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过程中,冯嘉幼坐在马车里,谢揽牵着马在她的车窗边和她聊天:“我从没来过这里,但除了我爹之外,我们黑水城内好多流放犯都来自滇南都司。比如教我铸造武器的师父,从前就是这里器械库的老大。我对这里也算是耳熟能详,哪里有个密室我都一清二楚……”
    冯嘉幼不难听出他的感慨,莫说谢揽了,她待在这里,想起从前无数被牵连的人,心中都不太舒服。
    谢揽原本还想再说点别的,突然想起来裴砚昭也来了,这里对他来讲同样是个特殊的地方。
    谢揽立刻岔开话题:“你饿不饿?”
    冯嘉幼“啊”了一声,没料到他话题转的那么快。
    幸好此时军营的大门开启了。
    谢揽远远望过去:“那位就是镇国公?”
    快六十岁的人了,身姿矫健,精神矍铄,比起来头发全白的曹崧,看上去还更年轻一点。
    冯嘉幼也望过去,曹崧已经下了马车,在与镇国公寒暄。
    她从小时常去隋瑛府上玩儿,见过他不少次,上一次见是前年,和记忆中并无太大差别,也没太多好奇。
    倒是看到了他身后的隋瑛,隋瑛也越过前排众多马车,朝末尾望过来。
    看到冯嘉幼后,她绕过来,对谢揽道:“谢千户,我先带小嘉从后门进去吃晚饭,我爷爷还得晾你们大半个时辰,才会让你们进去的。”
    礼貌通知一声罢了,朝冯嘉幼招手,“走。”
    冯嘉幼下了马车随她走,等走到谢揽听不见的地方才开始抱怨:“一路上真要累死我了。”
    隋瑛原本步伐较快,听见她诉苦,赶紧放慢脚步扶着她走:“你不累谁累,从前十几年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今年一年出去三趟,还都是哪里远跑哪里。”
    冯嘉幼有点萎靡不振:“这趟回去,至少两三年我都不要出远门了。”
    隋瑛不信:“不过比我想象中好多了,一路风尘仆仆的,你没瘦,摸着还丰润了一点,看来谢千户将你照顾的挺好。”
    冯嘉幼叹气:“整天吃了饭不是坐车就是睡觉,怎么会不丰润?”聊几句闲话,她问道,“对了,你们之前在王府怎么样?”
    隋瑛道:“我正想问你,骆清流有没有消息?”
    冯嘉幼摇头:“我们没他的消息,但不知道十二监有没有。”
    “还没有?”隋瑛蹙起眉头,“我都从济南府回了京城,又从京城来了滇南,他跟踪衡王,能跟踪去哪儿?”
    “你担心他?”冯嘉幼打量她。
    隋瑛正要说话,突地厉声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只见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一个士兵打扮的男人,慌着道:“隋小姐莫要声张,我是来见谢夫人的。”
    冯嘉幼已经躲在隋瑛身后了,闻言朝他望去:“你找我?”
    那人弓着身上前,却犹豫询问:“我能否与谢夫人私下里说句话?”
    隋瑛戒备地看着他:“不行。”
    冯嘉幼沉默片刻:“你是十二监的探子?”
    那人微微一怔,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是来监视我爷爷的?”隋瑛原本都要下手擒他了,突然想起来可能和骆清流有关。
    冯嘉幼绕过隋瑛,往前走了几步,那人也忙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少监九日前曾找我出来,说他追踪的人进了滇南都司,他要潜入内一探究竟。少监交代我,若是谢夫人来了,他没出现,就让我代为转告。”
    冯嘉幼瞳孔微缩,衡王也来了这里?
    她问:“之后呢?”
    那人担忧道:“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少监出来。”
    冯嘉幼忍不住回头,朝背后森严的军营高墙望去。
    第85章
    证据.
    原先这滇南都司的旧址, 带给冯嘉幼的只有唏嘘,此刻再看,像极了一头蛰伏着、随时准备吃人的怪兽。
    她收回视线:“你家少监可还有别的事情交代?”
    那探子道:“少监还说,他追踪之人原本的目标好像并不是滇南都司, 而是南疆国, 中途临时转道来了这里。”
    冯嘉幼思忖道:“我知道了。”
    等那探子消失于夜幕中, 隋瑛连忙走上前 :“小嘉,是不是骆清流出什么事儿了?”
    冯嘉幼绞着手指, 犹豫着道:“我可以告诉你, 但你要向我保证……”
    隋瑛知道她要说什么:“我答应你,先不告诉爷爷, 也不会轻举妄动,什么都听你的。”
    冯嘉幼这才说:“九天前, 骆清流追着衡王进了军营,失踪了。”
    “哪个军营?”隋瑛想起她刚才回头望, 惊讶着指了指背后。见冯嘉幼点头, 她脸色逐渐泛白。
    冯嘉幼问:“你来这里好几天了, 可有听到什么消息?他若被你爷爷当成细作给抓了, 应该会有动静。”
    隋瑛摇头:“我不曾听到任何风声, 等会儿我去打听打听。”
    “不要打听。”冯嘉幼感觉骆清流不是被抓,“你先仔细和我说说你在王府里的情况, 如果可以的话, 和你表姐以及衡王说过的每句话都不要遗漏。”
    隋瑛微微懵怔,旋即深吸一口气:“难道是我露出了马脚, 被衡王突然反应过来, 才害了他?”
    冯嘉幼不能确定:“你讲过我才知道。”
    “可我没干什么啊, 第一天特意很晚才抵达王府, 去见了我表姐,将装着平安符 的锦囊给她。借口天色已晚,没说两句话就离开了。之后我假装身体不适,一直待在东厢小院里。”
    隋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好几天后,我表姐喊我过去聊天,聊起来我的婚事……”
    “聊完出门,我遇到了衡王,和他一共只说过一句话。衡王是来找表姐拿锦囊的,我和骆清流猜测他当晚就会走。第二天我去敲骆清流的门,他果然不见了。我怕表姐多心,又在王府多待了两日才离开的。”
    冯嘉幼认真听着。
    隋瑛忐忑不安的等待她的判断,问题究竟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不好说。”冯嘉幼没有下结论,“咱们先回去正门口吧,等会儿跟我夫君一起进去。再让他四处找找骆清流……”
    她有点胆战心惊,不敢离开谢揽太远。
    “好。”隋瑛也不敢带她进去了,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门外,若衡王藏在军营内,想对冯嘉幼下手,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同时她也不太明白,这事儿为什么不能告诉爷爷。
    但冯嘉幼这么说了,她就这么听。
    ……
    此刻的大门口,镇国公隋敬棠依然在和监军曹崧寒暄,没有让他进入军营的意思。
    隋敬棠狐疑着问:“得知曹公公请缨监军之后,我仔细回顾了一夜,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过你?不曾吧?咱们从前似乎都没见过几次面?”
    他说完之后,身后一干戎装将领各个面露不善。
    但凡阉党出来监军,就没有几个不找事儿的。
    曹崧身为司礼监秉笔,宦官里的第二号人物,轻易不会出宫,千里迢迢跑来南疆,必定是来找麻烦的。
    仍在马车里坐着的韩沉也竖起了耳朵。
    他心里清楚,曹崧不是来找麻烦的,是要送隋敬棠下地狱。
    “我只是在宫中闷得太久了,趁着押送南疆王的机会,出门走走罢了。而且北方正值严寒,不比滇南气候舒适。”曹崧淡淡笑了笑,“国公爷也未免想得太多。”
    隋敬棠也跟着笑了一声,笑容温和,一双炯目中却充满了戒备。
    曹崧的站位,恰好看到远处隋瑛和冯嘉幼从高墙拐角走回来,感慨着道:“那是您家的小孙女儿?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我上次见她还是在宫里,她当时才九岁?被人打晕了推下池塘险些丧命,寒冬腊月里的,没落下什么病根吧?”
    听他突然提起来此事,隋敬棠的目光骤然一冷,其身后的将领更是攥紧了刀柄。
    当年推隋瑛落水的凶手一直都是个迷,曹崧此番看似关心实则挑衅的态度,似乎在嚣张的表明,他正是罪魁祸首!
    眼看周遭已经杀气弥漫,曹崧不见惧色,仍继续这个话题:“从此以后,您开始督促她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呢,还是怕她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有自保能力?”
    隋敬棠的笑容早已一丝不剩,冷酷地凝视面前的曹崧。
    肃杀之下,十二监的高手不自觉的向前迈了一步。
    隋敬棠身后的将领见状,也逼近半步,对这群阉党怒目而视。
    除此之外,头顶城楼上有序的站满了身穿铠甲的军人,他们的气场犹如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笼罩着下方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车马队。
    使团里的众人原本便觉着不太舒服,如今再看前方的曹公公与镇国公,好像随时都要打起来的模样,心态也是各不相同。
    齐瞻文自然希望镇国公忍不住动手,心里念叨一百遍“打起来打起来”。
    监军乃是代天子巡视,敢众目睽睽之下对监军动手,弹劾的奏折立马会如雪花片般送进内阁。
    内阁顶不住压力,镇国公必须将兵权重新交还给军府,回到他父亲手中。
    但齐瞻文期待的心情并未持续多久,猛地落入谷底。
    只因为想起来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父亲是想让谢揽进军府,而他不过是个没用的弃卒罢了!
    沈时行则是催着自己的上司赶紧去劝架,他是喜欢看热闹,但他也不傻,不喜欢看这种对己方不利的热闹。
    只是礼部侍郎非常犹豫,他不想参合这些关于兵权的斗争,他的任务只是来和南疆监国谈判。
    全场对此唯一无动于衷的人只有谢揽。
    他站在队伍尾巴上,听不见前排说什么,冯嘉幼离开以后,他就开始抱着刀,背靠马车闭目小憩。
    这一路冯嘉幼累得很,谢揽更不轻松。
    白天几乎一整天都在骑马,晚上回到驿馆还要给冯嘉幼揉肩捶腿,伺候她泡澡更衣。
    这些他甘之如饴,不带侍女出门正是为了获得这样的满足感。
    真正的问题在于冯嘉幼白天在马车上睡多了,夜里睡不着,时不时翻来覆去。
    谢揽警觉性高,睡眠极浅,即使她再小心翼翼,只要有个动静,他立刻就会醒。
    夜里睡不好,白天没得睡,持续几天无所谓,连着二三十天一直如此,铁打的身体素质也有点受不了。
    刚休息了没多久,谢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睁开眼睛望过去,见到冯嘉幼和隋瑛又回来了,两个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尤其是冯嘉幼,当他的目光与她对上之后,她的步伐明显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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