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枢行顿了顿,“你这是,什么表情?”
    岁杳:“你成长了,我哭死。”
    陆枢行:“……”
    好不容易混入魔域边境,想要一举剿灭南北境威胁的除魔队伍最终还是决定撤离。
    而正打得火起的魔修们当然不乐意,叫嚣着正道狗莫不是怕了,现在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回家去。
    正道修士们咬牙切齿,纷纷持握法器表示要血战到底,只是陆枢行强制下达了撤退的指令,一时也无人主动站出来违抗。
    以一己之力抵挡住北域魔主全部攻势的那位剑尊负手而立,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眼陆枢行的位置。
    “原本假意被掳,混入魔域里应外合,再于宴席上将魔将们一网打尽的计划,不是你提出的吗?”
    剑尊顿了顿,以单向传音向陆枢行道:“为何突然改变计划?”
    “我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剑尊重复了一遍他的说辞,皱眉肃然道:“我受你师尊照料良多,也算是看着你自幼一路成长,是真心把你当成自家后辈看待的。如今你行为实在反常,莫不是真被那妖女……”
    “前辈。”
    陆枢行突然出声打断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去,“我敬你是长辈,但是,莫要再说这种话。”
    “陆枢行你……”
    而另一头,北域魔主怒气冲冲地回到坐席,一头红发倒竖而起,宛如张牙舞爪的雄狮。
    “你到底在想什么,就这么放那群正道狗走了?这要是传出去,旁人会怎么看待我们!?”
    “别跟我发脾气。”
    岁杳睨他一眼,“真继续下去,怎么打,拿什么打?光是一个剑修都够你们喝一壶了,更别说陆枢行还没出手。”
    “那你怎么也不出手?!”
    红发魔主重重拍案,“你那怪里怪气的能力呢,你那身火呢?打我的时候不是挺带劲吗,现在动手啊,烧死这帮狗杂种!”
    岁杳嗤笑一声,“你在教我要怎么做吗?”
    “岁杳!”
    她领口突然被一股巨力扯住,红发魔主咬牙切齿地攥着她衣领,浑身都在冒火,“你要是不想当这个南域之主,就自己老实滚下去,换有能力的人上来。”
    岁杳眼神讽刺,“换谁,你吗?”
    红发魔主一字一句道:“至少老子敢下场杀光正道狗,不像是你,只会缩在角落里,对同伴冷嘲热讽。”
    正欲离开魔宫的正道修士们纷纷顿足。
    其中一人反应过来,喜道:“那两个魔主打起来了!正好,趁着他们闹内讧,我们就在这里将魔域主要人物一网打尽!”
    他们的带队人却并未对这话做出任何反应,正道修士不禁又喊了一遍,“这是我们的好机会啊,我们……啊,首席?”
    只一瞬间,陆枢行身形重新出现在大殿中央。
    红发魔主攥着领口的手一僵,怒目瞪向死死扣着自己手臂的人,“姓陆的,你还敢回来?!!”
    “放开她,不然杀了你。”
    陆枢行声音冷冽到极致,手下不断施力,甚至能听见骨节摩擦间发出的咯咯动静,“我说放开!”
    红发魔主亦是沉下脸色,右臂疼痛到几近断裂,但强撑着不松手。
    “本尊与自家人说话,有你这正道狗什么事?”
    “自、家、人?”
    陆枢行语气阴沉,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道:“是你自封的吧?真可笑。”
    “关你屁事!姓陆的你还敢回来,本尊今天就当着众人的面亲手了解你!!”
    “呵,你试试。”
    ——刺啦一声闷响。
    彼此间剑拔弩张的氛围顿住一秒,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望向动静发生的位置。
    岁杳翻了个白眼,抬手将那片衣领割了下来,又低头看看他们互相较劲的手,“你俩自己抢去吧。”
    “哦对了,北主,你提醒我了。”
    岁杳从已经快坐了一个下午的王座上站起来,舒展了一番筋骨,“确实,我总不能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但不办事,时间久了,所有人都会对我有意见。”
    “你终于想通了?”
    红发魔主一脸欣喜,“我们这就联手,先将这姓陆的给杀了!”
    岁杳:“我的意思是说,南域之主,我不当了。”
    “……你说什么?!”
    这话她并未压抑住音量,故而此时此刻,不仅是就近的红发魔主与陆枢行,底下一众魔修们都听见了这番言论。
    南域隶属于魔主手下的刽子手们怔愣片刻,随后,脸上流露出隐秘的狂喜。
    魔修们就是这样的。
    实力为王,他们只会臣服于最强大者的脚下。但这样的臣服并非是出于衷心,就像是上一个世界中那名以蛊惑人心闻名、最终被刽子手们生生拉下王座的南主。
    只要一找到机会,所有人便会蜂拥而上,去争夺那个觊觎已久的王位。
    “……你疯了?”
    红发魔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良久,面上神情转变为一种怒其不争的痛恶,“就为了那个姓陆的?岁杳,你脑子坏了吧!”
    陆枢行则猛地扭头看过去,怔愣在原地。
    “坐在这位置上这么久,也差不多该腻了。”
    岁杳平静地看向红发魔主,“与其到时候等着你们把我拖下来,不如现在自己走。”
    “……”
    岁杳没再多交代什么,事实上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她早就知道魔域不是归宿,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走的,只是在路过血煞夫人身边时回头看了一眼。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世,于一众竞争的刽子手中击败所有人继承魔主之位的,应该也是这名野心勃勃的魔修。
    血煞夫人从背后叫住她,不知为何,那张艳丽依旧的脸上露出一丝几近复杂的情绪。
    “你真的想好了?”
    “是啊。”
    岁杳没回头,向后朝着这群曾短暂有过一段时间交集的魔修们摆了摆手,“再见,祝大家得偿所愿。”
    ……
    还守在魔宫出口处的正道修士们齐齐朝她看来。
    正在这时,那名身负长剑的剑尊皱着眉开口:“即便你如今不再是魔主,但依旧是堕魔之人……我或许劝不住陆枢行,但是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今后,若是你敢害我门中修士一分,我定会亲手处置你,绝不手软。”
    “呃,这位……?”
    岁杳有些无言地看了那剑尊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们一起回正道了?”
    剑尊怔了片刻,“可你们不是已经……”
    “你要去哪?”
    陆枢行从大殿追出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南域现在已经乱起来了,你不能再留在魔域,太危险了。”
    岁杳:“我知道,所以我打算朝大陆东面走。”
    “……游历?”
    陆枢行顿了一下,“那你等我片刻,我回去汇报完此次行动,便收拾东西。”
    岁杳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周边已经神情难看起来的一众人,“你收拾东西做什么?我不需要人陪,也不会有危险,你以为,我当初是怎么坐上南域之主的位置的?”
    陆枢行皱眉道:“可是……”
    “回去当你的首席吧,就此别过了。”
    岁杳出声打断他,“你不可能跟我一起走的,陆枢行。别说是我,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
    魔宫之内,混乱厮杀与打斗声重新响了起来。
    而焦土之上,一众修士们沉默着,无声盯视着站在中央的两个人。
    “太阳落山之后,刚好是第三天。”
    岁杳眯着眼睛,望向天穹之上暗无天日的阴云,“我走了。”
    “等等!”
    陆枢行猛地向前伸手想要够她,指尖却只触碰到一抹翻飞的衣摆。
    “……”
    他僵硬在原地,掌心内还攥着那截先前被割下来的衣领,指甲掐进皮肉里,渗出一滴滴的血来。
    剑尊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道:“那魔修说得是对的。我们回去吧,你身上还担负着正道之责,怎可就这样抛下一切离开?”
    陆枢行置若罔闻,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掌心染血的布料,“……责任,是我的吗?”
    “这是什么话?!”
    没等剑尊出声,队伍中一名修士皱起眉来,“身为领袖,职责不正是担负起正道未来,除魔卫道,竭尽所能吗?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弃大义于不顾吗!”
    “啧,你少说两句吧。”
    人群中有人规劝,有人平静,也有人义愤填膺,好似若是真遇到这种事的是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
    陆枢行垂头站在万般言论之中,这三天所经历的一切宛如梦中泡影。
    那位神秘的南域之主,垂着眼睫望向自己,柔软的身躯,轻缓的语音,摄人心魄的唇开合着,一字一句地说他们是爱人。
    他沉溺在一场触目惊心的美梦之中。
    可如今南域的魔主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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