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大家伙儿都不说话了。
    吃瓜群众大都看热闹不嫌事大,但牵扯到切身利益就得另说了,这事确实得问清楚。
    把大家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程相良和高月兰面上均是一松。
    ……
    程涛站在门里听着外面的讨论声,他其实挺佩服高月兰的。听她积极引导话题,一步步把社员们都牵扯了进来,很聪明的做法。
    这刀只有割在自己身上,人才会感觉疼。
    瞧瞧,刚刚不说话的,现在不是都开始不乐意了。
    拿掉门栓,程涛拉开了大门。
    “吱呀”一声,把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然后都倒吸一口凉气。
    程涛看上去实在狼狈,脑袋上缠着毛巾,面唇无血色,衣裳上还带着血污,这一看就是出事了。
    “夭寿哦,涛子,你这是咋了?赶紧去找罗大叔包扎下。”胖婶伸手想把程小墩接过来,这可怜见的小娃儿,眼眶里还蓄着泪呢。
    不过,程小墩看都没看她,扭头就扎进亲爹怀里。
    三岁崽儿没轻没重,脑袋重重磕在程涛的胸口上。
    “嘶——”程涛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过了几息,他才缓过劲儿来。
    轻轻拍了拍程小墩撅起的小屁股,感觉小崽儿逐渐放松,程涛抬头看向胖婶,“婶儿,我自己来就行,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呸呸,你个瓜娃子咋能说话呢。”
    程涛冲她笑笑,转头心却沉了下去。
    从他出现,程相良两口子的表情就不对劲儿,那是恐惧,仿若他不该出现。
    ——所以舅爷爷的事情,他们两口子又参与了多少?
    定定心神,程涛缓缓开口:“相良嫂子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昨儿确实去了纺织厂。”
    这事没必要隐瞒,虽然被抓走的那些人到最后也不会招供,但他不想留下这么个把柄。
    “涛子,你这……”程相良先反应过来,说话之前重重叹了口气,似在叹息他不争气。
    程涛微低着头,“我不是自愿过去的,而是有人诳我……”
    “你不要扯这些!”高月兰一下子冲到程涛跟前,“去了就去了,你没有这心思,谁还能硬逼你去不成?”
    高月兰慌了,声音透露出她的外强中干。
    程涛本该立刻反驳的,但是怀里小崽儿被吓到了,直往他怀里躲。
    “把孩子给我,我抱他家去呆会儿,回头再给你送来。”
    程涛闻声抬头,说话的是李盼弟。
    没什么犹豫,程涛直接把程小墩递过去,“那麻烦你了,大嫂。这边完事儿我就去接他。”
    “哎,好。”李盼弟答应下来。
    程小墩抓着程涛的衣裳不愿意撒手,程涛哄了几句,才堪堪没哭出来。
    看着李盼弟抱着程小墩走出人群,程涛微微放下心来。
    高月兰的指责还在继续……
    “涛子,你摸着良心说说这些年大队对你咋样?青松叔凤莲婶对村里有贡献,咱们想着念着,你相良哥为了你的事每年都得跑好几趟公社,你看你是怎么干事的?”
    “大队正在评“先进”,你这一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孟知青只是回城探亲,你就自甘堕落,涛子啊,你这样怎么对得起青松村长和毛大夫吗?”
    情绪饱满,语气悲痛,表情也很到位。
    “相良嫂,”程涛突然提高声音,趁她停顿的片刻,他问:“谁告诉你孟晓琴回城探亲去了?”
    高月兰被唬了一跳,“这,这还能有假。”
    程涛转向程相良,“大队长说孟晓琴拿着探亲文件去签字盖章,你能确定那是回城探亲的文件?”
    程相良心头一恍,瓮声瓮气:“你啥意思?”
    “据我所知,她不是去探亲,而且回去接替她娘的工作,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啥?”“这是咋回事儿?”程仓里社员们都很惊讶。
    “涛子,事情没确定之前可不能乱说。”程相良沉声说道。
    程涛凄惨笑笑,“话是孟晓琴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掺假?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索性就和大家好好说说昨天发生了啥事。”
    “昨儿我确实被人叫去了红鸩纺织厂,还被人拦着不让离开。不过因为小墩晚上要吃药,我寻着机会赶紧抄小路回家来了,没想到正好碰上孟晓琴背着包袱正准备离开,大概以为我是来妨碍她的,没说几句就照头给了我来了一闷棍。”程涛指了指后脑勺,沉吟片刻后又说:“另外,当时院里还有个人,看身形是男的。”
    哦豁!
    社员们再次惊呆了。
    “别说了!”高月兰情绪激动,随即察觉到大家都朝她看过来,又赶紧控制住脾气,“涛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孟知青她可是小墩的亲娘。”
    “她做为娘该做的事,她是小墩亲娘。临走前把我准备给小墩检查身体的一千两百块钱全都卷走,丝毫不给我们爷俩儿留活路,她哪点配当娘?”
    这年头给人当娘可没这么容易,生而不养,自私自利,孟晓琴她有什么资格做小崽儿的娘?
    “其他事情都可以不计较,但是这钱我势必要追回来的,回头我就去公社派出所报案。”
    高月兰勉强稳住心神,“涛子,你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孟知青来咱们程仓里快五年了,可不是个狠心的人儿,咋可能这样对你和小墩,是不是你忘记把钱放哪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都能丢下男人孩子跟人跑,她还不狠心?知道家里有钱她不拿才是怪事。”庆嫂冷冷反驳。
    大家都跟着附和,“是啊,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能这么干,这还是亲娘呢。”
    “这心也忒狠了,为了回城还真是啥事都干得出来,那咱也不能让她好过,涛子不是要去报案,我看咱们村出几个青壮年跟着一起去,势必要讨回个公道,免得其他知青有样学样。”
    “是啊。”“对,就这么办。”
    程相良和高月兰脸色难看,心里把二儿子骂的狗血临头。他家老二被惯坏了,做事顾头不顾腚,临走留封信还颠三倒四,事情都没说完全。程涛说的这些,他们无法辩别真假,也没法反驳。
    “那就谢谢大家了。”程涛和大家道谢。
    “都是一个村的,谁还没有要帮忙的时候。”
    程涛给村里人留下的印象大概是单薄瘦弱,怯懦木讷,和谁都不亲近,也就是有个好爹娘和两个嫁的不错的姐姐,要不然村里谁会顾念他。
    今天这事后,大家倒是对他改观不少,起码还有点男人的血性。
    不过程涛是真惨啊,媳妇儿卷钱跑路不说,还被戴了绿帽子。
    话又说回来,那男人是谁啊?
    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今天咋没看到传伟?”
    第4章 我家大哥有点莽
    李盼弟抱着程小墩回自己家。
    她以为程小墩就算不闹乱子也会哭的,但都没有。想到刚刚程涛和孩子打商量的情景——
    程涛:“你乖乖的不要哭,我一会去接你。”
    程小墩抓着程涛的衣裳不放手,也不说话。
    程涛:“我现在有点累,小墩跟大伯娘家去玩一会儿,让爸爸歇一歇,好不好?”
    当时李盼弟还想说和孩子说这些,他也听不懂,但程小墩却慢慢松开了手,还不放心似的叮嘱他爸:“——要来接窝。”
    看到程涛点头,小崽儿转头窝进她怀里不吭声了,乖巧的不像样子。
    李盼弟拍拍程小墩,推开了自家大门,进院就看到男人正在刨木头,旁边摆着几把半成品的板凳。
    “回自己家,干什么慌里慌张……你怎么把他抱家来了?”听见动静,男人下意识抬头,看到程小墩吃了一惊。
    细看之下,他的眉眼和程涛竟有六七分相似。
    李盼弟把针线框放在东屋窗棂上,给男人解释道:“大队长找,找小墩爹有事,那两口子跟吃枪药了似的,直接吵吵开起来了,说是耍牌赌钱啥的。小,小墩爹就托我看顾下孩子。”
    程大江狠狠皱眉。
    “大伯娘给小墩拿果果吃。”李盼弟哄着程小墩。
    程小墩没回答,他的眼睛从进大门就钉在了程大江身上,进堂屋了还从李盼弟肩膀上伸出脑袋往外瞅,小嘴巴不自觉长成窝,他深感疑惑,这个人怎么这么像他爸爸,“哒?”
    “呦,这是看出来了啊?”李盼弟惊喜的说道,“没错,这是大伯。”
    李盼弟举起程小墩的小手对程大江挥了挥。
    程大江动作一顿,“瞎说什么,这么小点儿娃知道啥,别跟着瞎搅和。”
    “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声点,别吓着孩子。”李盼弟敷衍道。
    把程小墩放在椅子上,李盼弟给他拿鸡蛋糕,还沏麦乳精。
    程小墩双手捧着鸡蛋糕,“啪嗒啪嗒”开吃,腮帮子一鼓一鼓,像一只小仓鼠。至于那谁谁和爸爸长得像的事情,他已经完全抛到脑后去了。
    李盼弟是越看越喜欢。
    瞅了眼还在干活的程大江,她走到门口,稍稍抬高声音:“你们爷俩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爹怎么就伤了脑袋?”
    “啊?”程小墩抬头,发现对方没看他,埋头继续啃点心。
    “刷刷刷”院里刨木头的声音越来越重,一下、两下,干活的人似乎牟足了劲儿,也不知道在跟谁过不去。
    “唉,也不知道谁这么狠,下手这么重?你爹恐怕得受罪喽。”
    话音刚落,院里就传来程大江的呵斥:“想知道啥事,你去看看不就得了。”
    “也不知道是替谁关心的?”李盼弟低声嘟哝,看程大江满脸不在乎,她有些恼火,枕边睡了二十年,她还不知道他程大江?也就嘴上逞能。
    想到这里,李盼弟清了清喉咙,“我就不去了,去了也帮不上忙,再说我还得照顾小墩呢。”
    程大江:“……”
    他不甘心看向堂屋,不多会就传来媳妇儿轻声轻气哄孩子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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