养人的……”说完低头,十分歉意的模样。
    太史阑目光缓缓转过去,看见他手指红肿,膝盖上还有个脚印。
    米汤很烫,他可能是迅速舀出来或者抢过来的,以至于挨了人家一脚,泼出来的米汤又烫伤了手指。
    可是他此刻歉然地垂着眼,只为不能为她偷来肉吃而万分不安。
    太史阑和邰世涛心中都叹息一声,邰世涛想起那个狠辣的妖桃儿,真心觉得她不配得到这少年的关爱,听刚才那句骂,想必这样的事情他做过好几次,这种人是不会为自己偷食的,那就是为妖桃儿了。
    那少年扶着太史阑慢慢喝完米汤,邰世涛依旧抢在她喝汤之前试了试毒。
    米汤果然是养人的,一碗热热的米汤喝完,太史阑额上微微出了汗,气色也好了些。  “你也吃……”她把碗向那少年推了推,那少年只是微笑。
    太史阑又注视邰世涛,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吃,邰世涛摇摇头,这点食物,还是算了吧。
    随即三人都听见一声响亮的“咕噜”,从某人的肚子里发出来。
    太史阑怔了怔,邰世涛羞愧无伦地低下头,那少年一愣,对太史阑笑道:“吃着饭还在肚饿,你这回真是饿狠了。”说完端起碗,喂她吃。
    太史阑勉力接过碗,道:“我自己来……”那少年也不勉强,含笑坐在一边等待。
    太史阑吃了一点,便舀起满满一大勺,递到邰世涛嘴边。
    邰世涛脸更红了,慌忙转头要避开,太史阑眼睛一瞪,邰世涛就不敢再动,犹豫了一下,慢慢含下了那口饭。
    他不敢发出声音,一点一点慢慢咀嚼,粗糙的米饭此刻在口中,竟嚼出了淡淡的甜,淡淡的香,唇齿间研磨不尽的深长滋味,或者那都是浓浓的温情……他恍惚想起这似乎是姐姐第二次喂他食物,有点心酸,有点不安,更多的却是欢喜。
    享有独一份姐姐关爱的欢喜,只这浅浅一勺,出生入死也不过是淡去的光影,此刻台前只有他和她,一霎时光共享。
    太史阑又喂了他几勺,邰世涛便坚决不肯再吃,眼看那少年并没有再亲手喂太史阑,反而坐到一边,便轻轻捡起勺子,喂太史阑又吃了些,太史阑毕竟等于动过手术,喝了两碗汤已经是极限,摇头拒绝,邰世涛却也没有再吃,将剩下的轻轻放在床边。
    “你吃吧……”太史阑开口,声音也有歉意,“对不住……”
    她是为让人家吃剩饭道歉,那少年转头,对她一笑,道:“没事,我不饿。”
    他太瘦,乍一看不出色,然而此刻一笑,若星光乍亮,云破月来,春风花影……笑意从弯弯眼角蔓延,在弧度美好的唇边停留,温柔至醉人,连见惯美男子的太史阑,都看得呆了呆。
    此时两人才发现,这少年眉眼其实生得极好,只是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罢了。
    少年似乎也感觉到他们的注视,有点不自在,微微抿了唇,将剩下的饭菜端起,一口口吃了。看得出他很饿,吃起来很认真,一点饭粒都不放过,却又不显得粗俗急迫,动作有种深入骨髓的优雅。
    两人都垂下眼,不想再观察他的举动。这少年一看就知道出身良好,却沦落至此。小倌馆很多这种出身的少年,早些年的朝廷犯官,常有发配至静海的,从属亲人会被转卖,多少人在最底层挣扎沦落,死去无声。
    太史阑就是在这一刻,忽然萌发了取缔犯官亲属发配娼妓业处罚的念头。
    饭菜很快吃完,一人份的饭食,等于三人共食,谁都没吃饱,但都觉得心中温暖充实。
    那少年将碗收起,吹熄灯火,走到床边,轻轻道:“我这边熄灯都很早……”
    他似乎是在解释,太史阑微微觉得有点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
    少年很自然地上了床,睡在她身边,太史阑若无其事,邰世涛身子一僵,但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太史阑已经捏住了他的大腿。只是她手上没力,那一捏与其说是捏,还不如说是摸。
    她温柔的手指,轻轻抚过他敏感的区域……
    邰世涛顿时更加不敢动了——这么轻轻一摸,他忽然便血液沸腾,下腹灼热,然后……蒙古包悄然建起……
    邰世涛满脸通红,尴尬得一动不敢动,拼命用背心贴着冰冷的墙,试图浇灭某处不可控制的火焰,紧张得连浑身肌肉都在颤抖。好在太史阑动弹不得,那少年隔得远,两人都没发现。
    三人同睡一床,却是三种心思,三个人的呼吸,轻轻重重交织在一起。
    少年忽然翻了个身,搂住了太史阑。
    这回太史阑身子一僵,邰世涛霍然从被中钻出来,正要出手,却听见黑暗里,那少年轻轻道:“桃儿,你今天是不是伤得太重?以前你都要抱着我才睡着的。”
    太史阑含糊地嗯了一声。那少年温柔地理着她的发丝,又道:“桃儿,我说过我不会问你是做什么的,也不会问你为什么经常搞成这样子,但我真的很担心你,你一次比一次狼狈……我怕你出事……”
    太史阑和邰世涛都怔了怔。
    原以为这少年应该也是东堂细作,后来看着又不像,便猜想是不是妖桃儿的情人,但如今听他口气,他其实对那女子一无所知,那女子也没打算告诉他任何事,却会在受伤后通过地道来到他这里,寻求的不是荫庇,而是一个怀抱。
    一个潜伏他国操持贱业的细作,一个小倌馆地位最为低下的小倌,平日里从无交集,只有当她出任务受伤,才会踉跄通过密道,躺上他的床。而他不问,不说,只在这样无数个黑暗的受伤的夜里彼此相拥,不涉暧昧,无关风月,以年轻的身躯互相取暖。
    或许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也永远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们不问彼此出身,不求未来相许,他们活在人间的最底层,忍受世间最为苦难的生活,只有借彼此的微光,才能将心深处包围的黑暗照亮。
    只是贪恋彼此怀抱的那一霎温暖,暖这世间永无止尽的凄凉。
    邰世涛鼻子又酸了,转头痴痴瞧着斑驳的墙。
    太史阑却很坚定地,伸手抱住了那少年的肩头,这一刻她忽然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生下他们到现在,她只来得及看一眼,而他们甚至没能喝上她一口奶。
    她隐约也觉得,自己不会有奶了,或许受创太重,或许先天限制,她的胸部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想到两个孩子将注定喝不到一口母奶,她心中就充满无尽的歉意。
    眼前的少年,他也从孩童时代过来,他也还是个孩子,他也曾在母亲的怀中被呵护,如今他沉在永恒的黑暗里,靠一个女奸细的怀抱来温暖。
    她忍不住想给他更多一点热量,哪怕只是短短一刻。
    怀中的少年声音轻轻,梦一般,“你今天的怀抱……有点不同……”随即他微笑,“我很喜欢。”
    太史阑不说话,也抚了抚他的发,他其实不比她小多少,可是如此脆弱,也如此坚强。
    “等下你就回去吧。”少年道,“先前外头出了点事,听说总督大人来了,可惜我不能亲眼看一看……”他有点怅然地笑着。
    太史阑听出了他语气的遗憾,“嗯?”了一声。
    “你知道我最敬仰她的……”少年道,“女中英杰,德被静海。拜她所赐,小倌馆的日子好了许多,连带我也好受了许多。以前那些混混们过来,哥哥们都不愿意接待,都是我去……”他忽然住口,低下头去。
    太史阑没有动,手指慢慢抚过他顺滑的长发。
    他似乎松了口气,绷紧的身体微微放松,看样子即使在同为妓者的妖桃儿面前,他也自尊着,不愿提起那些接客卖笑的事。
    他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急促地道:“你……你受伤,不会是因为总督大人到来吧?你……你不会是去行刺总督大人吧?”
    太史阑微微惊异于他的敏锐,看样子妖桃儿虽然什么都没告诉他,但是这聪明的少年,已经猜出了一些,只是一直不点破罢了。
    他也许是怕点破了,从此便失去了夜晚的这个怀抱。这夜晚的托庇,看似是妖桃儿求助于他,可对他来说,却也是自尊的救赎,他因此觉得,在这世界上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依旧被信任,被依赖,被需要。
    太史阑轻轻摇了摇头,那少年似乎想起什么,也沉默下来。
    三个人都安静着,太史阑和邰世涛都是累透了的人,在这天生令人安适的少年身边,都起了困意,太史阑闭上双眼,邰世涛也昏昏欲睡。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听见头顶上有风声!
    那风声并不响在近处,但就在这一片屋顶上,隐约有屋瓦擦动衣角的声音,似乎就在隔壁。
    邰世涛顿时明白,这是锦衣人已经找到了这里,正在挨门悄悄查看。
    这一片的大小妓院不少,地道到底通往哪里又毫无线索,只能一家家的查看,邰世涛原以为这家伙至少要大半夜才能找到这里,现在看来,这人也想到了地道不会太长,出口就在附近妓院的道理。
    东堂这位亲王一来,这四壁空空的房间便毫无遮蔽之处,必须得走,邰世涛轻轻坐起身来,去抱太史阑。
    但已经慢了一步,衣袂带风声已经到了头顶,现在出去,十有**堵个正着。
    睡在最外边的少年也睁开了眼睛,忽然手伸过来,一把拉过了邰世涛。
    邰世涛一怔,低头看胸前的手——他知道他在床里?
    他一直都知道?
    少年对他的方向笑了笑,他的笑容天生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邰世涛抓着刀的手缓缓放下。
    少年拽着他,把他往身前拉,用口型道:“上来……上来……”
    邰世涛的脸唰一下暴红。
    他明白对方是要做什么了,脑子里顿时昏乱一片,内心直觉抗拒,但低头看看半晕迷状态,根本不能再折腾的太史阑,终于爬过太史阑的身子,轻轻覆上了少年的身躯。
    他虽然压在那少年身上,却努力收腹撑臂,整个身子都悬浮着,这样虽然费力气,总比真压要好。
    少年却道:“脱掉,脱掉上衣……”
    邰世涛心里明白对方肯定要过来看的,这样衣冠整齐压着也没用,咬咬牙开始脱衣服,脱了上衣,露出精赤健壮的上身,少年肌肤光滑,呈现淡淡的小麦色,月光下线条紧致。
    ------题外话------
    正色曰:本文非**,基本清水,偶尔有肉,绝非男男之肉,放心(我估计有批腐女很伤心)
    再正色曰:虐已经过了,真的。做我的读者一向都很有勇气,来,握拳,深呼吸,跟我说:尼玛!千金团灭都捱过去了,还怕凤倾一点血吗?
    再再正色曰:我曾答应过尽量争取不死男配,请注意是男配,且是尽量争取。为毛到你们这就变成我答应过一个都不能少呢……那还是桂圆吗……不过我会考虑实体书适当修改的。
    再再再正色曰:姑娘们啊!拜托你们点评价不要手滑啊!俺发现很多次零评价啊!把五个星星记得填满啊!还有,月票别投错地方啊!凰权扶摇都完结了啊!眼看我这菊花就要被爆,你们再投错地方,这是逼我悬梁的节奏啊!啊!啊!啊!
    ☆、第六十七章 拿铁传讯
    那盲人少年也开始脱衣服,他很瘦,前胸背后都有些斑驳的白痕,邰世涛不想看他,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那些白痕上,认出那是鞭痕,有新有旧,经年日久。
    他心中掠过淡淡的怜惜。
    邰世涛看着少年悉悉索索脱衣服,很担心他要求自己连裤子也脱了,还好对方没有,只是将原本放下的帐子撩开一半,露出两人的上半身,下半身掩在垂下的帐子后,一眼看去,会给人两人都没穿衣服的错觉。
    他又迅速指了指太史阑,邰世涛明白太史阑现在还放在床里很容易被发现,这少年只有一床薄被,根本遮不了许多,唯一的办法是用被子裹了放在脚头,好在床宽大,脚头有帐子完全能遮住。
    只是邰世涛对姐姐爱慕崇拜,拿她当心中的神,怎么做得到将她放在自己脚头?如果不是太史阑现在晕迷着,他连这假戏都没法做到。
    少年看他不动,急起来,自己起身去挪太史阑,邰世涛怕他碰到太史阑伤口,只好帮着把太史阑横放在脚头,好在她一直都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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