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梨涡微漾,笑容轻松。
    他知晓她是真的不在乎那些过往了。
    独孤凛的一颗心瞬间空了。
    喉结几经滚动,他艰难开口,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唤她:“斟儿。”
    明斟雪寻声望向他,眼中尽是释然后的澄澈与不在意。
    “孤卑劣,自私,心狠手辣。”
    “双手沾满鲜血,罪行罄竹难书。”
    “孤不是个好人。”
    “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继续恨着孤……”
    明斟雪目露惊愕,她怔愣了好一会儿,始终对独孤凛的请求感到匪夷所思。
    “陛下你在说什么……”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孤说……孤在求着你,求你继续恨着孤,好不好?”
    年轻的帝王眸底深处罕见地漏出仓惶凌乱。
    明斟雪印象中的他向来是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
    “我不要恨陛下了,我们一别两宽,不好么?”
    “不好。”独孤凛紧紧攥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揽至怀中拥住。他的双臂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颤抖。
    “不好。”他将下颌深深埋在明斟雪颈窝里,眼底透出偏执的猩红。
    明斟雪觉得胸口发堵,也不知是被他勒在怀里勒的喘不过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能感受到拥住自己的这具身体在剧烈颤抖着。
    那是一种对于无可挽回的失去而生出的恐惧。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安抚独孤凛,只能伸出双臂环抱住他,轻轻拍着独孤凛的肩背。
    明斟雪微微侧目,余光瞟见案上摆放的食盒,她将下颌垫在独孤凛肩上,轻声唤他:“陛下,我为你做了许多糕点,陛下真的不尝一口吗?再不吃,放凉了会很可惜的。”
    “陛下?”
    独孤凛不应声,只是紧紧抱住她。
    明斟雪能感受到他的害怕,她轻叹了声,自己伸手捻起一块点心。
    柔荑无意间碰上了杯盏,盏里盛着的荔枝膏水晃了晃,泼洒了几滴落在她手背上。
    明斟雪望着手背上的水痕,怔了怔,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
    荔枝膏水,紫苏水这类香饮子流通于市井,皇室自恃高傲,认为这类饮品上不得台面,故而并不会在宫中制作并享用。
    明府没什么拘束,再加上唐氏经商,唐香君经常变着法的给她送来市井间流传的好吃的好玩的,明斟雪喜欢这些酸甜可口的香饮子,只是嫁入宫中后便刻意收敛了喜好。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前世不知从何时开始,茶余饭后御膳房便会为她送来应季的香饮子,还有各色市井才会制作的点心。
    从前习以为常没去细想。
    如今才意识到,若无这座皇城之主的授意,那些称心称意的东西又怎会出现在她面前。
    明斟雪将目光慢慢落回眼前之人可靠的肩膀上。
    前世他是从何时开始对她动了心思呢。
    明斟雪不知道。
    就连独孤凛自己也不知道。
    第90章 第 90 章 ◇
    ◎(二更)想尝◎
    独孤凛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抱了很久。
    久到明斟雪以为他睡着了, 中间几度想要推开他抽身出来。
    每次她轻微动弹一下,或是活动活动手腕,或是小幅度晃了晃折腾得酸软的腰肢, 独孤凛都会立即绷直身体, 双臂一收将她抱得更紧, 态度极其强硬。
    他很像一个缺失安全感的孩子, 用尽全力守护自己最心爱的宝物,不肯放手。
    若他还是薛昭,明斟雪也许会笑话他。笑他那么大一个人了,和无知稚童似的依赖她, 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可他现在是独孤凛。
    明斟雪笑不出来,天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过去的二十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人自降世之日开始应是一个不断获得的过程。
    可独孤凛自入世开始便在不断失去。
    现在, 就连明斟雪也要和他道别了。
    他还剩下什么呢?他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明斟雪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丝心疼。
    一双柔荑搭在独孤凛的肩上,明斟雪忍了忍,还是没能狠下心直接推开。
    “陛下, 陛下?”她趴在独孤凛耳边轻声唤着,“可以把我松开了吗?”
    独孤凛没有回答她可不可以。
    他的手掌穿过少女脑后青丝抚摸着, 动作很温柔。
    “小姐。”他唤她。
    明斟雪闻声在他肩上转过头。
    “孤爱你。”独孤凛喉结微滚。
    “嗯。”明斟雪声音闷闷的。
    “孤爱你。”他每一个字都念的很认真,小心翼翼向她剖明情意。
    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对明斟雪说。
    明斟雪却是第一次静下心来听。
    “好, 我听见了。”她轻轻拍着独孤凛的背。
    “所以, 陛下现在可以先松开我吗?我们继续谈论方才的事。”
    “塞外,盛京前朝与后宫, 有能力调动这三处来布局, 可见此人绝非匿身行伍那般简单的……欸?陛下!”
    独孤凛将她抱至书案上坐着。
    “孙进忠, ”他按了按眉心, 朝殿外唤了声, 言简意赅:“上药。。”
    “嗻。”几息的功夫,孙进忠便躬着身子双手捧着一碗煎的发苦的药汁子疾步入殿。
    “这是什么药。”明斟雪心底奇怪,顺口问了声。
    “风寒。”
    “避子……”
    独孤凛转身扫了孙进忠一眼,眼神不善。
    孙进忠一个哆嗦,将头低低埋下,道:“是医治风寒的汤药。”
    “哦。”明斟雪心里没什么感觉,伸手就要自孙进忠手里接过汤药。
    独孤凛先她一步将碗夺了去,剑眉皱也不皱,仰起脖颈一口闷下。
    明斟雪伸出的手僵了一僵,缩回来,有些诧异:
    “这是给我的药吧,陛下抢着喝做什么。”
    “是药三分毒。”独孤凛搁下药碗,以眼神示意孙进忠麻溜点出去将门带好。
    “伤身,你不必喝,换孤来。”
    药汁子的苦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陛下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静默几分,明斟雪抬眸望他。
    “陛下从前不是没想过用子嗣来拴住我。”
    “如果可以,孤现在依然想这么做。”独孤凛注视着她,“可是孤不能。”
    不足一载的时间里,即便他已在朝堂之上为明斟雪扫除了各种潜在的隐患,可若真的留下血脉,待他故去之后,明斟雪又当如何自处。
    皇城至高之位常年被明枪暗箭环顾,列侯虎视眈眈,携幼子登基这种事险得很,未来要走的路亦无法估量。
    他很自私。
    自私到不计手段只为将明斟雪留下。
    可他又舍不得自私。
    真到了那么一天,他便不得不放明斟雪清清静静地离开。
    “再陪一陪孤罢。”他望着明斟雪,“陪孤久一点,把前世的事情查个清楚。”
    彻底剔除所有隐患,他才能安心离开。
    “有能力调动三处势力促成一局,环环相扣……嗯?”
    明斟雪说话的功夫被他箍住腰肢一把笼在怀里,系带一松,身前倏的一凉。
    她当即抱臂护在身前:“不是要商讨线索么?脱我衣裳做什么。”
    “时间有限,”独孤凛褪去外袍,“省得浪费,我们一边做一边谈。”
    “……一心二意不是这么用的!”明斟雪晃了晃脚尖,企图自书案上跳至地面。
    “继续说,幕后之人如何做局。”独孤凛一面说着,一面扶住她的腰肢将人托起,双臂环抱着抵在书案前。
    明斟雪咬着牙,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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