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都头一听急了,“九公子,我什么时候……”
    赵昊启回身及时截断向都头的分辩,“向都头,想知道琴音姑娘是怎么离开潆香楼的吗?”
    “想。”向都头的嘴巴条件反射性地自行发出声音。
    “待我进里头看完后就告诉你。”赵昊启又对刚张开口要反对的窦威道,“窦大人也感兴趣吧?”
    窦威双手往身后一背,下巴往上抬,冷哼一声,“窦某是有兴趣听听小孩子要怎么胡编乱造,但这命案现场可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
    赵昊启肃容正色道:“窦大人此言差矣。”又低头装模作样地嘀咕:“我看我还是明天让大哥写封手谕再来吧。”
    窦威登时拉长了脸。向都头连忙说:“九公子不必麻烦,现在就请进。”
    赵昊启一步跨入账房,向都头刚要跟上,赵昊启突然手往后一伸,“把灯笼给我,然后出去,别碍事。”
    向都头双眼倏地睁得滚圆,身后的元宝越过他递上灯笼,放入赵昊启摊开的手掌中。
    赵昊启接过灯笼自顾自地东瞧西望,完全没在意身后的事情。元宝拉着向都头的衣袖,“向都头,咱们出去吧。”又附在向都头耳旁细语:“别生气,公子误会您是我了。”
    账房里即使是凭着一盏光线微弱的灯也能看出是一片狼藉。两旁柜子的门悉数打开,里头本应叠放整齐的账本全部被扔到地面,账房的门正对着的墙壁是一列上下两扇的支窗,窗外就是滔滔河水。窗子皆为从下面打开,以长细竹竿撑住的下撑式窗子。靠着最中间窗子下的墙壁是又长又宽的桌子,大约是邵老板平日看账记账所用,上面摆放了一堆账本。桌面只比下面窗子的窗框下部矮了两个指头的高度。
    邵老板的遗体原本躺在桌子下方,如今为了方便验尸被移到旁边的寝室去了,地板上留有大摊暗红的血以及被浸染了血的账本。一张鼓形的木坐墩倒在账本堆与大门之间。
    赵昊启高举灯笼,借助昏黄的烛光,把狭小的账房略略扫视一遍。接着他蹲下来,把灯笼放得低低的,几乎要贴到那些染了血的账本上。“元宝。”他喊了起来。
    元宝应声而入。
    “你看看那地面上是不是有点儿什么。”赵昊启指着靠近倒下的坐墩脚边,沾有血迹的地板。
    元宝仔细看了半天,摇摇头,“看不清楚,光线太暗了,只看到血。”
    “那算了,明早天大亮了再过来看清楚。”
    “公子——您还来吗?”元宝发出悲苦的低喊。
    赵昊启没理会元宝苦瓜般的脸,站起来仔细查看附近地面。一长条布片从账本堆中露出一半贴在地上,浸染了血,稍远地面上有两团相同的布料。
    “元宝,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元宝过去拿起布料,马上惊讶地喊了起来,“是袖子!还是宝隆号有名的薄丝做成的,太可惜了!这料子可贵了。”
    赵昊启点点头,示意明白了。然后,他一边照着脚下的路,绕过染血的账本,来到桌子右边的柜子前。柜子里头当然是空空如也。只瞥了一眼,他已然对其失去兴趣,立在原地把灯笼伸向桌子。桌子右边地上一个白瓷杯子的碎片撒了一地,桌上靠右的地方倒了一个茶壶,茶水把那一片的桌面给沾湿了。一根细竹竿半截斜躺在水湿的桌面上,半截被账本压住了。他小心地走近,轻轻拿起几本搁在上方的账本,意外地发现下面是三堆叠得整整齐齐的账本,形状有如一个立体的“凹”字,一方墨砚平放在中间稍矮的账本上,只是不见墨条和笔。
    赵昊启再次把灯笼放低,照向桌子前地面那一大堆乱七八糟、染了血的账本。三四块滚到桌子底下的墨条碎块引起了他的兴趣,不过也只看了一眼,他就把灯笼撤回,照着脚下,小心地绕行到桌子另一边的柜子前。这回,他连一眼也没瞧向柜子,专注地在地面搜索着什么。在桌子脚边,一条蚯蚓般弯曲的绳子吸引了他的目光。绳子明显是一条从布料上撕下来的布条所扭成,边缘还有许多披散出来的丝。
    赵昊启满意地回身走向门口,在门扇前停下,瞧了瞧,又往右边门扇望了望,想要把门扇关上,怎知左边的一扇却是坏的。招手唤来元宝,让他把坏了的门扇托起恢复成掩上的样子,再把好的半边也一同关上,闩上门闩,再打开。邵老板很注重账房的门户,门扇包了铁,装嵌得非常贴实,几乎密不透风,门缝就是粗一点儿的棉线也难通过。门下有一道高五厘米的门槛,门上也有一道门楣,挡住了门板上下的缝隙。闩门的门闩只有一道,是非常结实的方木,高约十厘米,厚度有六厘米,相当的厚重。
    门外的窦威看着赵昊启意味不明的古怪举动,不屑地轻哼一声,转过头去望向下方被四方灯火环绕,却依旧晦暗的庭院。向都头和元宝望着赵昊启忙来忙去,迷惑不解。
    赵昊启示意元宝把坏的门扇重新打开,然后道:“元宝,你找找看门槛附近有没有丝线?”
    元宝接过灯笼和向都头两人弯着腰一寸寸地搜。“有。”向都头一手捻起丝线挺直腰杆。
    “别动!”赵昊启开口晚了,账本堆中的布条被拖了出来。
    向都头连忙抛下线头,“这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线连着线,线连着布,布连着线。”
    “九公子,您打的是什么谜语?向某粗人一个,可不懂这玩意。”
    “公子是说这布连着线,然后这线连着外头那门上的线是吧?”元宝插话道。
    “对了一半,是这线本来跟外面的是同一根。不过你这猪脑袋猜中一半也很不错了。”
    “公子,您是在称赞我还是在损我?”
    啪的一声,赵昊启拿着折扇敲了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元宝一记,“瞧你那鸡脑子,还不明白?当然是在称赞你啊。”
    “到最后我的脑子还是鸡的。”元宝犹在退出厢房外的赵昊启身后嘟嘟囔囔的,赵昊启却把向都头拉过一旁询问。
    向都头爽快地回答了他的问话,“邵老板的致命伤是脖子左前侧被割了一个大口子,那是血脉所在之处,估计邵老板没受多少苦就见着阎王爷了,大约是在四时十五分至五时四十五分毙命。酒楼大掌柜约是在五时四十分来找邵老板的,没见他开门,就找了二掌柜和两个伙计。小门的门缝颇宽,伙计跟厨子要了把薄菜刀,用菜刀从门缝一点点刮开门闩把门打开了。”
    “所以才会在门闩上留下那么多刀刮痕迹。”赵昊启小声嘀咕。
    向都头继续说道:“他们才刚冲进小门就听到账房里有动静。他们觉得不寻常,就让客栈二掌柜来衙门报官,酒楼掌柜就喊来几个粗壮伙计来撞门。”向都头拍了拍门框,“您都瞧见了,这是包铁门,结实,门缝密贴,既不能用刀也不能砸。”
    “地上的血好像不是太多……”
    “当时邵老板身上全是账本呢,把剑都埋了。”
    “剑?”赵昊启眉梢一挑,问道,“什么剑?”
    “是一把铁剑,极为普通的那种,但磨得很锋利,还是新磨的。这贼人不是普通货色,恐怕是练家子。”
    赵昊启闻言轻轻点点头。
    “贼人用那剑杀了邵老板后,往下一扔,扔在邵老板脖子上,然后把一大堆账本都堆到他身上,像座小山一般,简直把人都埋了起来。仵作来了之后,为了验尸才把那些账本都移开。”
    “邵老板当时是被捆起来的吗?”
    “是啊,那贼人大概疑心相当重,用布条把邵老板捆得像粽子一般,嘴巴也用布堵住,还蒙上他的眼。就算是这样子,稍有动静还是把人给杀了。这贼子也忒狠毒了!”向都头愤愤不平地啐了口唾沫。
    “桌腿上的布条是怎么回事?”
    向都头大声说道:“那也是件怪事,贼人把捆邵老板膝盖的绳子拴在桌腿上,就用那布条拴的,后来搬动尸体的时候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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