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道隐秘而细小的符文翻译成文字是八个字。
    ——“唯愿平生,岁岁长安。”
    第97章 明珠明烛
    任平生心下微微一颤, 脚步稍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去,心里却又淡淡的隐痛翻涌上来, 让她呼吸有些滞涩。
    是素光尘引她入仙途,在她自己走出一条符道之前她就跟着素光尘一起学习阵法,设阵和解阵成了她们俩之间长久以来的游戏。
    但从来到千年后,再度解开素光尘留下的阵法时,第一次感觉到了, 原来解阵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她深切地感受到素光尘留在这世上的所有印记。
    但再也不能在解开阵法后跑到素光尘面前去邀功得意了。
    很难说清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这极其隐晦的不自然只有帝休发现了, 眼下人多眼杂,帝休不好问,只是多看了她一眼。
    阵纹贴服在地面上, 是并不刺眼的浅金色,宛若一条康庄大道,指引着人们去打开那扇门。
    众人先前一直没有注意到任平生, 她出言提醒时, 都只是敏锐察觉到危机的下意识反应, 直到此刻。
    辨认出了这是和光老祖设下阵法的横舟没有解开阵,星澜门的六星阵法师锡元解阵失误反伤自身, 甚至差点殃及在场其他人。
    各州齐聚的宗门世家有不少擅长宗门,如星澜门,如明心书院,又如昇州宗家, 都深耕阵法一道多年,在场不乏能人, 却也还是被这入门处的阵法困住。
    可突然冒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 不声不响地突然就将这个阵法解开了。
    她不像刚才那两位一样分析了很多, 她解阵时甚至一句话都没说,众人只是看着阵纹经过了两轮简单的反转,突然化作了阴阳鱼的模样,很快就散开了。
    “成、成功了?”
    人们还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简单?”
    横舟深沉的眼波落到任平生的身上,定定地看着她。
    简单?
    但凡学过阵法的人,都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事情。
    解阵的过程越简单,代表这人阵法修为越强,也代表……解阵之人对设阵之人的了解程度越高。
    她很清楚设阵者的思路,所以才会轻易的抓住破解的关键所在,没有走任何弯路。
    眼前这位明山主,绝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个只对阵法略有好奇的丹修。
    卫晋源亲眼看着任平生解阵,对她的忌惮又多了几分,眼见她要踏上这条阵纹为她铺开的金色大道,他突然出声,让任平生的步伐停顿片刻。
    卫晋源目光幽深地看着她:“还没多谢这位道友解开阵法,敢问道友,出身何门,如何称呼?”
    他如此说着,就像是第一次看到任平生一样。
    任平生料到他不会承认之前相识的事情,毕竟堂堂卫家,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丹修给骗了,在卫家的地盘上抢了卫家的婚,还把他儿子拐走了。
    重要的是,卫雪满知道卫家内部太过腌臜事,像卫晋源这样谨慎的人,不知道她真正的底细,不会轻易和她撕破脸。
    任平生还是之前那套说辞:“姓明,自极东之地而来,无门无派,乃一无名小山的山主,诸位唤我明山主即可。”
    卫晋源意味深长道:“哦?明道友如此精深的阵法修为,若是无门无派,倒叫人有些不敢相信了。”
    任平生镇定回应道:“自学成才。”
    旁人暗中忌惮的眼神她不是没有感受到,她并不太在意,事实上,从踏进这座遗迹后,她反倒可以更张扬些。
    任平生很清楚,在场几乎聚集了大荒五州三域的各路势力,宗门也好,家族也罢,没人不想趁机分一杯羹的。
    所有人都是铆足了劲来争夺的,哪怕到场的小辈也不少,但决定这场争夺最终结果的,始终都是强者。
    她表现的越强势,越强势,反而能有更占优势。
    她这句过于不要脸的话把卫晋源都给震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幽冷的目光扫过任平生身后的三个同样戴着面具的男子。
    哪怕戴了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换了衣服,他也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卫雪满。
    卫晋源心头涌上一阵邪火,被强行按捺下去。
    这两人竟如此大胆。
    抢婚,逃走且不论,竟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他心头犹豫了一瞬,便听任平生又道:“卫家主,这阵法既是由明某解开,那此路由明某先行,卫家主没有意见吧?”
    卫晋源这才换上与平日无异的笑意:“自当如此,明山主,请。”
    踏上这条路之后,后面便再没了阻碍,任平生一路走到门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道门格外高大,直入云端,看不到顶端,只能瞥到金色的虚影。
    门的颜色很深,远看或许不够明晰,但靠近后就会发现,门上遍布着各式各样的上古符文,这些上古符文像花纹一样将门填满,由松散逐渐收拢,最终汇聚到任平生面前的一处凹陷。
    这处凹陷约莫成人手掌大小,里面有五个同样大小的明珠,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是眼下看过去时显得有些晦暗。
    在她观察的这一会儿,后面的人也已经跟了上来,见状愁眉苦脸道:“刚破了一道要命的阵法,又碰上这古怪的门,我们还没进遗迹就碰到这么多事,要是真的进去了,里面该有多危险啊。”
    这句话是后方某个修仙世家一个金丹境的小辈说的,声音不算大,略带些抱怨语气,但在场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某个明心书院的学子立刻道:“这里可是和光前辈的洞府,上古双璧之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危险?没有哪个上古遗迹是不危险的,若只是走到这里就要抱怨,那还是别进去了,省的回头把命丢在里面。”
    这番话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旁人纷纷赞同,人群之中,唯有太史宁发出了失落的声音:“确定是和光前辈的洞府吗?之前仙网铺天盖地的讨论都以为是明烛前辈的洞府,我还很是期待了一番,若是明烛前辈的洞府,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敢差闯一闯。”
    任平生听得嘴角一抽,不得不说,太史家的治学精神,着实让人钦佩。
    “这还不明显吗?”明心书院方才说话那个学子方悉激动道,“目前没有任何记载能够表明和光前辈有弟子或是亲友,也不曾与任何人有过交好,但这个洞府最外面设的就是和光前辈的阵法,而且是精密度如此高的阵法。
    纵观上古时代,除了双璧之一的明烛前辈,还有谁配得上和光前辈为其耗费尽力设计如此繁复的阵法,只为了洞府守门之用。”
    任平生端详着大门的符文时,身后又有人小声道:“可仙网上不是也有说……说上古双璧其实是至交好友的吗。”
    方悉淡笑一声:“你说是仙网网名为‘明烛’的那个人说的?”
    “是啊,极暗之日过后,山河图现世,仙网不是还有猜测,明烛前辈或许还活着,甚至有人猜测仙网出现的那位是否正是她本人吗?”
    方悉摇摇头:“我等书院学子,从来不信这等坊间传言,与其说是明烛前辈再世,我倒更愿意相信是得了明烛前辈传承的人带着山河图现世了。”
    太史宁小声道:“你不如直接点我们太华峰主的名…”
    天底下谁不知道他们天衍太华峰那位就是最符合明烛前辈传承之人的人了。
    可他敢问吗。
    这段时日仙网上确实也有不少这种说法。
    被质疑的人,除了云微还有北帝,毕竟她们二人作为三百年前第一个明烛洞府开启时的当时人,得到了明烛前辈的功法和手札,可以说是这个时代距离明烛最近的人了。
    但极暗之日那天,有人见过北帝曾出面,并没有用那所谓的山河图。
    云微却没有,她向来神出鬼没,极暗之日前后都没有任何行踪流传出来,可疑程度便高了些。
    那头还在争辩,横舟将目光从任平生连上转移到门上的符文,皱眉道:“全都是上古符文。”
    上古符文大多早已失传,如今流传的只余几篇残卷,横舟已经是在场之中对上古符文稍擅长些的,但面对着满门陌生的文字,还是有些棘手。
    卫晋源则向后问道:“卫某亦对上古符文小有研究,不如让卫某一同来看看。”
    横舟让开位置,不仅让卫晋源过来,也让明心书院的一群学子前来。
    上古符文是书院学子的必修课,教导这门课的先生是广息先生费了老大功夫请来的符文大家,修为不算高,一辈子都在研究上古符文。
    一群人纷纷仰头端详着门上的符文,良久,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我们该不会还没进去就要无功而返了吧。”
    偌大的一面通天之门,几乎没有留出空地,每一块地方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看得人头痛不说,根本破译不出是什么东西。
    一群人正发着愁,便见任平生突然抬手,不知在门上的凹陷处怎么点了几下,凹陷处中的五颗明珠突然就依次亮了起来。
    紧接着,凹陷处缓缓升起,被填平,再豁然洞开。
    被五颗明珠包围起来的中间突然升起一支白色的蜡烛。
    蜡…烛?
    蜡烛正对着的前方空地上,豁然出现一方五芒星形状的阵图,对应着门上的五颗明珠环绕着中间的蜡烛,空地上同样也出现了一支未被点燃的蜡烛。
    人们惊了一下,还不知道任平生做了什么,便见她下巴轻抬,轻声道:“都让开。”
    不知为何,众人觉得此刻任平生哪怕语调仍旧轻柔,却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强势。
    任平生看向横舟:“你站左手位的阵眼。”
    横舟不明所以,依言站上去。
    任平生向后扫了一眼,上前一步对云近月道:“这道…小友,烦请站在右手位的阵眼处。”
    云近月站定之后,任平生扫视一圈,又问道:“可有医修在场?”
    百草阁的队伍中,走出来一个形容温婉的女子。
    说来,任平生还和她有过一面之缘,最初卫家为卫雪满挑选医修时,她和眼前这个名叫伏雨的女修一同在场。
    和当时不同的是,任平生换了个面具,这次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唇部和下巴一小块地方,但任平生并未改换当时在卫家的自称,伏雨自然认出了她。
    伏雨一向是个懂得少说话的聪明人,虽然也很好奇为何给卫家大公子治过病的任平生会和卫家家主这么陌生的模样,但她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只是浅笑着上前。
    任平生透过面具和她虚虚探过一眼,温声道:“劳烦道友,左下位的阵眼。”
    最后,还剩下一个音修。
    任平生将目光缓缓移向谢莲生时,难得生出一丝游移。
    犹豫片刻,眼一闭,朝着谢莲生道:“谢小友,劳烦站在右下位的阵眼。”
    在场也不是没有别的音修。
    可只有他学过殷夜白的曲谱。
    虽然,可能……学的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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