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 新任工部尚书人选朕已选定韦仲旌,那些个催朕的大臣,也该歇歇了。”
    退朝后,众臣聚在紫宸殿外廊,姜国公被团团围住。
    “姜少卿年少有为,此行去渝州立下赫赫功劳,恭喜姜国公。”一大臣祝贺道。
    姜国公摆手,推辞道:“韩尚书过誉。那小子平日里就稀里糊涂地过,这次碰巧撞上了而已,谬赞谬赞。”
    “姜国公,您这就是谦虚了。”
    气氛一团和乐,清远侯在一旁,忽地插话道:“话说新任的工部尚书,各位有知道此人的吗?”
    户部韩尚书摇头道:“没听过。”
    一大臣道:“我上奏举荐过一人,倒不是此人。不过皇上这么做自有皇上的考量。”
    另一大臣附和道:“此话有理。”
    许湛坐于一旁,慢慢转着茶盏,若有所思。
    ===
    傅钧许久没见女儿傅莺,下朝后向霍澹请了旨入后宫看望女儿。
    霍澹准了,让严庆给他带路。
    宫廊上,独有严庆和傅钧,两人便也不在伪装不熟,热络聊了起来。
    严庆将拂尘搭在肩上,神清气爽,道:“今日下朝,许湛那脸色真是难看,多亏傅将军心腹在途中搭救姜子真,不然以那小子整日不务正业的德行,就算是在渝州待上一年,也不一定能找到线索,或许还被杀了好几回。”
    姜子真在途中遇刺两次,险些命丧山洞,得亏傅钧手下暗自相助,不然这时候那尸骨在山洞都发臭了。
    傅钧笑道:“除掉许湛这么个爪牙,连带着将工部也给他收了,大快人心吶!”
    严庆如今还多了赵婳这么个筹码在手上,顿时喜笑颜开,“好兆头,好兆头,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傅将军,咱家可待你不薄,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胜利在望,此时可不能别人挑拨。”
    傅钧道:“公公您这说的,我能有今日,不都全仰仗您?”
    话说这么说,但傅钧心里却不是这般想的。
    ——谁跟你踩一根绳,等时机成熟,宁王回京,就把你推出去。
    严庆笑了笑,带傅钧往长信宫方向去。
    且说这边,霍澹故意支开严庆,独自去了霁华宫一趟。
    渝州假.铜钱案,是丁老三检举揭发的,也是赵婳冒死递到他手上的,如今真相大白,她有资格知道。
    霍澹刚踏进霁华宫便听见大殿中的闹腾声,殿中似乎很欢乐的模样。
    守在宫门的奴才见皇帝驾到,正欲扯着嗓子通传,霍澹摆手,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他悄悄往大殿去,听见霍岚那爽朗的笑声,他无奈地捏捏眉心。
    “……”
    没个正形。
    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霍澹发现赵婳在殿中给霍岚讲故事。
    “……”
    什么妖魔鬼怪。
    什么狐狸精、白骨精?
    霍岚摇着赵婳手臂,撒娇?
    赵婳竟还答应了?
    敲了敲霍岚额头,宠溺的眼神?
    还给霍岚那丫头,剥荔枝?
    霍澹清了清嗓子,掩唇咳嗽。
    他又咳了一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里面侍奉的莲心。
    “殿下,皇上来了。”莲心扯了扯专注听故事的霍岚。
    “皇兄!”霍岚在罗汉榻上坐得随意,一听霍澹来了,急忙坐正,规规矩矩起身相迎,还不忘训斥宫中的人,“你们这些人,本宫就是平时太惯着你们了,皇上来了也不通传!”
    霍澹:“是朕不让的。”抬眸看了霍岚一眼,目光落到她身后的赵婳身上,“什么故事听得如此欢,也给朕讲讲。”
    霍澹衣角一掀,坐在椅子上,霍岚斟了盏茶递过去,帮赵婳给拒了回去,“皇兄日理万机,批阅奏折才是头等大事。”
    故事她都还没听完呢。
    不可以再把阿婳送回思政殿去。
    霍澹瞥了眼茶水,将茶盏推到一旁去,没喝。
    眼皮一掀,霍澹看向赵婳,淡声道:“你跟朕出来。”
    赵婳下意识看了看霍岚,霍岚也下意识看了看她,两人都摸不着头脑。
    霍澹抬腿出去,赵婳跟了上去。
    榆树树荫投下,夏风阵阵,凉快不少。
    霍澹负手而立,站在树荫下,道:“朕答应你的事,没有食言,渝州刺史已经伏诛,这事你应该知道。”
    阳光透过树缝,投落到他身上,少年帝王俊美无俦,却也在身上掺杂了几分薄凉气息。
    赵婳拱手,道:“皇上明察秋毫,奴婢代丁老三感谢皇上。”
    霍澹扶她起身,“不过此行,姜子真受了些伤,他……”
    “什么?姜子真受伤了?!”霍岚藏不住了,从树后冲了出来,抓住霍澹衣袖,着急道:“皇兄,他怎么了?严不严重?怎去了趟渝州就还受伤了?”
    霍岚知道皇兄肯定是见到了她方才在殿中轻浮的模样,单独叫赵婳出去,恐是要责备阿婳。
    霍岚不放心,悄悄跟出来,好在皇兄没有责备阿婳,她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便听说姜子真受伤了。
    她情急之下忘了还在偷听,不管不顾冲了出来。
    姜子真幼时任太子伴读,常跟着霍澹在宫中走动,从小便认识了霍岚,两人也算半个青梅竹马。
    霍岚若知道姜子真受伤,定会扭着他刨根问底,所以他单独叫赵婳出来,就是想瞒一瞒霍岚,结果还是让她知道了。
    “皇兄,你倒是跟昭仁说一说,姜子真怎么了?”
    霍岚焦急地摇着他手臂,霍澹无奈叹息,“罢了,还是瞒不住。”
    手臂上的力道卸了,霍澹整理下凌乱的衣袖,在霍岚那殷切的目光下,淡声道:“受了点伤,但性命无虞,不日返京。”
    霍岚追问道:“皇兄,他伤哪里了?”
    霍澹抿唇,不悦道:“朕受伤时怎没见你过问?”
    霍岚小声嘀咕,“还不是皇兄藏着掖着,我都不知道皇兄受伤。”
    霍澹尾音上扬,“嗯?”了一声。
    赵婳站在一旁饶有兴致见两兄妹掐架,忽地一记冷眼飘来,她若无其事地将头慢慢挪到一旁去,仿佛刚才没听见那斗嘴一样。
    嘴里又慢慢将霍岚的话嚼了嚼。
    她猛地意识到一件事——霍澹,受伤,爱瞒着。
    霍澹对霍岚说道:“你回去,朕有事跟赵婳说。”
    霍岚不放心,“那皇兄可别责备阿婳。”
    霍澹显然对这个称呼有几分不满意,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打发霍岚离开。
    一阵小插曲后,霍澹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题。
    “朕琢磨是时候该收网了。”霍澹道。
    树荫下,赵婳抬眸望了他一眼,“会不会太急了?”
    霍澹顿了顿,道:“那便后日回思政殿。”
    后日,时间有些赶,赵婳不确定严庆是否会对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产生怀疑,谨慎再三,问道:“皇上确定严庆真上钩了?”
    霍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
    上没上钩,目前尚未得知。
    但,约莫是快上钩了。
    韦仲旌任工部尚书,严庆此时正得意呢,在加上认为有赵婳为他效力,在这得意劲下,他指不定干出什么疯事。
    一方面,霍澹趁严庆得意,逼严庆对他下手,进而除掉严庆;
    另一方面,思政殿空荡荡,霍澹总是不自觉看向窗边那空荡荡的木榻,一时间没人在那,他说不出的别扭。
    “那个……”
    霍澹话一开口,便停了,赵婳摸不着头脑,仔细着望着他,“别扭”两字写在他脸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算了,无事,你进殿去罢。”
    赵婳福身告退,只觉这皇帝好生奇怪,扭扭捏捏跟个姑娘一样。
    望着那背影走出树荫,霍澹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这几日他也不知怎得,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浮上心头。
    他本想问问赵婳给霍岚讲的那故事是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可他为何要问赵婳?
    好生奇怪,好没道理。
    长腿一迈,霍澹烦闷地往大殿去。
    ===
    夜幕悄然降临,樊楼酒客众多,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声音是市井中独有的味道。
    二楼隔间,刘骁从宫中下值出来,换了身便装,依靠在朱红栏杆边上,见一男子从门口进来,忙招手朝下面打招呼。
    “韦兄,这里。”
    韦仲旌闻声抬头,在店里伙计的带领下上了二楼。
    “刘兄,抱歉抱歉,事务繁多,回府换了身衣裳,便来迟了。”韦仲旌道歉,在一旁落座,为自己斟了杯酒,“我先自罚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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