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就是坐不住的年纪每天读书习字都爱拉别人一起要他每天花老长时间在练字上着实太为难他了。他还小爱护一下他的小小爪爪!
    王守仁都被他那犯愁的模样逗笑了说道:“你不是说人洪季和来京路上看了几眼牌坊就领悟了书法奥秘到了京师直接摆摊卖字吗?你也可以学学看,说不准卖着卖着字就好了。”
    没错文哥儿平时就热爱把他爹、他老师给他讲的事例学回来给身边的人听试图跟他爹几人一样达到“你看看别人多牛逼”的刺激效果。
    可惜王守仁他们都不怎么上当就是了。
    吹嘘来吹嘘去只有他自己上了当!
    文哥儿听了他哥的说法倒是真有点意动了。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讲得很有道理,我回头便去试试看。”
    王守仁见文哥儿一副想到了绝妙新主意的开心表情,也没拦着。
    这小子想出新主意去祸害别人也不错,总比这段时间这样来回祸害亲爹和亲哥要好!
    他都怀疑文哥儿是不是长个一岁,又跑去跟英国公家那小子一起练武,练得他越发地精力旺盛、无法无天起来。
    文哥儿第二天就揣着挑战信去找吴宽。
    吴宽没想到找文哥儿这么快就写好回信了,好奇地接过去问:“我先看看?”
    文哥儿觉得没什么不能看的,大方地点头表示没问题。他在旁边解释道:“是我哥帮我抄的,我的字还不好看,我怕丢了您的脸。”怕吴宽觉得他这个学生不努力,文哥儿还向吴宽积极保证,“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练字的,等他们到了京师,我的字肯定已经能看了!”
    吴宽笑道:“尽力就好,不必强求。”
    文哥儿听吴宽这么好,和谢迁这位对学业要求极为严格的大先生完全不一样,顿时更觉自己绝对不能丢吴宽的脸。
    吴宽已经展开文哥儿的挑战信看了过去。
    这一看就看乐了。
    那边唐寅几人合起来鼓动文哥儿露一手给他们看,文哥儿转头就拉上亲兄弟表示有本事来京师面对面比一比,字里行间全都是小辈们的逼人朝气。
    年轻人之间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瞧着不会让人反感,反而觉得格外有趣。
    尤其一边是自己的学生(虽然只是四分一的学生),一边又是自己极为看好的同乡后辈,吴宽更是乐于看他们多多交流。
    吴宽说道:“行,我帮你把信捎过去,好叫他们勤加向学,抓紧考过乡试到京师来应试。”
    要知道现在科举制度越发完备,乡试不是你去报个名就能参加的,除了少数特殊情况之外就只能走官学路子。
    你今年想参加乡试?
    行啊,你进官学读书了吗?提学官岁考给你评了几等?
    你要是和文徵明他们那样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评了三等,那你可没资格参加这一轮乡试,再乖乖回去读书吧,读到你岁试等次过关了再说。
    据传唐寅曾在参加乡试资格考试期间伙同张灵出去胡搞瞎搞,放浪形骸、无所顾忌,以至于当时的提学官对他非常不喜,直接给他评了个三等,不允许他参加那年的乡试。
    还是当时的苏州知府出于爱才之心出面转圜,文徵明他爹以及沈周等人又纷纷给他求情,唐寅才在那年中了解元(要是提学官按照规定没给他考,第二年估计就不会卷入舞弊案了)!
    所以说,乡试不是你想考就能考,京师不是你想来就能来。
    提学官们将会通过学识、书法、品行等等方面对你进行全方位的考核,确定你有没有资格参加三年一度的明朝公务员考试。
    你拿了三等,请下次再来!
    吴宽也很关心同乡这几个颇有才华的晚辈接下来几年能不能顺利参加乡试,是以乐于把文哥儿这封挑战信转给文徵明他们。
    事实上按照这两年他们在官学里的表现,今年就能参加乡试、明年能来京师参加春闱的估计就祝允明一个。
    不过能勉励一下后辈积极进取总是好的。
    文哥儿哪里知道吴宽这些复杂的考虑,听吴宽这么说便开开心心地把这件事放下了。
    他早上把自己的功课做完,吃过午饭后就跟他爹告假,说有事想去王文素家一趟。
    王华看了眼文哥儿身边个头渐高的金生,考虑片刻后点头说道:“行,你去吧,不要乱跑。眼下正逢年节,外头人多,你要是被拍花子拐跑了我们可不去找你的。”
    文哥儿见他爹一副巴不得他被人贩子拐走的态度,不服气地道:“我才不会被人拐了!”
    王华瞅了瞅他气鼓鼓的模样儿,乐道:“也是,你这么能吃,谁家买了你肯定后悔极了,说不准没两天就忙不迭地把你送回来,生怕被你给吃穷了。”
    文哥儿:“…………”
    好气!
    文哥儿不想搭理他爹。
    文哥儿领着金生跑出翰林院,直奔王文素家。
    王文素把他们讨论出来的简化数学符号和历代几何知识都整理成书了,正在琢磨怎么把它付梓成书。
    这书倒是不厚,他这家文房店再攒点钱可以掏得出这笔钱,问题就在于要怎么送去过审以及怎么将它推而广之。
    王文素还在为怎么出书发愁,文哥儿就来了。
    文哥儿见王文素正在整理手稿,凑过去问:“你的书写好了?”
    王文素道:“算不得我的书,只是像你说的那样‘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他这个年纪就算大言不惭说自己领悟了算学奥秘,别人也是不会信的,是以书中内容大多出自历代算经之中,再增加些运用简化数学符号进行推演的过程。
    可哪怕王文素由衷认为这些内容很有趣很吸引他,也得承认这恐怕不会是读书人爱看的书。
    想要他们花钱买更是难上加难。
    文哥儿都不记得自己啥时候和王文素扯淡过“巨人肩膀”之说,他坐下拿过王文素已经装订成册的初稿翻了一遍,觉得问题不是很大。
    去年年底丘濬进献《大学衍义补》纲要时增添了不少图表内容,如今丘濬还跻身阁老之列,朝廷里头有些衙门也陆续学着往公文里增加图表。
    别的不说,你把图表列好再去去户部那边扯皮,户部想扣你经费都得先给你个说法!
    官场上下大多数人都是实用主义者,既然祖宗之法里头没有任何一条说不许用这玩意(在此之前根本没人这么用过,自然无从禁止),那不就是允许使用的吗?
    这种实用主义既是古代知识分子的优点,也是古代知识分子的缺点。
    这体现在只要是有用的东西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发扬光大,可一旦失去用处他们就会弃若敝屣。
    比如诗词歌赋退出科举舞台,他们就专心研习八股文去了。
    现在赶巧朝中有了点运用图表向上级汇报工作的苗头,文哥儿觉得推出这本书正是时候。哪怕后面那些专业几何知识没人看,总有人会为前面的图表入门购买!
    明朝公务员和准公务员们本来就是当前时代书籍的主要消费群体。
    文哥儿道:“这事儿我去和老师他们讲,要是能说服丘阁老和我二先生作序,印出来肯定卖得好!”
    王文素没想到自己离印书这么近,心头有些火热。他把书翻到书封上,指着上头的署名说道:“很多内容都是你和我一起讨论出来的,所以我把你的名字也添上了。”
    文哥儿:?????
    人在家中坐,二作天上来!
    王文素见文哥儿一脸震惊,劝说道:“你如今比我出名,我把你名字加进来算是占了你便宜,到时候要是这书真能卖出去,赚来的钱都给你。”王文素语气坚定,“你确实给了我许多启发,要是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署名,这书便不出了。”
    这是王文素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他沉迷算学这么多年,没见过多少真心喜爱此道的人,因此他对书的销量持悲观态度。
    他想加上文哥儿的名字,一来这本书的思路本来就是文哥儿给的,许多内容也是他们共同探讨出来的;二来就是想借文哥儿的神童名头让更多人注意到这本书,若是能有更多人因为这本书成为算学同好就更好了。
    至于钱不钱的,他倒是不怎么在乎。
    文哥儿听王文素把诸多考虑一一道来,想了想也就没再拒绝。
    这大概就像后世专家们编专业课本那样,出了力的都能标个编者名。
    至于卖书赚来的钱怎么个分法……这钱现在都还没影呢,文哥儿压根没想那么多。
    眼下还是先想办法把书卖出去才是正理。
    两人商量好署名的事,文哥儿便收下两本手抄样书准备拿去给丘濬他们看看。
    要是他们愿意写序并推荐去送审,那自然是最好的!
    王文素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才想到文哥儿是自己跑过来的。他主动问道:“文哥儿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文哥儿也是这会儿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麻溜说道:“我想借你们门口摆个摊!”
    王文素不明所以。
    文哥儿便把自己的想法给王文素讲了。
    他觉得闷坐在家里练字没意思,想练点有意思的东西。
    王文素家这个临街店面外头人来人往的,常有贩夫走卒、寻常百姓经过,文哥儿准备在这里摆个摊子给人代写家书之类的。
    当初洪钟可是四岁卖字卖到宪宗皇帝宣他进宫的,他的字就算差了点,总也有人愿意捧场的吧?
    他不收钱的,免费送,字不太多都能帮忙写!
    王文素听了文哥儿的想法,虽觉得文哥儿有点异想天开,却还是把祥叔喊了过来,看看祥叔能不能帮文哥儿安排。
    祥叔哪有不乐意的道理,文哥儿可是京师有名的小神童,他来这里代写家书说不定能给店里吸引来不少顾客。
    他乐呵呵地说道:“没问题,我这就叫伙计去支个摊子,那招牌是小官人自己写还是我找人写?”
    文哥儿拧起眉纠结了一会,说道:“我还是自己写吧。”
    要不然别人看招牌上的字那么好看,他写出来的字却只称得上是工整,岂不是觉得上当受骗了?
    他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从不撒谎骗人!
    假以时日,他的字一定也卖得出钱的!
    文哥儿信心满满地跟祥叔讨来一张硬挺些的纸,开始提笔写自己的小招牌,正儿八经地在上头写出“代写家书”几个大字。
    他写完后想了想,又往上头添了两个字——
    免费!
    作者有话说:
    王守仁: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大家就能免费获得你的黑历史了?
    文哥儿:?????
    *
    注:
    1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好像是牛顿说的
    2唐伯虎乡试前的波折:参考《吴郡二科志》
    【唐寅……为人放浪不羁,志甚奇,沾沾自喜。衡山文林自太仆出知温州,意殊不得,寅作书劝之,文甚奇伟。林出其书示剌史新蔡曹凤,凤奇之曰:“此龙门燃尾之鱼,不久将化去!”寅从御史考下第,凤立荐之,得隶名,未几,果中式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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