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是杜衡, 还有一并中举的秦之枫,皆是比往昔读书更为刻苦了些。
    转眼进了冬月里,秦小满打听收集了些周围人办席面儿的难处,合计着杜衡先前所说的席面一条龙是可以办的,于是便着手料理起生意来。
    他新又聘请了个伙计看着纸铺,杜衡刻苦读书,他自己也又开始跑起了生意。
    一应是选租铺面儿,聘请厨子,找木工坊做桌椅板凳,瓷器行采买锅碗瓢盆......价格的商讨,人员的裁定。
    这许多的事情琐碎起来不比杜衡清闲。
    秦小满以前在村里喜欢驾着犁头耕地,家里有铺面学着料理生意以后,而今对经营铺子的兴趣不亚于昔年种地。
    事情再是繁杂,却也做的开心。
    总之他和杜衡倒是逐渐形成了默契,一个人主要读书,一个便料理营生。
    如此两人相互扶持,日子倒是过得十分平顺。
    这日,冬雨淅淅沥沥的,寒天落雨不比下雪暖和。
    向夫子见着课室里的学生近来铆足劲头读书,心中虽是欣慰,但是也嘱咐众人不可绷的太紧,届时学不进不说,反倒是还坏了应考心态。
    翌日休沐,下午向夫子讲学完毕便提早了一炷香的时间给诸人放学,让课室里的学生回去早些休息,养养精神。
    天冷杜衡也不打算继续在冰窖一般的课室里磋磨着,他搓着手把东西收拾了,又把砚台里的墨端去水渠旁洗干净。
    这冬雨倒大不小的,光是寒人。
    提着书箱到书院门口时,外头已经有些来的早的车马等着接人了,今儿各户人家的小厮也都配着伞。
    书院里下学的早,杜衡嘱咐了家里不必来接,他喜欢自己走着回去。
    有时候会顺道拐去筹备的新铺子里看上一眼,届时和秦小满一同回家。
    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目的,要紧是搬来县城以后,家里车马仆役一应都有,早时坐车到书院门口,午时有人把饭菜送到手上。
    他埋着头读书,一日也走不了两步路。
    原也是在村里下地的人,如今连路都不走两步,骨头都坐僵了,实在是让人憋得慌。
    为此家里来接了两日后,杜衡就不让人来了。
    自己步行回宅子,活动一番夜里温书反倒是更精神一些。
    只不过今日天公不作美。
    “杜衡,今儿还走回去啊?我捎你?”
    闻声,杜衡抬头看见是站在马车前正预备回去的穆惕。
    “多谢师兄了,我走回去还赏赏雨。”
    穆惕摇了摇头:“可别贪凉风寒了,到时候耽搁温书。”
    “你来,我把这伞给你,也省得你再买一把伞了。”
    杜衡听这话巴巴儿跑过去:“多谢师兄。”
    “走了啊。”
    杜衡朝着马车挥了挥手:“雨天打滑小心点。”
    送走穆惕,杜衡撑着伞落进冬雨之中,合着街市上的油纸伞一同轻轻攒动。
    前阵子才打过霜,县里的青菜萝卜卖的很好,霜冻后的瓜果菜更清甜,大壮前两日也才送了一车的菜蔬来宅子。
    今年的冬笋长的少,价格也卖的比往年高些。
    杜衡前些日子还嘱咐了大壮,让下回送菜来的时候也带些冬笋来,到时候炖个鸡汤或者是蹄花儿都鲜美。
    “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我往死里打!”
    “好心给你一口饭吃,竟是还不知足跟老子叫嚣起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
    杜衡正看着雨天街市的热闹,想着昔时和秦小满一道买菜做些小生意的日子,忽而却被一阵嘈杂打乱。
    他举头,瞧见前头的武馆外团了一堆人,不晓得又发生了什么。
    是人都有看热闹的习性,杜衡想着这临靠年关,怕是不是有手脚不干净的人想攒点过年钱粮,行偷盗之事。
    前些日子在永安街上就有三户人家失窃,这县里跟村里不同,村子一般是秋收会遭强盗小偷,而县里却是冬时年关之际常有此类事情发生。
    贼人还没抓到,这几日夜里巡街的衙差也增派了两个。
    杜衡连忙围了上去,心头想着莫非是贼人白日也敢出来行窃了,这是被当街抓住?
    他方才上前去,就听见一阵拳脚相碰发出的闷响。
    只见着七八个精壮的汉子一同在围打一个衣着破旧的小郎。
    杜衡仰着下巴,瞧见那被围着的男子一身粗布拼接的旧衣,个子算不得高大,许还只到他的耳朵上头一些。
    虽是有些灰头土脸的,可从眉眼脸的轮廓中可以看出此人年纪并不算大,甚至还微有一丝青涩。
    面向虽是不大,但眸中的冷静的刚毅却又不是少年人会有的,一时间倒是让人猜测不出他的年纪来。
    杜衡想如此几个汉子围打,这朝不吃大亏才怪。
    他也不明情由,也不好呵人住手。
    然则是武馆中□□头挥上前,却被破衣男子一把捏住,攀上手臂,径直一个过肩摔将人重重砸在地上。
    紧接着一人被打,两人受殴,三双挨揣。
    七八个人竟还奈何不住一个,不过片刻间都龇牙咧嘴的都挨了一顿打。
    围观的老百姓像看杂耍一般竟然还鼓掌喝起彩来:“好!”
    “再来一个!”
    武馆方才还叫嚣的厉害的中年男子见状,往后退了两步踩到武馆的门槛,险些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破衣男子面不改色,目光凌厉,逼近在武馆管事人跟前,伸出手冷声道:“拿来!”
    杜衡来的迟有些看不清形势,问道身侧挽着菜篮子的妇人:“这是发生什么了?”
    妇人不耐的眉头一紧,偏头看清杜衡的面向后,登时又和蔼可亲起来:“那小郎说是武馆欠了他工钱没给,这朝前来讨债的。武馆仗着都是练家子想把人家赶走,没成想却叫那小郎都给打趴下了。”
    杜衡蹙起眉,武馆里的人一贯是霸道,也是所从营生的原因。
    平素操练了人手给县里的大户人家办事,自是比平头老百姓都要凶悍。
    营生之由能理解,但仗势欺人便不可苟同了。
    “你拿还是不拿!”
    杜衡闻声,见着那小郎竟然扯住武馆管事之人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凶厉的好似就要一拳头打再人脸上。
    “快来人!把这疯子扣下,报官去!”
    眼见又要起事,杜衡连忙从人群里挤了进去:“有事便好生说事,拳脚相向也只能把事情恶化。”
    “杜老爷,您来的正好,这有个闹事的小子。进了衙门您可得给我作证啊!”
    杜衡看向那小郎:“你把人放下来,有什么事尽可一说。我可佐证。”
    小郎看了杜衡一眼,虽是未曾答话,却还是依言把人放了下来。
    武馆管事的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一脸的憋屈相。
    “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在此处做事,他合该给我八吊钱,结账的时候却巧言令色只想给五吊。”
    杜衡见着小郎抱着双臂,面无表情的说着事情经过。
    他不知真假,扭头看向武馆管事的:“你克扣人家工钱了?”
    武馆管事的偏低着头,恼道:“这小子做事没轻没重的,前些日子去给钱员外看酒肆,有人吃醉了闹事,他前去扣人的时候把酒肆里的桌凳踹烂了好几套。钱员外来我们武馆索赔,我还赔了不少钱呢。”
    小郎冷声:“你就说我把闹事的扣住了没。”
    杜衡大抵是理清了这思路,便是东家不满前来退人索赔了,武馆这头就把人辞退,结果钱不是原先说的那么多。
    “那你是赔了钱员外多少银两?”杜衡询问道:“可别诓我,我认得钱员外,一问就晓得。”
    武馆管事的闻言未答话。
    杜衡见状道:“武馆和钱员外也是老交情了,只是过来退人却没真的要钱吧。”
    武馆管事的嘴一撇,杜衡就是说中了。
    “临近年关原就不好寻差事儿做,这小伙子做错了事儿你提点训斥几句便是,若真觉得他不合适武馆的差事儿要将人辞退不要了,你作为东家也是你的权利,但合该把工钱全数结给人家。”
    杜衡道:“如此仗着武馆练家子多教训人家合适吗?”
    “前阵子县里才遭了贼,近来知县大人多有派衙差出来巡视管理街市秩序,若是见着你这武馆门前闹事,真闹在县衙里就不影响做生意?”
    武馆管事的听到此处这才松动下来,原只是心头不愉这木脸小子想扣点钱做教训,还真没要闹到衙门的地步。
    他不耐的在柜台前取出了三吊钱丢给了那小郎:“你打伤我这好几个人,今日是看在杜举人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否则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言罢,又冲杜衡拱了拱手,客气道:“多谢杜举人百忙之中还抽出空闲来做调解。”
    杜衡拎着书箱,他收下的伞在武馆里都滴了好些水珠子下来:
    “都是县里人,这临近年关,大家和气平顺的生意过日子知县大人也安心。家里还有事,我便不多留了。”
    “天寒地冻的,你也早些回去罢,以后在县里不管是给人做什么差事儿,谨醒一些。”
    临走前,杜衡朝着那小郎道:“出门在外谋事不比家里,总有要低头的时候。”
    小郎依旧没有答话,只看着武馆管事的送着杜衡出去。
    外头看热闹的人见着事情处理好也散了去,武馆管事的回头来,那小郎也已经不知去向。
    杜衡撑着伞到了顺和街,小满在这头新盘下了个铺子,预备做席面儿承接。
    今儿门口正热闹着,工坊的人正在往这头送先前定下的桌椅凳子。
    “可还顺利?”
    秦小满捏着个小本子正在勾记核对,见着过来的人顿下了笔:“你今儿怎的这么早?”
    “向夫子提前下了学。”
    秦小满道:“也好,左右今儿下雨冷的很。午时我见着有个猎户叫卖经过福积巷,我买了只山兔等着你一块儿晚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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