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妃救过奴婢一命,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奴婢在御前伺候, 也是无意间得知此事。傅将军, 若是不信, 可问问傅贵妃, 便知道奴婢有没有说谎。大家心知肚明,谁跟谁是同僚,谁跟谁是死对头, 看得一清二楚。傅大将军认为太后娘娘和许丞相会轻易放过此次机会?还会留严庆一条生路?先帝在世时严庆可没少架空皇权。”
    “敌人还是盟友;陪葬者还是胜利者,”赵婳沉眸看他,道:“全在傅将军一念之间。”
    傅钧神色微漾, 他与许氏一族结怨已久, 许氏如今有了这么个能同时除去严庆和他的机会,会白白丢掉到嘴边的肉?
    “挑拨离间?这手段也不过如此。”傅钧不齿。
    赵婳道:“多一个盟友, 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姜少卿去了渝州,想必傅将军是知道的。姜少卿发现了渝州刺史和某个案子有关,在此期间多次获救,这施以援手之人究竟是谁,傅将军心里也有数。”
    闻言,傅钧点破,“你不是许氏的人,你究竟是哪方势力?”
    渝州刺史听命于许湛,傅钧受严庆所托,暗地里派人保护姜子真,干掉了一拨又一拨许湛派出在途中想要夺姜子真性命的士兵。
    许湛仔细想想便能猜到是他在阻挠。
    如此,又怎会愿意与他结盟?
    所以这名叫赵婳的宫人,必定不是许氏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傅将军可不要胡思乱想。奴婢待在皇上身边伺候,消息来得快也多,依照许丞相的想法,自然是打算置将军于死地,可是傅贵妃对女婢有恩,奴婢不想看到傅贵妃因此被连累。若是此次傅将军和许丞相的关系能缓和些,奴婢便也将傅贵妃的恩情还了。”
    见傅钧听进去了几分,赵婳又道:“奴婢已经告知许丞相和太后娘娘下毒一事,相信他们会借此大做文章,让皇上治罪严庆。严庆的性子傅将军应是比我清楚,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人。”
    “许丞相,太后娘娘和许贵妃,许家三人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皆有一席之地,傅将军是沙场上的枭雄,为何要与一阉人为伍?您这是屈才了。此番我们大家若能勠力同心,往后大好的日子还在等我们,别说是护城军,就是羽林军也纳可入傅将军麾下。”
    “如何,傅将军?”赵婳抛出绿枝。
    傅钧笑了笑,“老夫还真小瞧了你,这份心计能有几人想到。”
    赵婳拱手作揖,“傅将军谬赞,若没点本事,怎会被安插到皇上身旁,且还能从严庆口中套出话。”
    傅钧笑道:“但是挑拨离间这招对老夫没用。”
    他这镇国大将军的位子还是早前先帝在时从许湛手中接过的,许湛失了兵权,对他可谓是怀恨在心,又怎会同赵婳所说,愿意放下怒气,改和他结盟?
    “有没有用,只有傅将军自个儿清楚,言尽于此,奴婢先行告退。”赵婳欠身,迎着辰时的朝阳往皇城深处走去。
    ……
    玉圭一下一下击打掌心,傅钧阖眼,在马车上回想那几番话,心绪起伏不定。
    如若真是如此,那严庆势必是要今早除去的。
    但是许湛那边,他定然不会与之结盟。
    ===
    严庆从御膳房端了荔枝往思政殿去,在殿外瞧见赵婳,便过去跟她同路。
    “赵姑娘,不在怡和殿养伤,跑思政殿来作甚,皇上瞧见了你免不了一顿骂。”
    赵婳唇色泛白,一副伤未痊愈的虚弱模样,“近段时间因为身上受伤,整日昏昏沉沉,连皇上什么时候来怡和殿我都不知道,这不身子好了一些便想着皇上处理政务时倒倒茶水,伺候笔墨。”她声音小了几分,“也能让皇上时时见到我,想着我。”
    严庆戏谑一笑,倒惹得赵婳不好意思,她红着脸瞧见严庆手中端的荔枝,“公公,不如就让我代劳,给皇上送荔枝去。”
    “罢了罢了,就让你去。”严庆同赵婳走上最后一节台阶,将琉璃盏递到她手上,“咱家就不进去打扰了。”
    “谢公公体谅。”
    “去罢,别让皇上等久了。”
    赵婳进殿,殿中有扇大大的屏风,将宫殿一分为二,若是小声说话,屏风外面的人自是听不见里面的谈话。
    霍澹正在窗边榻上伏案批奏折,听见动静闻声抬头,早前怡和殿就有宫人来通报,说是赵婳出寝殿了。
    伤还没好便出去,也就只要挑唆傅钧这事让她如此不顾身子。
    霍澹便也只能由着她去。
    下颌抬了抬,霍澹示意她做到对面,“过来坐。”
    装了荔枝的琉璃盏放在桌上,赵婳落座,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便听霍澹率先开口。
    “如何?傅钧怎么说?”
    赵婳惊讶,“我这都还没说话,你怎知我要说的是这事?”
    “傅莺昨日跟朕请旨归宁,你今日又出了怡和殿,不是为此事还能为甚?”霍澹放下毛笔,捻了一颗荔枝在手上,低低一笑,“还是说,赵姑娘来专程给朕送荔枝。”
    赵婳:“……”
    “借许丞相和许太后一用,傅钧约莫是上钩了。”赵婳眼底一抹亮色,高兴回他。
    霍澹不确定,“傅许两家水火不容,你又怎知傅钧会与严庆离心?”
    “依照傅钧的性子,他肯定不愿意低头跟许家合作,不会主动借此事跟许湛示好,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就不用担心会被许湛知道。傅贵妃昨日急急回娘家,定然是跟傅钧提起过这件事。傅钧预先便知道了此事,今日我再去游说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点自己的想法,经过我的一番伪交心之谈,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霍澹一边剥荔枝,一边听她说,问道。
    赵婳摸摸下颌,老成道:“想杀严庆的心,差不多了。”
    霍澹摇摇头,在赵婳没看到的那瞬间宠溺一笑。
    他将跟前的小碟子推过去。
    那碟子中全是他方才剥好的荔枝。
    “听昭仁说你喜欢吃荔枝,念你手指有伤,朕就勉为其难将就你一下。”
    荔枝是冰鉴里冰镇过的,赵婳喜欢冰荔枝,也就没有拒绝,“那便谢谢皇上了。”
    赵婳吃了颗剥皮荔枝,荔枝的沁甜从唇齿落到心尖,“傅钧那边差不多了,如今就看皇上您了。”
    霍澹指节敲打桌面,缓缓开口,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筹谋至今,韦仲旌顺利和严庆搭上线,并且与严庆开始有密切往来,这便是刺向严庆的第一支箭,也是霍澹最初的想法。
    后来遇到赵婳,她误打误撞,发现了这帮人一些列秘密。
    许湛除去异己——严庆,这便是第二支箭。
    挑拨严庆与傅钧的关系,使他们二人离心,借傅钧之手,发将严庆一军,此乃第第三支箭。
    三箭齐发,严庆此次必死无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这东风,也快来了。
    碗中的荔枝被赵婳两三口吃完,她仍觉不过瘾,伸手去拿霍澹跟前的那琉璃盏中的,哪知手刚碰到一颗荔枝,手背上便被霍澹拿起的笔杆重重打了一下。
    “荔枝属温热性,吃多上火。朕这一颗也没吃,怎的你还想都吃完?”霍澹手背贴到盏壁,将那琉璃盏往里一推。
    赵婳幽幽看他一眼,暗自腹诽一声“小气鬼”。
    霍澹在一边不急不慢剥荔枝,又不急不慢吃荔枝,赵婳只能眼巴巴看着,方才那几颗荔枝就已经将她肚子里的馋虫引了出来,如今真是想吃。
    放着好好的益州刺史千金不当,跑这宫里来废脑子。
    在益州,荔枝想吃多少吃多少,是什么让她在此处垂涎欲滴、眼巴巴瞧着别人吃东西嘴馋?!
    是那一生要强不屈的事业心。
    闲的。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惊道:“枯木散,我好像是知道从何人手中来的!”
    霍澹擦擦手,问道:“何人?”
    “邓广财!”
    “邓家?”霍澹沉眸,经赵婳一提,他迅速将邓广财和枯木散联系在一起,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邓广财在跑商时偶然间得到的枯木散。若是如此,严庆所用的便是傅钧从邓广财手中得到再经转手的。”
    枯木散中所用的草乌头乃西域特有,而邓广财恰恰又是跑西域和京城这条道上的商户,且跑商时间长,确乎能从西域当地人口中知晓枯木散。
    傅钧与邓广财非亲非故,为何要处处维护邓家?不就是邓广财有枯木散?
    他得了毒药,再转手给严庆,如此一来将下毒摘得干干净净。
    “皇上不愧是皇上,窥一斑,而知全貌。”赵婳掌心相击,夸道:“正是如此。”
    赵婳大胆假设,“皇上记不记得邓广财被杀那天晚上,我们在邓府遭遇伏击,再出去时邓广财在巷子里已被人杀害,且衣衫有翻动的痕迹,我感觉凶手是傅钧。而傅钧要找的正是枯木散!今日经过我一番挑拨,傅钧可能已经动摇了,开始谋划退路。等两日我再去傅钧跟前添把火,确保傅钧届时会推严庆出来。”
    赵婳说得脸上洋溢着笑容,可这话听进带霍澹耳中,他脸色不佳。
    “朕不同意。”霍澹冷着声音回拒她。
    “为何?”赵婳敛起笑容,“傅钧在计划里是关键一步。”
    见她说得轻松,丝毫没有顾及她自个儿安全,霍澹劈头盖脸说她一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傅钧是谁?他手握精兵,惹急了杀你不过是眨眼的事。你以为耍耍嘴皮子功夫就能挑唆动老狐狸?”
    赵婳道:“总要试试才知道行不行。”
    霍澹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得窝火,声音难免大了些,“朕说不行便不行!朕的事情,不需要你一姑娘插手,赵姑娘认清身份。”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赵婳愕然,“我在帮皇上诶。”
    霍澹哑然,沉默一阵,道:“朕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没有你一样能成。你以为你是谁,动动嘴皮子就能替朕解决了?”
    此事太过危险,断然不能让她再为他涉险了。
    “合着奴婢自作多情了呗。”
    第60章 干事业第五九天
    一气之下赵婳回了霁华宫。
    说来荒唐, 她本来就不应该住在怡和殿,醒来以后是霍澹执意让她留在殿中。
    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只有这几天换洗的衣裳, 赵婳速度快, 不到一刻钟就打包好出了怡和殿。回去的时候正巧遇见霍澹从思政殿出来下台阶,赵婳正犹豫是否过去行礼,霍澹昂首从她跟前经过, 黑着一张脸, 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谁稀罕他搭理。
    赵婳莫名一股气, 将包袱甩在肩上, 大步流星离开此处。
    赵婳回到霁华宫时,霍岚正在逗金丝笼中的一只花头鹦鹉。
    “你跟皇兄闹别扭了?”霍岚问道,莲心接过她那逗鹦鹉的金匙, 退到一旁。
    “殿下怎知道?”赵婳不解,她跟霍澹在思政殿吵架, 没有第三人在场, 她回去收拾完东西就离开, 照理说是没人知道吵架这事。
    “皇兄不会轻易放你回来, 包袱甩在你肩上,还没个宫人跟你身后帮你拿,你脸上写满看了‘生气’俩大字, 不是跟皇兄吵架闹别扭还能是什么?”
    霍岚偷偷瞧见过皇兄和阿婳吵架的激烈场面,那次吵架皇兄吃瘪,根本就不是阿婳的对手, 这次么, 估计皇兄也是吵不赢阿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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