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摆架子的时候。”那高髻女子神色不掩厌恶,“我等来此,特此通告,你是我司空家族传世以来,第三位解开司空家继承人宝囊的女子,按旧例,从此便为司空家承认的家族成员,若无意外,可为继承人配偶,前提是经司空家族当代家主及所有主事人同意,并且你本人例行参拜司空家族祖训。”她淡淡道,“祖训已经供上,你过来参拜吧。参拜完,你就有机会进入我司空家族,成为我东堂六大世家中司空家族尊贵的一员,无需再在南齐,当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这是你的福气,今日之后,南齐东堂,真不知会有多少女子羡慕你。”她傲然一指地上蒲团,“请过来参拜!”
    “哦?”太史阑撑着腮,终于明白了司空昱那个吞吞吐吐的“为什么是你”所为何来,原来还了他的鸟还不行,解开那个腰带,本身就是错误的。
    那个腰带常人根本打不开,难怪几百年世家,倒霉的撞上去的只有三个人。
    她耐着性子,让这些人给她搬家具,折腾了半天,就是为了听见这句话,现在她听见了,她们也可以滚了。
    “苏……”她正准备呼唤苏亚,把这些聒噪的女人给丢出去,忽然甜蜜蜜的童音响起,“麻麻!”
    声到人到,景泰蓝肥圆的小身子已经出现在门口,笑得小脸跟花似地,对着她张开双手。
    太史阑一瞧那小子的笑就知道他要不干好事儿了,他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笑面虎的本事,上次他这么笑的时候,就害得一个护卫误信他赌输了钱。
    或者是和容公公学的?
    景泰蓝笑颜如花,挪动小短腿,跌跌撞撞奔了进来,小脚丫子貌似无意地踩到蒲团,顺脚踢开。
    “喂你这小子——”有个女人正想骂,景泰蓝理也不理她,张开双臂扑向床边,一声喊石破天惊,“娘!”
    好字正腔圆,太史阑想。
    一堆老女人脸色瞬间煞白了。
    “娘亲!”景泰蓝还嫌不够,笑得更甜蜜,声音更清晰,再来一声。
    太史阑俯身将他抱住,顺手在别人没看见的角度,掐了一把他的小屁股。
    小东西越来越坏了,得治!
    景泰蓝龇牙咧嘴,哀怨地白她一眼,挣脱出她的怀抱,靠着她欢天喜地地问:“娘,听护卫叔叔说,你终于能嫁出去啦。太好啦!”
    ……
    这叫什么话。
    你麻麻嫁不出去?
    你麻麻登高一呼,会有很多……好吧,最起码还是有两只要娶的。
    太史阑的手又痒了,忍不住把小子一推——你去演吧,我不陪!
    景泰蓝的大眼珠子又幽幽翻了过来——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不是让公公演就是让我演!还不配戏!
    翻完了还得干正事,小子手指头傻兮兮伸进嘴里,猪哥状口水滴答地道:“娘,你要嫁到东堂去吗?太好了,听说东堂很有钱,听说娶你的这家人也好有钱,我去了就是大少爷吗?大少爷每天都有很多银子花的吧?有一千两吗?我上次看见的那件黄金丝织的袍子,这下可以让新爹爹给我买啦,我要买四件,一件早上穿,一件中午穿,一件晚上穿,还有一件用来垫屁股……”
    小流氓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太史阑万分诧异这小子啥时练得这么好口才?
    嬷嬷们越听越呆脸色发白——这小流氓从哪窜出来的?好大的口气!当司空家是冤大头吗?啊啊啊这女人竟然嫁过?还有一个儿子?天哪!
    “……我会有很多个丫鬟姐姐们是吗?”小子还在口沫横飞,“丫环姐姐们要漂亮哦,听说以后可以做老婆哦,最好有二十个哦,胖的瘦的都要哦,最好……”
    “最好胸大哦。”太史阑阴恻恻地道。
    “是哦是哦最好胸大……”小流氓两眼放光接得飞快,随即接触到他麻麻可怕的眼神,舌头一卷,“呃……不是不是!最好贤良,天天给娘洗马桶!”
    “金口玉言。”太史阑瞧他一眼,“以后你的妃子们记得天天给我洗马桶。”
    小子脖子一缩,心想没妃子,让公公去倒。
    “太史阑——”司空家的女人们遭遇一个又一个霹雳,再也忍受不住,那高髻女子怒声道,“你竟然还有个儿子,你竟然欺骗我家世子——”
    “啊!这位是大夫人吗!”景泰蓝眼珠一转,忽然腾身而起,扑到了一边神情明显活泼起来的昭明郡主身上。
    昭明郡主不防这小子忽然把目标转移到了她身上,愣了一愣,听见那句“大夫人”,心中又觉得欢喜——难道这小子如此精怪,也知道他娘做不了正室?
    一低头看见景泰蓝玉雪可*,满面讨好,也觉得喜欢,不顾侍女劝阻,一把将他抱起,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后跟了我好不好?”
    “好……”景泰蓝腻在她身上,笑呵呵把大头凑了过来,脸贴在她胸上,呢喃地道,“大娘,我饿了……”
    “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买?”昭明郡主笑眯眯地抱住他。
    太史阑一瞧不好——小子要使坏,从床上腾一下跳下来。
    昭明郡主还以为她要发怒,警惕地抱着景泰蓝退后一步,景泰蓝顺势把大脑袋往她胸前一凑,张嘴一叼。
    “吃奶!”
    ……
    片刻后一声尖叫。
    昭明郡主一松手,景泰蓝落地,嗤啦一声,他叼住的昭明郡主胸前衣服被撕成两半。
    小子落地,笑嘻嘻打个滚,叼着那半截胸前衣服,飞快地溜了出去,和一只抢到食物的仓鼠似的。
    昭明郡主又发出一声尖叫。
    她捂着胸,满脸通红,惊慌失措,满脑子混乱,只想找个东西赶紧遮掩住自己,一急之下看见太史阑床上的被子,唰一下跳上去,被子掀起蒙头一盖,不动了。
    太史阑险些噗一声笑出来。
    这姑娘蒙着被子趴着的造型,真的和某种动物十分相似。
    不过看那被子微颤的模样,想必躲被子里哭吧。
    太史阑倒觉得景泰蓝有点过分了,这姑娘虽然不免世家的骄矜之气,但喜怒形于色,对景泰蓝也毫不设防,其实看起来是个单纯的人,要说真正讨厌,是这群自以为是的老太婆,说起来也奇怪,向来最面目可憎的人群,多半都是这种大户人家里半主半仆的人物,真正钟鸣鼎食之家,经过严格家教教养出的少爷小姐,其实倒还更懂一点规矩。
    她走到柜子旁,抽出自己一件还没穿过的外衫,塞到被子底下,道:“换上!”顺手对苏亚挥挥手,道:“院子里的男护卫,统统退出去,今天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
    护卫们迅速退走,司空家的嬷嬷们脸色才恢复了点,被子里一阵拱动,半晌,昭明郡主怯生生探出头来,脸上泪痕未干,头发乱蓬蓬的。
    她裹着被子发呆,看样子似乎还不想下床,太史阑瞬间觉得头痛了。
    嬷嬷们看着昭明郡主的样子,铁青着脸,浑身微颤,那高髻女子忽然上前一步,先对桌子一躬,将那厚厚线装书收起,珍重地放在怀中,随即才狠狠将椅子一推,哐当一声大响里,她怒声道:“太史阑,你这贱人,你真是太过分了!”
    “唰。”
    话音刚落,苏亚已经闪了进来,一把拎住她后领,将她扔了出去。
    “在我家大人的府邸要她跪拜砸她家具,你懂什么叫过分?”
    高髻女子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一声落到地上。
    她尖叫着,挣扎着爬起,面目狰狞地回头,正要叫其余嬷嬷们一起上抓挠苏亚,忽然听见身后吱嘎微响,似乎是木轮的滚动声,然后她听见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道:“麻烦这位兄弟,给我抓起她来。”
    高髻女子听出是司空昱的声音,狂喜之下正要求救,蓦然被一双手拎起,她一抬头,正遇上司空昱的眸子。
    少年的眸子大而美丽,像吸纳了整个星空,深沉浩瀚,光芒四射。
    此刻这眸子里却充满憎厌和愤怒。
    司空昱虚弱地倚在轮椅里,满头大汗,却坚持坐着,坚持慢慢举起了手。
    高髻女子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眸里倒映他慢慢举起的手掌,她似乎预料到他要做什么,却因为不可置信,而忘记闪躲。
    那只手落了下来,虽虚弱无力,却毫不犹疑。
    “啪。”
    重伤的人煽出的耳光并不重,但那高髻女子竟然被打得头一偏,身子向后一倾,仰望着司空昱,定住了。
    “少爷……你……你……”这口齿流利的女子,此刻竟然开始结巴。
    司空昱不看她,眼神冷冷掠过那些开始惶惑的女子,咬牙道:“我刚才和你们说什么来着……谁允许你们多管我的事……滚……都滚……”
    “少爷!”高髻女子愤声道,“我们也是按家规办事!您在外头收的女人,不能不经过我们考验!”
    太史阑想东堂世家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嬷嬷们居然能管到少爷的房内人,怕是司空昱有个超级厉害的娘吧?
    “滚!”司空昱胸口起伏,只剩下这个字。
    那群女人还不肯走,扑倒在他脚下大哭委屈,太史阑一瞧司空昱胸前包扎的白布,似乎已经透出殷殷血迹,立即对苏亚使了个眼色。
    苏亚上前,拎起那些哭闹的女子,一手一个扔了出去。
    来回不过三四趟,就完了。
    末了她站在司空昱轮椅边,看那表情是询问太史阑,要不要把这个也顺便赶回去。
    有他在,只怕这些老婆子们还要来生事。
    太史阑瞧瞧司空昱惨白的脸色,这人现在哪里能起床,要不是靠着她把容楚和李扶舟都留给她的药都拿了出来,他现在还该在鬼门关敲门呢,现在支撑着来这么一闹,用了力又动了气,回头回他自己那里被那群婆子再烦一烦,一命呜呼怎么办?
    他死了她会有很大麻烦的,而且也浪费了容楚李扶舟的药不是?
    她挥挥手,苏亚无奈地放下手,司空昱眼神却一喜。
    “昱!”昭明郡主忽然冲了出来,“你怎么过来了?你现在不能起身啊,快躺回去!”说着便要动手推他的轮椅。
    这姑娘刚才还羞得发呆,裹着被子不肯下床,此刻看见司空昱,顿时忘记羞涩,一路踩着被子就奔出来了。
    太史阑默默捡起被子,扔到一边的洗衣篮里,心想这绝壁是真*——
    司空昱却对她很冷淡。
    “你回去。”他道。
    “你不回去吗?”昭明郡主眼神满是失望,咬了咬嘴唇,忽然回头看着太史阑,道,“如果他不能回去,那我能不能留下来照顾他?”
    太史阑倒有点佩服这小姑娘了,对司空昱情根深种到已经可以忘记嫉妒的地步,这可不容易。
    何况她还刚在这里遭受了一场羞辱。
    司空昱也在望着她,似乎想看她怎么回答。
    “你愿意留就留,只是别来吵我。”
    昭明郡主露出喜色,司空昱脸色却沉了下来。
    “太史阑,”他忍耐且失望地道,“你就这么……不在乎?”
    太史阑莫名其妙瞟他一眼,觉得这家伙是不是真正的伤在脑子?
    她该在乎啥?
    难道这个家伙真的是个迂夫子,和那群婆娘一样,也认为祖宗家规不可违背,她开了他那啥腰带,他再不喜欢,也得接她过门?
    她摆摆手,懒得多解释一个字,转身要走。
    “太史……阑……”身后,司空昱虚弱而又带点少见的哀伤,道,“你有没有心?你怎么就不给我机会……去喜欢你……”
    “我要你喜欢我干嘛?”太史阑答得顺嘴而流畅。
    “……祖训不可违,你我注定厮守……”司空昱眼神有点迷茫,“如果……如果不想办法喜欢上彼此……你我岂不会是一对怨偶……那是一生的事……”
    太史阑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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