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家渔户出身,景阳伯府也是架子货,哪儿来那么多银子打压他们?
    还不是阮家当年给阮氏嫁妆被王氏贪了去。
    阮氏当年的嫁妆放现在也能支撑起半个世家,用来打压被掏空大半的阮家,再容易不过。
    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阮家卖掉了三座酒楼,被害得从苏州商行除名,仅剩苏州河畔一座二层小酒楼。
    酒楼里的大厨也被开在他们隔壁的王氏酒楼挖了去,如今只靠阮家大老爷阮祈掌勺,勉强支撑。
    还好阮祈厨艺精湛,香料过去他也接触过不少,光看方子就知道做出来的东西一定味道不错。
    只是阮祈有些迟疑,“虽说是阿婉把方子给送回来的,这毕竟是阮氏食方,在西北流传出去……此事怕是不妥。”
    阮衾翻了个白眼,他这兄长什么都好,就是人太过迂腐。
    “她在西北日子还不定苦成什么样,树挪死人挪活,就算阿婉啥也不说卖了方子,咱还能不认她了?孩子愿意送方子回来,请示咱这当舅舅的,那就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说完他制止大哥的欲言又止,“咱家不是先前,没宅子可卖银子给阿婉送过去了,大哥你就只管把食方做出来,看看这卤味和水晶玛瑙肉到底什么味儿,其他的都交给弟弟我操心便是。”
    当初阮家被人算计入狱,不得不卖了铺子打点才将人救出来,进牢里几日游的那个正是阮祈。
    他那脑子就光能掌勺,其他时候没啥用。
    阮嘉笙也赞同,虽然他没怎么见过小表妹,可家里上上下下数,有阮家血脉的就这么一个表妹,又怀着身子遭了大罪,家里人听着都心疼。
    阮祈没法子,除了两家住的宅子和酒楼,家里确实没啥可卖了。
    他也心疼外甥女,只心里记挂着那就自己来回信,到时去祖宗跟前上香,把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阿婉说不准刚生了孩子,不能让她沾了罪过。
    阮衾也这么想,不过他不爱说而已。
    阮嘉笙兄弟俩对视一眼,心里都知道父亲/大伯大概怎么想的,打着眉眼官司,想偷偷给换掉信件。
    只能说阮家人都是心软又规矩的,才会被人欺负的那么惨,但这毛病很难改就是了。
    但等到卤汤香中微微泛苦的好闻味道出来后,两对父子谁也顾不上请不请罪的问题了。
    下水他们还没那么容易接受,可猪肉家里是不缺的,等到猪肉进了汤里,大火那么一煮——
    “咕咚”阮嘉麟咽了口口水,“爹,二叔,你们小时候吃得挺壮啊!这你们都能忘了还有方子?”
    这俩长辈小时候莫不是傻子?
    阮祈也郁闷呢,“你曾祖父老了手抖,我们记事儿的时候,他早不做菜了,这也是头回吃,这么好的方子,咋就没给咱留下呢。”
    “你俩别把口水滴在汤里,出去买个猪头,再买几个猪蹄子!”阮衾听懂了儿子的未尽之意,笑骂着踹儿子一脚,“咱家酒楼有救了!”
    阮祈也高兴,“再买几斤五花肉,还有糖,那水晶玛瑙肉咱们也尽快给做出来。”
    他有预感,水晶玛瑙肉说不准会更受欢迎。
    已经闻着味儿过来的两家娘子赶紧开口,“我们去买就行了,他们知道啥!”
    说完妯娌俩就赶紧出门,怕回来晚了赶不上这好吃的。
    真不怪阮家人守着酒楼像是没吃过好的,一来家中日子不好过,已俭省许久了,二来这卤味儿的异香,直往人五脏六腑飘,让人想赶紧吃几口解馋。
    苗婉是抱着试探阮家接受她‘胡扯’程度的心思,先送回去了俩方子,若是他们表现好,再继续往回送就是。
    她担心阮家人不当回事,或者性子太软,到时候方子被旁人抢了去,那她送再多方子回去也没用。
    在阮家人热火朝天研究食方的时候,苗婉也坐在炕头,绞尽脑汁地画图。
    “你这是想画……锤子?”耿氏在一旁给淘淘做脖兜,探过头来看了半天,问道。
    淘淘现在还控制不住口水,总是流哈喇子打湿下巴,天儿又冷,那块总是沁凉,苗婉拿棉巾当围巾给淘淘带。
    耿氏嫌这样不好看,女娃儿哪里能伺候的这么粗糙,当即就把绣活儿给捡起来了,用的还是做靠枕时剩下的好料子。
    苗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娘觉得这像锤子?这中间还有个槽呢。”
    耿氏看了眼她指着放锤子的地方,那黑乎乎的底盘,从哪儿看出来有槽?
    “那……是蒜臼?”耿氏给面子地问。
    苗婉:“……您哪怕说是药捻子呢。”
    她这是画的屋顶传送菜牌子的滑轮呀。
    她只记得跟药捻子底下的捻子一样,中间是凹陷的,穿插一个铁棍固定住,中间滑动的部分好做,怎么将滑轮固定在绳子上……她忘了。
    至于两端固定的地方,还要有个卡槽,来固定住两侧的绳子,也让被推过来的滑轮不会被撞出去,这个……咳咳,她没仔细看过直播,更不记得。
    “要不你来说,我来画?”耿氏觉得,以自己画丹青和描画样儿的手艺,怎么着也比儿媳妇画的好。
    她还安抚苗婉,“阿婉你别灰心,这有些人聪明伶俐在脑子,手上的活计不免就差一些,你会说就行。”
    反正看苗婉做过手工以后,再对比儿媳妇和孙老火做饭的手艺,耿氏早就知道这么个情况。
    说句大实在话,耿氏觉得,才五岁的巧丫拿针线,都比苗婉绣出来的东西好看。
    那装修铺子的堪舆图,张三壮和林家人看得是满头雾水,反复问了好多回也有些地方看不懂。
    后头还是乔盛文问清楚了,重新给画了一副,林家才知道该咋干活。
    苗婉:“……”
    熟悉了以后,家人好像跟村长爸爸他们一样了,又开始嫌弃她手残,咦呜呜……
    “那娘您来,您来。”苗婉殷勤挪开,谁能耐谁上呗。
    淘淘到点儿该醒了,刚睁开眼,小眉头一皱就想嗷嗷。
    苗婉抱进怀里,熟练地替她换尿布,跟耿氏形容自己想要画什么。
    “要做两个巴掌大的铁轮,铁轮中间有个沟槽,这样挂在绳子上可以来回滚动。
    为了防止掉下去,中间要穿一根小铁柱,两侧用铁皮把铁轮和绳子固定在一起,铁皮下面要带钩子,整体又不能太重……”
    耿氏听着,手下慢慢画出来,怎么看这怎么像小孩子玩儿的空竹。
    她问:“那为何不做成木头的?固定绳索的话,用木头雕刻一下,像扇贝那样中间裹着木块,底下坠着东西,就不会掉下去了吧?”
    到时候外皮还能雕刻些花样,里面是什么也没人看到。
    苗婉:“……对哦。”
    为什么她只想到了铁滑轮?因为后世她没见过有人做木头的啊!
    她可怜巴巴抬起头,“娘你也聪慧,为什么你画画儿和绣活儿还做的那么好?”
    老天爷不公平呀!
    耿氏被逗笑了,“大概娘上辈子被人伺候多了,这辈子多会些手艺伺候你们这些孩子来还债,你上辈子已经辛苦够了,这辈子就享福来了?”
    苗婉喜滋滋点头,能说会道婆婆也很会嘛。
    她喜欢这个说法,能者多劳,她苗世仁不需要多劳。
    “那娘再帮我把其他图也画出来呗?这东西要装在食肆的后院,还有大堂里从柜台往厨房去的那段路,只需要把大概样式画出来,让三哥请于家和杨家的人去看看,应该知道怎么装。”
    都是手艺人,那就都多劳叭,她很乐意光动动嘴,嘿嘿……
    事实证明,耿氏想的对,是个手艺人拉出来,都能吊打苗婉。
    有耿氏画出来的图,于大强和杨氏阿达几乎抓着图纸不想撒手,活儿不算难,但是这想法很是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别说传菜的滑轮了,俩人看明白滑轮的原理后,能做出来的东西可就多了。
    “这跟辘轳有些像啊,若是按照这法子改一下轴承,提水还能更方便点,再用这个啥滑轮,在水井和水缸中间搭一道架子,平日晾衣裳,送水桶过去都轻便,洗洗涮涮都轻省许多。”
    “若是用这个轮子安在车上,那收成的时候,晒粮运粮也能方便许多啊。”
    “还有挖矿……”
    张三壮不得不赶紧打断俩人,“于大哥,杨阿达,要不咱先把食肆里的传菜牌子给装好?回头图纸你们拿回去慢慢看,别传出去就成了。”
    这个不用张三壮叮嘱,于大强和杨老爹也知道轻重。
    就跟那牙刷和香胰子似的,都不是啥难事儿,贵在一个巧思。
    若传出去,没几天就都学会了,往后他们还拿什么来挣钱呢。
    俩人带着家里人和徒弟,也没费多少时候,就把传菜牌子给做好了。
    滑轮外头的包裹部分给雕刻上了好看的迎春花,甚至于大强还特地把菜牌子给做成了内嵌式。
    到时只需要把点好的菜牌子嵌进去,也不用每次都摘下牌子来换旁的牌子。
    这样需要做的挂钩就更少了些,客人看到了也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只会觉得新奇。
    待得聚福食肆这边稍微缓解了下人手的问题,阮家已经将卤货和水晶玛瑙肉都完美做出来了。
    因为冬天送信不易,信是随着离开西北的行商一起被送走的。
    那时孙老火已经改善了方子,比最初苗婉拿出来的方子还要好吃许多。
    尤其是卤汤,后世一锅百年老卤能卖出天价,只要捞干净浮沫每天都煮沸,便可保证卤汤不变质。
    下一次用的时候再添加调料,又有各种肉类的胶脂让卤汤越来越浓稠,香味也与日俱增。
    阮祈身为掌勺师傅,精准把握调料的用量,也发现了胶脂对汤水的作用,只用了短短五日功夫,熬出来十几锅卤味,让卤汤比开始更香了不止一个层次。
    阮家人这几天人人都吃得小脸红润,比起几天前都愁眉苦脸算计着俭省度日,简直恍若隔世。
    “下水真有人吃?虽然闻着味儿挺好闻,只怕那些读书人都要嫌弃腌臜。”阮家大娘子看着香喷喷的肥肠,有些怀疑。
    可她妯娌阮二娘子已经跟儿子一人一碗,吃得头都不抬,“那卤猪蹄儿还叫步步高升呢,读书人哪个不喜欢?咱们让大郎改改名字,保管有人买。”
    阮二娘子的父亲就是个举人,她很清楚,要说谁最迷信?那肯定还是年年不落下去拜文曲星君的读书人。
    不是还有那卧薪尝胆的?
    但凡有个平步青云的可能,让他们生吃肥肠都不是不可能。
    话是这么说,但要在酒楼里上新菜,尤其隔壁还有阮家出去的大厨,用差不多的手艺,低一半的价格来打压,阮家人心里都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倒是阮衾清醒些,“这食方连咱自家人都不会,那几个师傅就能会了?那咱不光是曾祖捡来的,估摸着还是从仇人手里捡的。”
    众人:“……”有道理。
    阮嘉笙如今已经是秀才,他在家里就是读书准备考科举,若将来能有个好功名,阮家也就不必怕景阳伯府了。
    所以家里买卖是阮衾和阮嘉麟父子二人来管。
    阮嘉麟没他爹那么乐观,“要是不好卖也就算了,若是卖得好,只怕……王氏酒楼又要上门找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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