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换他来等明斟雪回首。
    也许会等上很久很久, 直至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也等不到。
    而后,他再无来生。
    **
    明斟雪坚持回到厢房内, 举杯向诸位因她而出糗的郎君们赔礼道歉。
    临别时,唐香君亲自将她送至酒楼外,往回望了一眼, 问道:“你和陛下的事解决了?”
    “不清楚, 横竖我是真的不愿意再与他产生任何纠葛。”明斟雪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 压低声音同唐香君悄悄说道:
    “阿姊, 两日后的赏花宴由你一手主持操办。届时劳烦阿姊多派些人手, 在周围盯着些。陛下若是意外亲临, 拦肯定是拦不住他的, 阿姊记得派人知会我一声,我寻个地方躲他一躲。”
    “成,这事儿交给阿姊了。”唐香君拍着胸脯担保,将明斟雪送上了马车。
    “不过斟儿,阿姊得提醒你一句,他毕竟是皇帝,若是他强要,便是你父亲也束手无策。可陛下今日终究还是放过了你,阿姊以为,你们之间应是还有协商的余地。”
    明斟雪摇摇头,苦笑着回绝了:“有些事阿姊不知,他今日肯放过我,不过是因着……”
    因着前世之事而对她心有愧疚么?
    “盯着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总得想些别的法子斩草除根,否则我心难安。”
    唐香君惊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明斟雪抬眸眺望远处天色,日暮西垂,昼与夜被一线金光横亘开。
    昼夜交替乃是自然现象,正如朝代的兴衰,帝位的更迭一般,皆符合自然之理。
    独孤凛身居高位可用手中权柄胁迫她屈服。
    她又何尝不能将他自高台拉下,另扶新君执政对抗独孤凛。
    这事儿需得从长计议。
    单凭相府与兄长手中的实力远不足以同独孤凛相抗衡。
    先帝有皇子十人,明争暗斗杀到最后,就只剩下独孤凛与同母的兄弟十皇子了。
    表面看来,似乎是独孤凛运气好,在诸位皇储互相残杀两败俱伤之际,他坐收了渔利。
    实则不然,独孤凛蛰伏隐忍数年之久,背后少不得他搅弄各方阵营的手笔,推波助澜一手促成了手足相杀的局面。
    他永远是那个执先手的掌控者。
    此人心机之深,连宦海沉浮数十载的明相也堪不透。
    “无论手段还是魄力,新帝都是毋庸置疑的上位者,若要强行扶持十皇子与之对抗,未免太难。”
    明相皱紧了眉,思索破局的可能性。
    明槊“啧”了声,面露苦恼:“且不论新帝年纪轻轻便能独掌一国大权任已操控,单说这十皇子,天性单纯软弱,玩儿心思根本不是他皇兄的对手,论才干更远逊于新帝。这种情况之下,扶持他与直接扶持襁褓幼童有何区别。”
    “即便那不足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了真,按十皇子这副纯良的脾性,绝无可能会处决新帝。新帝这般手段阴狠恣睢的人物,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能翻手为云覆手雨,瞬间将局面翻转过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到头来咱们还是一场空。”
    “先帝临终之际,曾属意十皇子继承帝位,容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举合族之力联合盛京其他世家一起,为十皇子排除一切阻碍。结果还不是被横空出世的新帝反杀一局?”
    “盘踞盛京的几大百年望族联手都敌不过新帝一人,妹妹,单凭我们一个相府,根本无能无力。”
    “再无别的可能了么?”明斟雪心急。
    她望向父兄,问道:“若是以相府之力联合从前支持的十皇子的世族,可还能挣得几分胜算?”
    明槊摇摇头,面色凝重,道:“难。”
    “那便只能任由他欺压了去么?”明斟雪失了力气,只觉身心被一阵汹涌的无力感所淹没。
    “另立新君这种事本就风险极大,成王败寇,难办啊……”
    明相仰天叹息,无意间顺口低喃了句:“若是先帝还有别的子嗣存活于世便好了,稍稍有些手段,加以栽培也可担当大任……”
    “斟儿,夜深了,你且先回去歇息罢,这事儿便交由父兄操持。”
    明斟雪应了声,心事沉重。
    这几日宫里宫外两处折腾让她身心俱疲,好在后日便有阿姊操办的赏花宴,届时去散散心也挺好。
    赏花宴设在唐府大宅内,唐氏政商两通,在盛京城地位颇高,因而应邀前来赴宴的盛京贵女不在少数。
    明斟雪在唐府正门前甫一下了马车,便有早已恭候在此的婢女迎上来:
    “明姑娘快随奴婢来,我们姑娘特地叮嘱了奴婢,要好生招待明姑娘。现下我们姑娘正忙里忙外抽不开身,明姑娘且先入府去歇着。”
    明斟雪褪去披风交到流萤手中,让唐府侍女代为传话:“姐姐既然忙着操持宴席,便不必再分心在我身上耽搁了。舅父府邸的园林景致多,我自行随意逛逛便可,你们且去忙你们的。”
    说着,便带着流萤鸢尾等人沿着抄手走廊往园子里去。
    “素闻表小姐府上的杏花开得好呢,杏林就在那处,姑娘不妨过去赏一赏。”鸢尾提议道。
    “好啊,一同去看看?”明斟雪让沈府的侍女带路,往杏林走。
    远远便闻着杏花的香气,走近了一瞧,满园杏花如玉雪纷纷,红的俏丽,白的素雅,花开得热闹,叫人看了心中也欢喜。
    明斟雪心中舒畅了许多,沿着石径穿过杏花海,一路赏,一路同侍女嬉笑。
    不觉间花海中隐约浮现出几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听着她的声音,其中一玉冠青衣男子怔了怔,犹豫片刻,自花海中走出。
    “别来无恙,明姑娘。”那人声色清润,轻唤了声。
    明斟雪一心只顾着赏花,猝不及防面前闪出一道人影,慌得后退了几步。
    定睛仔细一看,明斟雪犹豫了一瞬,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容公子安好。”
    杏花沐着春风,花瓣如细雨般簌簌飘飞。容怀瑾温润如玉置身其中,浑然化成了一副极有意境的画。
    两人相对无言,些微有些尴尬。
    “我……”
    “你……”
    明斟雪叹了口气,心知他想说什么,主动换了个话题:“容公子也受邀前来唐府赏花?”
    容怀瑾微微颔首,举止儒雅:“冰皮始解,万物复苏,容某不忍辜负大好春光,有幸来赴唐府一约。”
    “既然如此,斟雪便不再打扰容公子雅兴了,这便告退。”
    明斟雪略一颔首,侧身绕过容怀瑾身侧便要离开。
    “明姑娘请留步!”
    容怀瑾犹豫再三,终究没忍住,出声挽留了她。
    明斟雪闻声缓缓转过身来,问道:“容公子还有何贵干?”
    “我……当日之事,是容某违约再先,对不住明姑娘。容某良心不安,始终想找个机会同明姑娘当面致歉,只可惜自那之后,容某多次造访贵府,却再未见到明姑娘一面。”
    容怀瑾走上前去,收起折扇拱手躬身,深深一礼。
    “容某有意与明姑娘修成良缘,无奈祖训难违,不得已辜负了相府的一片心意,耽误了明姑娘,容某恳请明姑娘原谅。”
    “容公子严重了,”明斟雪淡淡瞥了他一眼,神色倦怠。
    “缘分天注定,你我之间有缘无分,事已至此,那便一别两宽罢,斟雪遥祝容公子早日觅得正缘,结为连理……”
    容怀瑾面露难堪,低声嗫嚅道:“明姑娘,其实我……”
    “容公子急什么,斟雪话还没说完呢。”明斟雪轻笑了声。
    “是在下冒昧了,明姑娘请讲。”容怀瑾忽的红了耳根。
    明斟雪抬眼环顾周遭景致,视线唯独不肯落在容怀瑾身上。
    “祝容公子早日觅得正缘,结为连理,莫要再重蹈你我之覆辙。”
    容怀瑾“唰”的白了脸。
    明斟雪视若无睹,说罢同身边侍女轻声吩咐道:“换一处游赏罢,这处我厌了。”
    “姑娘请随我来。”沈府侍女领着明斟雪径直自容怀瑾眼前走过。
    “明姑娘!”容怀瑾突然直起身,手掌握成拳笼在宽袖之下,因内心的不甘与挣扎而微微颤抖。
    明斟雪却是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肯,只是稍一停顿了脚步,冷声问道:“容公子还有何事?”
    “明姑娘,容某有一心事深藏心底多年,今日若再不能当着姑娘的面倾诉,日后只怕也难寻机会了。”
    容怀瑾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他望着少女疏离决绝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叹道:
    “容某倾慕明姑娘已久,与姑娘自少时相伴至今,虽苦于祖辈干预不能修成正果,但青梅竹马的情意仍在,日后明姑娘若有需要容某的地方,容某定当为姑娘尽心竭力。”
    面容文弱谦和的郎君忽然间想到什么,眸中倏的一亮。
    “还有,容某自知性情懦弱,配不上姑娘,但容某亦有自己的执念。我倾慕于姑娘,心里眼里便只认得姑娘一人,日后即便是祖父出面干涉,容某也绝不会另娶旁人……”
    “好了,容公子。”明斟雪毫不领情,直接打断他倾诉衷肠。
    “容公子的心意,斟雪知道了。但容府毁约负我在先,有些事,容公子还是莫要再逞强了。你我之间便止步于此罢,斟雪告退。”
    “明姑娘,明姑娘!”
    容怀瑾匆匆追上去两步,见明斟雪步履不停,自个儿便也慢慢止住了步子。
    无奈之下,他只得重重叹了口气,与明斟雪背道相驰。
    容怀瑾这厢刚走,对面便转过来几名贵女。
    为首那名女子的模样与容怀瑾有几分相似之处,正是容怀瑾的胞妹,容太后的亲侄女容玉珠。
    “方才与我兄长站在一处的人是……明斟雪?”容玉珠眯了眯眼眸,满脸疑惑。
    “看着有些面熟,许久未见相府小姐了,一时也猜不准。”女眷探着脖子望了望。
    “走,跟过去看看。”容玉珠一挥团扇,领着人便朝明斟雪所在的方向去追。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不是明斟雪这个不识好歹的。”容玉珠咬咬牙。
    自容府被相府撂了脸面先行退婚了,容老爷子只觉自己被狠狠打了一记脸,他咽不下这口气,又畏惧于相府的威势敢怒不敢言,便也只能关起门来对着自己不谙世事的小孙女发发牢骚。
    容老爷子颠倒黑白,将自己吹得那叫一个勇武,容玉珠听了进去,竟当了真,一心只以为是容府看不上明斟雪,主动退的婚约。
    她容府拒绝的是谁?那可是名满盛京的相府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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