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爱过
    他有种真命天子般的人你还记得吗
    相爱以后终于分手
    分手以后又想重来
    如果能重来诚实的去对待
    彼此都没疑猜就没有理由分开
    如果能重来回忆当作尘埃
    心不曾被伤害就能无瑕疵地爱
    但是重来却不能保证爱的成功或失败
    要重来多少次后才会明白
    ……
    一曲唱罢,她的心还是跳得很厉害,她不清楚,这种心悸到底是源于不久前的那一幕,还是因为,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却不经意地听到了这首歌,仿佛又被撩动了心底的一潭死水。
    很明显,刚才那一刻,祝嘉译也愣住了,尽管他已经变得比以前老练很多,但眼中的那种错愕是骗不了人的。蒋谣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愣了多久,但他似乎反应比她快。帮她把箱子放好之后,他转过身,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往前挪了几排,放下肩上的背包,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蒋谣转过头,视线的焦点落在跟她隔了好几排的某人的头顶上。
    他那一头短发很利落,乌黑发亮,他的头稍稍侧了一下,似乎在看着窗外,但是从她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他脸部的一点点线条。然而仅是那么一点点,就让她心生感慨,仿佛遗失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又回来了。
    事实上,她连这家伙的一张照片都没有。但她却从没忘记他。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很想现在就走过去,问他这个问题。可是没来由的,她又有些畏惧。她似乎终于明白了当年祝嘉译的感受:当你要去面对那张冰冷又无法忘却的面孔时,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于是她缩了缩脖子,双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整个人蜷缩在座位上。车厢里的温度适宜,但她还是有点冷,只要一想到他那张苍白的面孔,还有那冰冷的眼神,她就没来由地轻蹙起眉头。
    蒋谣把头抵在车厢的玻璃窗上,她曾经由衷地希望,他能从她带给他的泥潭里走出来,她要他的未来充满希望,而不是被她变得死气沉沉……她曾经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把他送走,可是现在,她看着他的影子,觉得那种痛苦仍然还在,虽然已经淡了,却早已经深入骨髓。
    列车仍在不停地行驶着,蒋谣忽然发现自己面前有一片海。虽然四周一片漆黑,虽然海跟夜空的颜色一样深,但她还是依稀辨认出来了。她想这就是她记忆中那片海,曾让她惊艳,又让她找到勇气的那片海。
    火车在晚间十点四十五分,准时驶入了小樽站。此时已接近午夜,车站里进出的车辆也比白天要少很多,所有人默默地站起身,匆匆地下车。蒋谣也站了起来,跟她隔了几排的祝嘉译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跟着人群下了车。她有些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车厢里,然后,她只用了几秒钟的时候,就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她抬头看着行李架上的箱子,伸手去拿,她抓着把手,往外拉了几次,却发现箱子像是被卡住了,一动不动。她有些泄气,却还是耐着性子去移动行李箱。她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在法庭上据理力争,可以在谈判桌上侃侃而谈,却在这海边小镇的火车车厢里,拿一个行李箱没办法。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蒋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已经变得空荡荡的车厢,错愕地发现,祝嘉译又回来了,而且正一脸漠然地朝她走来。
    她愣在那里,甚至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白炽灯光下,祝嘉译来到她面前,然而他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伸手搬动了一下行李箱,而且很快就从架子上取了下来。他拎着箱子,转身大步向车门口走去。蒋谣直到他快要下车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她来到车门口,发现他已经站在月台上了。从列车上下来的乘客们从他身后有序地涌向出站的闸机口,他安静地站在她面前,眼神还是很淡漠,但至少,他抬眼看着她,不再是视而不见。
    蒋谣张口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从说起。到最后,她也只是垂下眼睛,呐呐地说了一句:“谢谢……”
    祝嘉译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就好像,他并没有听见她的话,就好像,刚才那一瞬间都只是她的幻觉……
    蒋谣一步一步走下列车,行李箱就在她脚边,而祝嘉译的身影,早就没入了人群之中。她忽然有一种很深切的体会,这种感受,从来没有这样真实且强烈过——
    她一定是,曾经伤害他,伤得很深很深。
    在深夜的车站前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蒋谣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把背包中早就准备好的地址递给了司机先生。已经满头白发的司机接过纸条,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看了看,立刻点了点头,把纸条递还给她,然后启动车子,沿着面前的坡道往海岸线的方向驶去。
    背后车站屋顶上那大大的“小樽”两个字越来越远,蒋谣看着车窗外的灯光点点,不禁轻声在心里说:
    “啊……我又回来了。”
    在来之前,蒋谣早就预订好了行程,旅行签证只给了她十五天的时间,她便要在这里呆两星期。预订酒店的时候,她没有迟疑地订了上一次来的时候,住的那一家。她就是这样的人:不太愿意随便地改变。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
    那是一家日式的旅馆,离运河不远,当然离车站也不远。不过总的来说,小樽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去哪里,都不远。出租车沿着运河往东驶去,拐了一个弯,远远地,蒋谣就看到有一辆出租车在离他们几百米的地方停下。她咽了咽口水,忽然有些紧张。因为路口的红灯,司机停下了车。不远处的那辆出租车重又开启了方向灯,在夜色中向前驶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谣感到车子又稳稳地向前移动,终于来到了那家日式旅馆的门前。她按照计价表上的数字给了车钱,司机立刻下车去后备箱帮她取行李。车门一开,一阵冷风袭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日式旅馆的门前挂着古朴的麻布门帘,时不时地被风吹起。她望着那两扇紧闭的木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没来由的忐忑。
    哦,事实上,这种忐忑从一小时前就无时不刻地伴随着她——自从她意外地在这异国他乡见到祝嘉译开始。
    司机将行李箱放在旅馆门前,欠了欠身。蒋谣这才回过神来,迅速下了车。街上比她想象的要热闹多了,她牵着行李箱,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这通常会是狂欢夜。但是,这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这只是她安静地度过的三百六十五个日夜的其中一夜而已。
    想到这里,蒋谣转身。牵着行李箱走进旅馆。她才刚踏上门口的地毯,那两扇木门就自动打开了,一股温暖的和风吹来,她走进去,发现寒冷被挡在了门外。旅馆的大堂要比人们想象中的日式旅馆要大得多,这一点蒋谣在三年前就见识过了,可是再次站在这里,她还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尤其是,当她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呵……蒋谣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忽然感到自己,不知道该哭,抑或是笑。
    祝嘉译转过身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蒋谣以为他会很惊讶——可是,他没有。也许他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地,他就像没看到她一样,转身走开了。
    如果说,蒋谣心里并没有期待着什么的话,那是假的。在火车上见到他的一霎那,她差点惊得要尖叫起来——那一刻,她心里除了错愕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狂喜。她很清楚自己会来这里的理由,那么……他会不会跟她一样呢?
    “客人?客人?”有人在用日语说。
    蒋谣收回思绪,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听得懂的日语,所以她立刻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柜台后面站着一位穿着传统和服的中年妇人,此时正笑容可掬地望着她。
    “对不起……”她苦笑了一下,用英文说。她拿出预订的单据和护照,放在柜台上,妇人接过来,立刻在一叠资料里找起来。
    这间旅馆的设施虽然并不陈旧,内部装潢设计甚至有点欧式的风格,但是他们没有电脑系统,所有的预订都还是像过去一样,打印在纸上,当客人来了,根据编号找到预订单,接着给你一把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的铜钥匙,钥匙的末端挂着房间号。第一次来的时候,蒋谣甚至怀疑这样一把钥匙到底能不能锁得住门。
    “没关系,”她记得祝嘉译当时是这么说的,“不行的话就把沙发搬到门口顶住把手就好啦。”
    当时她翻了个白眼:“那多麻烦,我们自己出入也不方便。”
    他无奈地抓了抓头发,随即,像想到什么好主意似地说:“那干脆我们就在房间里呆五天,不要出去了。”
    他脸上那种,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表情,就犹如是昨天刚刚发生地一般,连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蒋谣拿起妇人放在柜台上的钥匙,用力闭了闭眼睛,然后道了谢,转身去找电梯。她看到电梯停在三楼,从刚才为止,就只有她和祝嘉译两个客人,他在她之前先上楼去了,所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房门牌,也是三楼的,不禁有些怅然。
    电梯下来了,因为是改建的时候新造的,所以非常小,通常只能容纳两个人和两个行李箱而已。蒋谣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迟疑了一下,终于按了按钮。电梯门阖上,开始上升,门的当中是一块玻璃,可以看到电梯天井和每一层的情况,上升的速度很慢,可以当“叮”的一声响起,蒋谣还是有一种尚未做好准备的感觉。
    电梯门缓缓打开,面前是红色的地毯,和稍显狭窄的走廊。照理说这样的旧式旅馆的隔音并不好,但此时此刻,整个三楼却是静悄悄的。蒋谣牵着行李箱走了出来,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
    每层楼一共只有六间房间,就分布在走廊的左右两边,所以找起来一点也不难。她踩着长绒地毯,安静地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前。她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她听到从她对面的房间里传来脚步声、开关水龙头的声音、以及打开壁橱的声音。
    她听了好一会儿,手指下意识地动了一下,铜钥匙跟串在上面的木牌碰在一起,发出了一种奇特的声响。
    然后,门内的声音就停止了。
    蒋谣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就在门后。他比她早一步上来,他关上门,放下背包,然后走到门口的盥洗室洗手,接着又折回去从背包里把要换洗的衣服拿出来,打开门后的壁橱,一件件挂起来。然后,他听到了门外的声音,于是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就站在门后面,安静地听着外面走廊上的一切。他甚至有可能……正透过门上的猫眼看着她。
    想到这里,蒋谣感到自己像是被火烧到眉毛似地,立刻拿出钥匙,去开自己的房门。
    就在这个时候,她对面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巨响,好像先是一声,接着是接二连三的响声。蒋谣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然后,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她扑过去用力拍了拍门:“祝嘉译!祝嘉译!”
    然而那扇门却连一点移动的迹象也没有,而那巨响,还在继续着。
    蒋谣觉得自己有点透不过气来,但是焦躁和不安让她忘乎所以。就在她举起手要继续拍门的时候,那扇深褐色的木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祝嘉译出现在门后面,依旧是一脸清冷的样子。
    蒋谣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嘴,一瞬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祝嘉译居高临下,冷冷地说:“干什么?”
    “呃……”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苦笑,“我听到声音,怕你出事……”
    “你是说这种声音吗?”说完,他让出半个身子。
    蒋谣抬头望去,发现在他身后,是一排落地窗,那些巨响是从窗外传来的——原来是烟花,是跨年的烟花。那些烟花就在不远处的运河旁升起,由于距离很近,所以噼噼啪啪的声响也显得尤为清晰。
    她呐呐地收回视线,借着走廊的灯光看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地抿了抿嘴,说:“对不起,我以为,是从你房间里面传来的……我以为你……”
    “干什么,”他冷笑了一下,好像眼角也带着一种不屑,“怕我自杀?”
    “不是的……”她大吃一惊,错愕地看着他。
    他的眼角还是细细的、轮廓很深,那颗浅浅的痣,仍然像是一种最魅惑人心的标志,让人越看越出神……
    “蒋谣,”在窗外那花团锦簇的烟花下,祝嘉译忽然说,“你抛弃我那会儿,怎么没担心过我?现在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很恶心吗?”
    说完,他像是根本不想再看她一眼,往后退了半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蒋谣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力量冲击得快要站不住了。
    然而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面前只是一扇门,一扇紧闭的门,一扇仿佛从很多年前她亲手关上之后,就再也不曾打开的门。
    ☆、29.十(中)
    蒋谣走进小餐馆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老板娘竟然还记得她。这是新年的第一天,昨晚半夜开始,就下起了雪,所以早上一起来,运河两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蒋谣推门走进餐馆,刚坐下,就有人走过来递了一份菜单给她,然后用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对她说,“好久不见。”
    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浅紫色和服的中年女人,她除了依稀记得她是老板娘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印象——更加不要说她说得一口流利中文这件事。
    老板娘笑了笑,嘴角有一颗很醒目的痣:“不要惊讶,我记得每一个来过店里的客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差不多……”
    她数着手指,很快得出结论:“三年,是三年前的圣诞节前面来的。”
    “……”蒋谣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记得那天我们店里好像很忙,所以我没来招呼你们,但我记得,我送餐上来的时候,你说的是国语,对不对?”
    老板娘笑起来的样子很和蔼,但是她的眼睛又显得她很精明,蒋谣觉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像是曾经经历过很多事情,最后看尽世事繁华,退隐到这样一个小镇,过着平凡的日子。而且,她说的普通话,有一种浓浓的日式的韵味——不是日式口音,她的口音很纯正,而是韵味,那种优雅又老练的风情。
    蒋谣点了点头,接过菜单,仍然有一种不知所措。如果说老板娘还记得她的话,那么一定也记得三年前她是跟祝嘉译一起来的,但对方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介绍了两样新出的小菜,接着就走开了。
    蒋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了看菜单,很快就决定要吃什么,但她看着蒙上了一层雾气的玻璃窗,不禁想:这真是一个充满了“惊奇”的假期!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
    吃完午饭,蒋谣正准备买单,老板娘踱着优雅的碎步走了过来:
    “合口味吗?”
    “很好,”她连忙说,“谢谢。”
    老板娘微微一笑,把账单拿给伙计,然后就在她对面坐下来:“小樽是个让人一见难忘的地方……对吗?”
    蒋谣笑了笑,点头:“对。”
    老板娘坐在窗边,午后的阳光透过蒙着雾气的玻璃窗照进来,照在她脸上,她的头发已经泛起了银白色,但皮肤还是很光洁,除了两道法令纹之外,其他的纹路,几乎都看不出来。她那身浅紫色的和服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金色的哑光,蒋谣这才注意到,这也许是高级货,并不是什么随便穿穿的衣服,因为这件和服的布料看上去既厚实又挺括,一点褶皱也没有。
    “有时候啊,回过头想想,”老板娘说,“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人的一辈子就这么‘咻’地一下……过去了。小时候不懂什么叫做‘时光如白马过隙’,现在看看,真的是……感慨特别多。”
    蒋谣看着她,觉得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她的表情触动了她心底的某根弦,她忽然想:等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
    “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想到这里,蒋谣问。
    “我是读完中学以后,到这里来的,”老板娘的口吻,始终都是缓缓的,“我是苗栗人,十几岁的时候,妈妈改嫁到了日本,我也就跟来了。年轻的时候,我是住在东京的,东京实在是一个……速度非常快的城市。在那里,你要是跟不上节奏,很快就会有一种被淘汰的感觉。”
    蒋谣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其实不止是东京,任何高度发展的城市,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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