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文哥儿回到家没事人似的分了饼才去问他爹张鹤龄兄弟俩到底是谁。
    王华听了,皱起眉头。
    文官和外戚常年不对付,这个可以在史书上找到无数记载。
    大明的外戚问题倒不怎么严重,毕竟后宫妃嫔基本从小家小户里挑大家都是泥腿子谁又瞧不起谁?
    只不过外戚在朝廷话语权不大平日里欺行霸市的事却没少干,风评和皇家宗室差不多属于大伙提起来直皱眉的那种。
    在文官们看起来他们就像是依附在皇权上吸天下百姓血的蠹虫一天到晚啥好事不干,光想着怎么享受怎么掠夺。
    王华把张鹤龄两人的出身给文哥儿讲了讲,并让文哥儿离他们远些咱不和外戚玩。等教育完儿子了,他才回过味来:“你遇上他们了?”
    文哥儿道:“对他们拦下要抢我饼,我只好给了他们一个。”
    王华奇道:“只给了一个?他们乐意?”
    文哥儿实话实话:“我说我只有两个,一个都不带回来您会把我往死里打。”
    王华:“……………”
    文哥儿见他爹脸色不太对,很有要把“往死里打”付诸实践的势头麻溜跑走了。
    王华都没来得及细问怎么一回事。
    那张鹤龄兄弟俩素来横行霸道惯了真的乐意只拿了一个饼就放文哥儿离开?
    想到文哥儿整天在长安街上瞎溜达王华心里有些犯愁。
    小孩子之间瞎胡闹他们大人也不好掺和这小子在外面也不知会不会吃亏!
    由于文哥儿没提张家兄弟当街群殴的事,王家无波无澜地过了一晚。
    结果第二日一早有御史弹劾寿宁伯张峦教子无方竟让两儿子当街斗殴简直斯文扫地!
    没办法不少御史也住长安街,回家路上看见两外戚之子在自己眼皮底下聚众群殴,不得回家写个奏章参一本?
    甭管理由是啥,他们就是当街打架了,他们亲眼所见,岂会有假!
    王华还在翰林院认认真真修《宪宗实录》呢,听到这个消息后眼皮莫名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昨儿他儿子回来才问起张鹤龄兄弟俩的事,今儿张鹤龄兄弟就被弹劾了,真的是巧合吗?
    李东阳瞧见王华神色不太对,不由问道:“怎么了?”
    王华摇着头说道:“没什么。”事情还没弄明白,王华不想节外生枝,万一这事和文哥儿没关系呢?
    虽说希望有点渺小,王华心里头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奢望的!
    另一边,朱祐樘拿到了内阁递上来的弹劾奏章。
    脸色有点不太好。
    朱祐樘与皇后结发东宫,两人素来恩爱,他对张家也是颇有优待,屡次为皇后破格提拔岳父。对这两个小舅子,他也是十分宽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兄弟俩打架也没碍着旁人,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御史怎么就盯着不放呢?
    偏这个把奏本递上来的人还是王恕。
    王恕就是上次追着劝,非让他别给岳父赐勋号的老顽固。
    要是这次不搭理,王恕又该辞职了!
    朱祐樘只能捏着鼻子道:“朕会命人查明是怎么回事,若是事情当真属实,必定让寿宁伯好好管教鹤龄他们。”
    王恕见好就收,没逼迫太过,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朱祐樘派人去查问张鹤龄兄弟俩怎么会打架。
    没一会人直接到他面前来了。
    朱祐樘在东宫时就对张鹤龄兄弟俩极好,如今朱祐樘登基了,两人也还是和朱祐樘十分亲近,一见着人就开始告对方的状。
    “陛下您看,我这眼睛就是他打青的!”张延龄气愤地上前给自家姐夫看挨了一拳的眼睛。
    张鹤龄道:“你还敢说?你踹我那脚踹得多狠,我现在走路还瘸着呢!”
    兄弟俩到后面虽然还喊上各自的狗腿子参与群殴,可下人哪里敢往他俩身上下手?都是彼此之间相互殴打。
    当时的情况就是主子打主子的,下人打下人的,堪称乱中有序!
    兄弟俩身上的伤,全是他们自己留下的!
    朱祐樘听得脑壳痛。
    “先不急着看伤。”朱祐樘板起脸问,“你们怎么当街打起来了?”
    张鹤龄兄弟俩顿时没声了。
    私底下去抢一个三岁小孩的饼吃,他们好意思吗?
    他们当然好意思。
    可要他们把这事儿交待出来,就有点难以启齿了。
    这会儿兄弟俩又挺齐心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眼神里都是一个意思:你更不要脸你来讲!
    朱祐樘直接点名:“张鹤龄,你先说。”
    张鹤龄臊眉耷眼地给朱祐樘讲了讲,说他们打探到丘尚书家又做饼了。
    可丘尚书向来不给人面子,他们跑上门会被撵出来,所以就想了另一个办法……蹲着等那王家小神童出来,上去讨要!
    朱祐樘:“…………”
    一切都挺顺利的,王家小神童也给他们分了张饼。可张延龄这人仗着自己离王家小神童近,抢先把那张饼给拿走了!
    张鹤龄闻着饼香,馋到不行,偏张延龄不敬兄长不把饼分给他不说,还当着他的面吃了起来!
    这不就是打起来了吗?
    两边打着打着,张延龄这小子还叫他那些个狗腿子一起上,气得他只能喊自己的人冲上去干架了!
    听着亲哥的话,张延龄忍不住替自己叫屈:“你骂我打我,还不许我还手了是吧?”
    朱祐樘:“…………”
    朱祐樘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两个十几岁的人跑去堵三岁小孩讨饼吃,结果兄弟俩自己打起来了!
    朱祐樘道:“你们带这么多人去别人家门口堵人,真的是去‘讨要’?”
    张鹤龄兄弟俩眼神游移起来。
    他们本来当然不是去“讨要”的,只不过王家那小孩儿那么识趣,他们哪能承认自己是准备强抢的?
    朱祐樘瞧见他们那眼神儿,更头疼了。
    这事说出去,可太丢人了!
    何况他才刚在进士恩荣宴上秀过神童,这两混账转头就找上门去欺负人,那不是当众打他脸吗?
    还抢饼吃,他都没吃上,这两小子倒是敢跑丘尚书家门外当街强抢!
    这事儿要是给丘尚书知道了,少不得得写份三千字的折子递上来骂人!
    朱祐樘道:“你们当街斗殴的事已经被御史弹劾了,马上给我回去闭门反省一个月,不许再到处惹是生非!”
    张鹤龄兄弟俩见自家姐夫脸色发沉,不敢再造次,连声答应下来。
    等他们退到门边,朱祐樘又喊住他们正色警告道:“以后别再去欺负文哥儿。朕昨儿才特许他出席礼部赐宴,你们转头就去堵人,存心和朕作对是不是?人家才三岁,你们也好意思去抢人东西!”
    听到朱祐樘罕有的严厉训斥,张鹤龄兄弟俩也知道要是再犯肯定没好果子吃,只得喏喏应是。
    等走出殿外,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惊疑:那个特别识趣的王家小神童,居然能让他们姐夫这么看重!
    看来,他们这次是真的找错欺负对象了!
    张鹤龄兄弟俩灰溜溜地回了家,接受朱祐樘给他们安排的一个月禁足套餐。
    寿宁伯张峦也接到个从天而降的旨意,说他教子无方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这惩罚虽不痛不痒,却也叫张峦觉得丢脸极了。
    同时他还格外疑惑:他们家两个混账小子又干了什么?
    张峦年轻时离家追随伯父读书,参加乡试总是屡试不中,就这么蹉跎了三年又三年,靠着读书时间足够长才勉强通过乡贡混成个国子监监生。
    这中间他也没什么心思教导儿女,都是把他们留在家中随他们怎么闹腾。
    那会儿他们家中不富裕,每次吃肉都靠抢的,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
    如今他借着皇后女儿成了寿宁伯,平日里也会对他们管教一二。
    可惜可能是父子之间分隔太久,他错过了教导儿子的最佳时期,每次他训起儿子来都有种浓浓的无力感。
    这该怎么教才好?
    张峦黑着一张脸回到寿宁伯府,就听见院子里的嬉闹声。
    走近一看,是刚被禁足的张延龄在园子里和婢子们玩蒙眼抓人游戏,不仅是儿子蒙着眼去捉人,还有健壮的奴仆在周围驱赶婢子,弄得婢子们不时惊叫起来。
    张峦是个读了半辈子书的人,哪怕如今因为外戚身份被赠了个武官职衔,骨子里还是向往文人风骨的。他看到自家园子里的荒唐景象,顿时怒不可遏:“张延龄,你在干什么?!”
    没等张延龄撒腿逃跑,张峦已经抄起家伙上去给了儿子一顿毒打。
    揍完小儿子,张峦又把因为腿还在疼没法一起玩的长子张鹤龄拎了出来,厉声质问那道“教子无方”的降罪旨意是怎么一回事。
    张鹤龄刚才亲眼瞧见弟弟挨了顿打,哪里敢说实话,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俩在街上吵着吵着打起来了,结果被不知哪个多事的御史看见了参了我们一本。”说着说着张鹤龄又气愤起来,觉得这些御史好没道理,“我们兄弟之间打个架,和他们当御史的有什么关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峦:“…………”
    张峦抄起家伙公平公正地给长子也补了一顿打。
    兄弟俩一起嗷嗷乱叫。
    还是张峦妻子金氏听到动静出来拦着,才没让他们被亲爹打断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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