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武德门进发!”
    黑衣少女轻快地跃上马,往武德门方向去,和太史阑的方向,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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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阑快马赶回会馆,眼看着信鸽也落入了院中,过了一会,便见周七匆匆而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小钢筒。
    周七打开钢筒,将信笺交给她,太史阑匆匆一扫,皱起眉头。
    信是章凝写来的,用的是他和太史阑容楚通信的专门密语,写得语焉不详,只说最近得了个要紧消息,怕是对陛下不利,如今太后迟迟不生,朝中传言各种各样,有说这孩子不祥的,也有表示怀疑的,但更多的说这才是真命天子,说大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统一大陆的帝王,传说他娘就怀了他近十一个月。尤其以后一种传说居多,也不知道是谁散布出来的,如今宫内外气氛紧张,希望国公如果此间事了,尽快回国,以做万一准备云云。
    又说怀孕超期可生圣人实在是荒诞之说,但如今超期是实实在在的事了,但这个孩子当初怀上是经过太医院证明的,彤史也有记载,是在先帝还没驾崩时便已经承认的孩子,所以现在也没法说些别的。
    章凝语气尽量和缓,玩笑般地说朝中流言,太史阑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这流言来意不善!再说这样的流言,怎么能传到三公耳中?
    她想了想,命人去收拾行李便要走,周七拦住了她,“太史大人,你又要甩下我家主子跑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他会很不好办?”
    太史阑皱皱眉,一转身又奔下楼,当即去棚子里牵马,再次直奔武德门。
    还是把容楚抓回来商量下吧。
    武德门四面有守卫,不过她也有容楚守卫的牌子,很顺利进入场中,她最近和容楚到处厮打,普通大燕官员倒也大多知道她,晓得这是南齐大公的暴龙侍卫,在查过她身上没有武器之后,一路放行她到了台下。
    此刻她察觉台上台下似有骚动,台上贵人们都仰着脖子不知道在干嘛,容楚不在座位上,正在台上边缘,和大燕皇太孙拉拉扯扯。
    太史阑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演戏?
    她也没看台上人,更没看台侧背对这边的人,伸手在地下一捞一拽,容楚拖得长长的衣袍角顿时被他捞在手里,她恶狠狠一扯,容楚向后一跌,生生被他拽了回去。
    容楚一回身,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明白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必然有事,立即青着脸跳起来,一脚就踹了出去,“你来干什么?不许你来,你敢来?”
    太史阑默不作声挥拳就打,两人第n次厮打在一起,然后……
    然后没多久,变成肉搏战,相拥厮打着滚到台后面去了……
    容楚一边打架一边还不忘记和大燕皇帝喊话,“这云雷不错——介绍我认识——”早被太史阑一把扯上了马,做手势,“走!”
    两人在台后迅速上马驰出,大燕兵部和礼部的官员都追之不及。
    身后,云雷军的表演,和那个少女回头的笑靥,被远远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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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阑自然不知道刹那错失,有些事仿佛命定,不在那个时辰,那怎么也遇不着。
    她急急拖着容楚回去,将那密信给他瞧了,容楚认认真真看完,将密信递在火上烧了,才道:“看样子真要赶紧回去了。”
    太史阑读他唇型,也明白他的意思,却又摇摇头。
    “我确实没法立即离开。”容楚叹口气,“我就算今天请辞,大燕也要到明天才能有反应,然后举行欢送宴会,要送上两次,再由大燕礼部慢慢送出燕京,真正能快马赶路,最起码也要到四天之后。”
    这已经是最快的流程,太史阑也知道容楚作为一国出使的主使,没法说走就走,她伸手点了点她自己。
    容楚思索了一下,唤来周七。
    “三件事。”他道,“第一,回报朝中出使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为了将喜讯尽早上报朝廷,也让太后娘娘欢喜欢喜,现在特派观风使太史阑先一步回京回报。”
    “第二,由三公上奏,表明太史阑还是参加了使节队伍,并切实履行了护卫的职责,挫败了大燕欲图暗害使节的阴谋,按例也应叙功,请求调离西凌,至丽京任职。”
    “第三,”他唇角现出一抹冷笑,“太后娘娘的产期既然已经延后,既然她打定主意要生一个怀胎十一月的天命龙子,连百姓言论都控制住了,理由也找好了,那就不妨让她再延后些,或者怀胎十二月也是可以的。”
    周七瞠目看他。
    容楚神色淡淡的,眉目间却生出霜一般的冷,“她不是要迟生么?那就再迟点。想办法给她下点药,让她这个了不起的天命龙子,再多孵上几天!”
    周七听见那个“孵”字想笑,却又没笑出来——最后几句,每个字都带杀气!
    “这样太史阑可以以出使之功,直接回丽京,并有理由请求入宫,向太后面陈出使事务办理情况,相信三公会予以配合。”容楚微微一叹,“太史阑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接近宗政惠了……”
    周七领命而去,容楚将自己的打算写给太史阑看,太史阑默默瞧着,抿着唇。
    她不抬头,不想让容楚看见自己脸部软化的线条。
    其实此刻她心更软。
    这个男人,知道她的一切心思,知道她要做的事,他不阻拦,不反对,不以男子之尊强硬地阻止她冲动,只是默默立刻为她安排好前路,让她前行的路能平顺些,再平顺些。
    他知道她要回京,就让她立即单身回京。
    他知道她需要回京的借口,就为她想办法调换职位。
    他知道她还需要能够接近宗政惠的借口,干脆连“提前回京报喜”这种无耻借口都提出来了。
    她原先还想着他不放她,她就偷偷走,不能进京就悄悄进,不能接近宫廷就混进去,反正无论怎样冒险,她都要去的。
    现在……
    她微微叹息一声,抬起头,给他一个明亮的微笑。
    她很少笑,尤其最近更是没给他一个好脸色,此刻这般云破月开的一笑,他霍然邂逅,震动得满目惊艳。
    就在他微微恍惚一瞬间,她忽然踮起脚,抱住他脖子,凑上唇,轻轻一吻。
    当真是轻轻一吻,不是前几日那恶狠狠鸟啄般的一啾,是春花绽放,是烟雨迷离,是风过水岸,是人间一切柔软、体贴、理解和感激。
    她的馨香,一霎透骨。
    随即她轻轻放开他,做了个“保重,快回”手势,一转身毫不犹豫,蹬蹬下楼。
    容楚犹自在阁楼光影里发怔。
    为这一刻她突如其来的一吻。
    忽然想起,世人不明白他如何就喜欢了那个女杀神,他想他们一定不懂,女杀神只为相爱的那个人展现温柔的那一刻,是如何的美到醉人。
    容楚微笑坐下去,抱着臂,在午后的日光里,笑容也如春风沉醉。
    而此刻马蹄如雨急响,女子的衣袂如铁割裂冬日的风,一霎而过。
    向着,丽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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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我国潜伏在南齐的探子回报,南齐近日传出秘密流言,称太史阑身负天授之能,经大神通者推算为破军天下之命,所经之处横扫诸国,是南齐将来依仗要夺取周边诸国的绝大杀器。太史阑兴则南齐兴,南齐兴,则诸国亡。”
    崇仁宫书房内,大燕皇太孙正展开一封加了皇室绝密标记的文书,细细读上面的字。
    年轻而沉稳的皇太孙,读得很慢,像要将那些字反复咀嚼,品出点不一样的滋味来。
    末了他冷笑一声,将文书往桌上一按,道:“荒唐!”也不知道是说这段话荒唐,还是说慎重传达给他这份文书的人荒唐。
    幕僚们屏息凝神,不敢对此发表意见。
    “朝局文恬武嬉,藩地尾大不掉,国内有那许多未及整肃的事,居然还有闲心操心南齐的一些无稽的市井流言。”纳兰君让叹了口气,揉揉眉心,“不觉得这种流言一听就很假很虚幻?一个人能令天下亡?你们听过这种事?”
    幕僚低声道:“太孙,这是陛下转来的。陛下既然转来,自然是……”
    纳兰君让叹息一声。心里想着年纪大了的人,总是爱相信这些虚幻飘渺的预言的。
    “就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另一位幕僚道,“太史阑虽然在南齐风生水起,升迁迅速,但似乎并不得南齐统治者看重。她际遇超常,其实原本可以获得更高的权位,但南齐朝廷似乎有意在贬抑她,并没有让她领过全功,连她带领南齐天授者获得天授大比胜利,使南齐静海城免于被割让,这样的大功至今都还没赏,实在看不出南齐有哪里把她当杀器了。”
    “这话也难说,”另一人反驳,“也许这正是因为南齐看重太史阑,想要保护她,不想让她太早置身于风口浪尖,略放一放以待成长,或者留一点进步余地。”
    “我看你是高看南齐统治者了,历来朝廷都不允许女性占据高位,你看我朝君珂,武状元得来何等艰难?南齐凭什么例外?”
    “那也未必,你别忘记南齐目前最高统治者其实是那位太后,女性已经占据了最高位置。”
    “正是因为女性占据最高位置……”
    纳兰君让忽然手一按,众人立即闭嘴,眼看太孙面沉如水,才想起刚才争论激烈,似乎犯了忌讳。
    犯了某种叫做“君珂”的忌讳。
    众人讪讪低头。纳兰君让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平静,“不必争论。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对,陛下既然把这信转给我,我就不能等闲视之。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当下就有一件大事要处理,这些对他国人士斩草除根之事,不宜动作过大。”
    “是。”一位幕僚忽然道,“对了,咱们讨论这么久,可是太史阑根本没来大燕啊,她据说还在齐燕边界等候出使队伍回归,咱们总不能到南齐境内去杀人吧?”
    “不……”纳兰君让起身,颀长的身影投射在身后斑斓的大燕舆图上,“她来了。”
    众人一惊。
    “殿下……何出此言?”
    “我们查过南齐的出使组成队伍,除了容楚护卫和翊卫外,还有一个二五营的组成,不过那是太史阑的亲信队伍,只跟随太史阑,而这批人,进了大燕。”
    “那么……”
    “太史阑应该有改装混入队伍中,只是不确定到底是谁,又不能随便出手打草惊蛇。”纳兰君让道,“我们怀疑过他们队伍里那个黑脸少年,又觉得那个浓眉哑巴少年性格行事和太史阑很像,但那哑巴少年作风太高调,太史阑既然改装而来,按说应该努力改装自己,不至于如此高调,但是很难说她就是把握了我们的这个心理,来个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幕僚们两眼转出糊涂的漩涡……高层们的心思太复杂了,太复杂的人就喜欢将事情想得复杂,不肯相信一些简单的结果,反而得不出最直接的结论。
    太史阑就是把握住这些常年在阴谋中打滚的大佬的心理——你觉得我既然改装而来,就不该高调,我偏偏高调,真真假假,你信不信?
    换成君珂肯定是——那个哑巴少年就是太史阑嘛!瞧那和传说中一模一样的作风!
    不过换成沈梦沉等人,那就一想再想,上想下想,转了弯地想,然后没有结果。
    众人正讨论着到底哪个是太史阑,以及确定了如何对太史阑下手又不惊动整个出使队伍,如何不留下任何把柄利落地解决这件事,忽然门又被敲响,进来一个护卫,递上一封加密的紧急文书。
    纳兰君让拆开一瞧,眉头耸动,“出使队伍有人趁夜离开!”
    众人都一惊。
    “离开的必然是太史阑!”纳兰君让道,“据闻南齐太后近期要临产,此刻离开出使队伍急速赶回南齐的,必是太史阑无疑!”
    众人都兴奋起来——刚在愁怎么才能让太史阑脱离队伍,好不动声色地解决她,她竟然自己离开了!
    这下她悄然而去,在大燕土地上赶路,出个什么意外,太容易了!
    要知道出使队伍里对大燕没有报上太史阑的名字,太史阑等于“不在”出使队伍里,她的离开也是秘密的,大燕方“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她出事,大燕方没有任何责任,完全可以推得干净,南齐也没什么话好说。
    大燕方喜从天降——真是瞌睡迎来软枕头。
    “通知九蒙旗营密营出动!”纳兰君让沉声道,“截杀只可一次,引起对方警惕后不可能再成功,所以务必选择好地形,做好计划,秘密出动,务必一击便中!”
    “是!”
    脚步声迅速离去,纳兰君让缓缓转身,在身后舆图上做了个标记,那是一条自大燕往南齐去最近的路。
    烛光打在年轻的皇太孙的脸上,男子眸光深沉,背影岿然。
    “太史阑,截杀只有一次,就看你能不能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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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从大燕回南齐,最稳妥的是一半水路一半陆路,先顺水南下过大燕南方三藩,再从大阜走官道……”火虎在地图上给太史阑画出一条七拐八弯歪歪扭扭的长路,“大概要走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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