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珠摇头:“不是不愿意,是真要见面,又有些怯。”她还怕阿宝不解意,自己分说,“我是怕,许夫人看不上我,让母亲兄长失望。”
    兄长满意这门婚事,真要论起来,母亲也不会反对。
    长兄如父嘛,如今是阿宝这位长嫂还没点头。
    阿宝瞪圆了眼:“她瞧不上你?”
    裴珠抿嘴笑了,她面上微红,伸指头戳一下阿宝的胳膊:“你呀!”
    “我是比人生得略强些。”裴珠知道自己生得美貌,若装作不知,也太假了些。可太太们相看儿媳妇,要的不是美貌,也不是会作诗文会画画。
    只论出身,许夫人能挑的儿媳妇多得很。
    而她能挑的丈夫却不多。
    阿宝轻抚裴珠的胳膊,梦中珠儿的日子过得不错,原来她不懂,如今她明白为何裴观看定了许家。
    “这回……这门亲事,总要你点头才行。”
    梦中无人问过裴珠就定下了许家,到掀开盖头才知许知远是圆是扁,起码这回得让裴珠心甘情愿。
    “你看,她还租下了秋霞圃呢,这时节那儿一日的租钱总得七八两银子。”
    裴珠看阿宝一眼,甜笑:“你连这个都替我打听了?”阿宝哪会知道这些,定是对她事事关切,这才找人查问的。
    阿宝语塞,梦中她跟着裴三夫人去秋霞圃赴过几回宴。
    京城里好园子许多,有到了节日开放游玩的,也有备宴收租钱的。秋霞圃的主人是个孀居的妇人,只接待女客。
    因名声好,园子又清净,京城贵妇们若是相约出门,又家中不便时,便会在此处设宴。
    许夫人将赏花宴设在秋霞圃,处处都替裴家考虑到了,也确实如裴三夫人说的“一片盛情”。
    裴珠到底没经过这事,问阿宝的主意,让丫头们拿了几件衣裳出来:“你说,哪件更好些?”
    纵不为了叫许夫人看中,也得为了裴家与嫡母的颜面,体体面面装扮自己。
    这可把阿宝问住了,她自己的衣裳全是燕草螺儿给配的,何况在她眼里,裴珠穿什么都好看。
    阿宝仔细回想梦中裴珠回娘家时,与如今的裴珠,有什么不一样的。
    想来想去除了梳起妇人发髻,脸孔身子要圆润些之外,竟没有什么不同处。
    怪不得陈妈妈那时说七姑娘有福气。
    进门休问荣枯事,只看颜色便得知。过得好不好,瞧上一眼就明明白白的。
    阿宝便道:“你往常如何就如何,至多端庄几分。”
    挑了衣裳又挑钗环,直到掌灯阿宝才回留云山房。裴观已经回来了,他坐在灯下看书,见阿宝进屋抬头:“怎么在珠儿那儿坐了这么久?”
    “我给珠儿挑首饰衣裳呢。”阿宝笑起来,把那件“夹皮”袍子拿给裴观看,比在他身上,“左右谏司若是请你去,你就把这个穿上!”
    裴观不明所以,伸手去摸,这袍子难道还有机关不成?
    摸了到胸口后背处,料子要厚上些,可这本就是深秋穿的夹袄,自然厚些。
    阿宝看他还不明白,笑出声来:“我在里头夹了一整张羊皮!”
    裴观失笑,一面笑一面摇头,又忍不住提起来两面看:“你头回给我做衣裳,竟是件软皮袍子?”
    阿宝见他笑得如此,哼一声:“你可别瞧不上这夹袍,咱们就算稳赢,那也不能全无防备,总该穿身软甲罢!”
    裴观这才细看那件夹袍,原来她是用作软甲的法子,替他缝了件护身袍。
    他站起身来,解下身上外袍,穿上阿宝特制的软皮夹袍,将腰带一束:“承夫人的情,左右谏司来找我时,我一定穿上这件软甲袍。”
    阿宝这才满意点头,看他穿上玄色,更显得面如冠玉。
    暗暗想着,原来他不独穿素色的好看,穿玄色墨色的也好看。再一思忖,他还是穿大红喜袍时最好看。
    心神一恍,经不住想,他后来又再穿过一次喜袍的。
    这念头刚升起,便被阿宝压下。
    打定了主意不能再想,就不要再想。
    清清神说正事。
    将许家送帖来的事告诉裴观:“娘可真聪明,她一看帖子少了这么多,就知道你在外头干大事了。”
    裴观蹙眉:“又让母亲忧心。”
    阿宝见他连日瘦了好些,人反显得更清俊了,正不忍他担心,他却偏偏又道:“如何?许家可是如我所说?”
    阿宝下巴微抬,有些不服气,她要是早点作梦,梦中所见也如他所见的那样多,她也能说出许家人有义气。
    因这份赏菊帖,阿宝更高看许家一眼。
    裴观脱下夹袍:“给珠儿挑了这么久的衣裳首饰,你自己的呢?”
    阿宝的也早就想好了,这回出门,再不似梦中出门见客。
    光是衣裳怎么配就叫她发愁,最后,好像是白露替她配的。当时她还当白露是尽了心,可后来每回出门前,裴三夫人都会让小满来送点东西。
    或是珠花,或是香球。意思是让小满掌眼。
    阿宝并不觉得难堪,只是还得让裴三夫人替她周全这些,心中过于不去,因此尽力去学去看,几回之后,慢慢摸出门道来。
    她突然想起,好像是四五回之后,小满便没再来过。
    戥子那会儿还伸着脑袋张望,奇道:“怎么这回小满姐姐没来?”时辰都快到了呀。
    阿宝忍不住笑了:“走罢。”这是来自婆婆的一点认可。
    裴观见她不言语,毛遂自荐:“要不然我替你选?”
    他自然不知道阿宝在后宅里经历的那些细碎事,只是看她不出声,以为她犯难。
    阿宝也不欲说给他听,看见他兴致勃勃的打开了柜门,翻她衣裳箱子。
    “我记着你有一身莲色衣裳,绉纱绣蝴蝶的,赏花不夺花色,正合适。”
    阿宝看着他从里到外整套配好,心里那点小事,消散了去,眉梢微微一弯:“倒还不难看。”
    第156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到了赏菊这日, 裴三夫人在上房一见着裴珠便轻轻颔首。
    裴珠拢起鬓边发丝,规规矩矩将头发都束到后头,两边头发反绾, 额前齐穗儿梳得齐整。虽还不能簪金, 但也簪着素色珠花。
    干净又庄重,反衬出她天生的清灵。
    待见阿宝时, 裴三夫人一看就笑了:“这一身是六郎替你挑的罢?”
    阿宝也笑:“可不, 还是娘知道他的喜好。”
    当着裴三夫人转了一圈, 让她看个仔细, 还指指耳坠珠钗:“全是他挑的。”
    裴三夫人虽赞,还是觉着阿宝穿这清冷的颜色不如艳色衬她, 待出了孝,年轻女子正该好好打扮。
    三人出门,身边簇拥着一众丫环仆妇。
    裴三夫人一车,阿宝与裴珠坐一车, 裴珠环顾一圈问:“燕草呢?她怎么没跟着?”
    “她点年礼单子, 忙了好几日,放她假。”虽是只接待女客的花园,也不敢冒一点险,再有七八日, 燕草就能离开京城了。
    这回出来, 因人不够,还借了裴观院里的丫环使唤。
    趁着她不在,也好看看福儿会不会再找那个货郎。
    裴三夫人在前车里对陈妈妈道:“等外头事了,还是得跟阿宝提一提挪院子的事。”这话她早就想说了, 每每都有事耽搁。
    阿宝再住在外院, 实在不成个样子。
    “可不能在九月里。”陈妈妈立时道, “九月不迁屋不糊窗,太太忘了?”
    裴三夫人这才想起来:“是了是了,可别犯了九女星……”犯了九女星,不宜男。
    “也不知道外头的事,能不能善了。”裴三夫人几夜未曾好睡,今儿要出门会客,小满用热巾帕给她敷过脸,又细细上了粉,这才显得面色如常。
    再来那么几回,喝再多补心汤也没用。
    “太太,这过日子不就是一桩桩事连环的来,先办了眼下这一桩罢。”
    裴三夫人打点起精神:“是了,总得把珠儿的事定下,她的大事一定,我也少许多忧虑。”
    原来她不喜许家,一直没再搭话头过去,如今许夫人盛情相请,她倒有了三分意动:“珠儿是好孩子,虽她那个姨娘……不能委屈了孩子。”
    裴三爷都死了几年了,对苏姨娘的气也消了大半。
    原来看她不顺眼,时时要收一收她那幅轻骨头,可真等到她在自己手底下讨生活,裴三夫人又觉着为难苏姨娘着实没意思。
    马车一路行到城郊的秋霞圃,一众女眷戴帏帽下车。
    裴珠只当阿宝是头回来,与她手挽手,路上就告诉她:“这院子精致,可好好赏玩。”纵不成,只当是出来赏秋的。
    三人刚进院门,便有四位穿一样衣裳的婢女迎上来。
    其中一位道:“许夫人早早就到了,正在晚香阁中等候呢。”
    裴珠抬眉看向阿宝,她可是听阿宝说过,许夫人身边的丫头都样貌普通,这几个丫头不说如何美貌,一看就是伶俐的。
    阿宝冲她一摇头,这几个是秋霞圃引位侍候的女婢,可不是许夫人跟前的。
    晚香阁前架起菊花山子,院中碧水一池,红叶银杏,秋光正好。
    许夫人起身相迎。
    阿宝是第二回 见她,上回在佛寺,许夫人穿得极素净。这回出来待客,衣着打扮才更符合她的身份。
    许夫人的目光在裴珠身上一顿,又飞快收了回去。
    双方见面先问安,再落座。
    裴三夫人坐定,笑吟吟道:“在家正想赏菊,便接到夫人的帖子,真是巧了。”
    许夫人养的那两盆绿菊就摆在晚香阁中,裴三夫人啧啧称奇:“这样两盆绿菊可真是难得,许夫人必是花了大心血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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