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是管青山在守门,王承柔放下心来,管青山是不会让清香听到什么的。
    但王承柔不知道的是,管青山以己度人,怕别人有他那样的耳力,特意把清香拘在了主屋侧道上的小房中。
    偏巧那个房子前阵子被清心无意间发现个有趣的现象,那屋子被老鼠打了洞,也不知是什么原理,站在东面的墙体处,把耳朵贴在上面可以听到主屋里发出的任何声音。
    这件事清心告诉了清香,清香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恐被有心人小题大作,扣一个她们元尊殿要刺探皇上私事的罪名就糟了。
    本打算今日告诉娘娘,她找了可靠的人把那个洞偷偷堵了也就无事了,不想竟鬼使神差地让她偷听了一把。清香比王承柔好不到哪去,她听着听着腿都软了,几次都需要扶住墙才不至让自己蹲下来。
    清香同王承柔一样,怕的不是自己的生死,但她怕娘娘、她从小到大陪伴长大的她的姑娘会死,怕公主清心会死,还有侯夫人,那个于她有恩的老夫人……
    可她再怕也不能在娘娘面前表现出来,她怕娘娘会像上一世一样,什么都瞒着她独自筹谋,这一次清香不要再被蒙在鼓中,她要在暗处留意着,若是娘娘做出什么舍己为人的举动,她会破坏会制止。
    另外,皇上刚才的话,有一句深深刻在了清香心里,娘娘若是有本事逃出去,皇上愿意放她一马。出宫需要通宫符,而守宫门的都统正是她的夫君,那通宫符清香再熟悉不过。
    但清香知道,若是想从此处入手并不是件容易之事,娘娘不见得会同意她参与其中。所以,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克制着对李肃那番话的恐惧,看着同样绝口不提此事的娘娘。
    与此同时,华昭宫,子采无声地凑到公主身边,小声道“殿下,圣上刚才忽然去了元尊殿,待了很长时间,与娘娘说话期间谁都不让进。”
    张安眠“可准确?”
    子采“传消息的人很可靠,前几次奴婢得的消息都是从她那里得来的。”
    张安眠点了点头“可知说了什么?”
    子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管大人亲自守门,谁敢往前凑啊。”
    张安眠满腹心事,皇上已经很长时间没去过元尊殿,却在这个不该出现的时间前往,还与母后密谈了很久,这不得不引起她的注意。张安眠暗恼自己尚稚嫩没有根基,情报只知其表不知其里,这又有什么用。
    李肃回的时候没有坐轿,他走在御花园的小道上,管青山走到他身边低语了一句“都办妥了,没有意外。”
    李肃“嗯”了一声后“那边的人不要撤,让他们小心一点,晳白是机敏之人,只要盯着清香就好。”
    管青山行了礼离开了小道,李肃继续一个人走在此路上,随侍的奴婢们得了他的令,都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跟着,不敢靠近。
    御花园现在的风景十分美好,但李肃只是走在其中,所有的景致皆没入眼,他在想,虽然他有把握清香为了她的主子可以做出任何事,晳白会原谅她所有的背叛与伤害,会为了她能活命付出一切,但李肃还是不能全然放心,所以严府的人不能撤,他要此局有十足的把握。
    第131章
    李肃忽然停下脚步, 后面跟着的唐九等人也随他停下,唐九视线里,如同圣上停下来的突然, 圣上再次迈步同样突然,唐九不得不招呼众人快倒几步跟上去。
    李肃一路走出御花园,他来到内城墙。李肃在离内城墙还有一段距离时又停了下来,如今站在这里看着那个位置,李肃依然目眩心悸。
    那曾是他恶梦开始的地方, 李肃也想挺胸抬头地走过去, 但他做不到,他竟然做不到。跨越了两世, 他依然被那无形地伤害不了他的东西镇压着。
    李肃还是爬了上去, 他让所有人都等在了下面,一个人爬了上去。他迈着一个又一个的石阶, 心里想着, 当年王承柔拾阶而上的时候是怎样的心境?是无法舒解的绝望还是即将获得解脱的释然。
    李肃不得而知, 料他永生永世都无法与王承柔畅谈那段经历,他不管她如何, 只他自己做不到。那伤疤从未结痂, 更无痊愈之期。
    登高望远,原来这里有这么高啊。李肃双手背后,站立不动。他站了很久,看了很久,最后背对城墙,抬起头来。蓝天白云, 原来是这样的景致, 好美。
    这一刻李肃知道了, 上一世王承柔在生命尽头时是什么样的感受了,她放下了一切,得到的是解脱。她那时还不知,她会重来一世,且是无法摆脱他改变不了命运的一世。
    承承啊,我都替你惋惜,可是,我是不会放手的,除非老天爷让我彻底忘记你,忘记这一切,但,衪敢吗,我是两世的帝王,是人间之主,天命天道亦不可欺了我去。
    李肃终于挺起胸仰起了头,他眼前是纵横交错的宫道,心中是布局精妙的棋局。眼下机关已动,第一关已开局,该是开启第二局的时候了。
    李肃回到圣康殿,第一件事就是叫唐九去叫了华昭宫的阮尚宫来见驾。
    唐九一进华昭宫,就引起华昭宫不小的动静,张安眠受了他的跪拜,听他说皇上宣阮雯觐见,惊疑漫上心田,她问“唐总管可知,是什么事啊?”
    唐九回话“回殿下,圣上未说,奴婢不知。”
    张安眠心里有点乱,唐九见公主久久不语,他问“阮尚宫可在,圣上还等着她呢。”
    张安眠这才道“找阮雯过来。”
    阮雯进来后听到唐九宣的口谕,心里也很惊讶,皇上不是一直提防着,不让华昭宫的任何人知道她与圣康殿有来往的吗,怎么现在如此高调地宣她。
    阮雯抬头看了公主一眼,殿下也在看她,公主说“你去吧,别让皇上久等。”
    阮雯领命与唐九走出华昭宫,阮雯追问了一句“可是圣上亲口所说要我过去?”
    唐九“正是如此,圣上亲口下的命令,我还能听错。”
    阮雯缓缓点了下头,不再言语,怀着满腹心事去往圣康殿。
    华昭宫内,阮雯与唐九一走,张安眠就再也坐不住了,她一个眼神,子采就散了屋中众人,关上了门。
    “他这是什么意思?皇上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把阮雯叫走?”
    面对公主殿下一串的问题,子采安抚她道“殿下先莫急,待阮姑姑回来可以问她。”
    张安眠不说话了,她搅着手指过了一会儿道“不,不行。”
    阮雯毕竟是李肃的人,张安眠不能确定阮雯会不会说实话,若是她不提前抓住机会搞清实情,会不会被皇上与阮雯算计其中?
    “子采,平日你总是对我表忠心,今日该是看你行动的时候了。”
    子采马上表态道“殿下让奴婢做什么就说吧,奴婢只要能办得到,一定会为您去做的。”
    张安眠让她附耳过来,子采对张安眠所言并不感意外,当初演那出戏特意被公主撞上,就知道她若衔饵必有今日。
    子采顺其自然,但表面上还要表现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张安眠看着这个样子的子采,心里稍稍安心,果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她之所以在撞到子采与那太监的事后,帮她隐瞒下来,并在阮雯手中救下她时,打的就是现在这个主意。
    那个与子采私通的小太监叫沈超,是唐总管的徒弟,十分受他师父器重,一般圣康殿里的差事都会派给他。
    也正因如此,若是被他师父知道他与华昭宫的宫女不清不楚,以唐九谨小慎微眼中不容沙子的作风,沈超不死也要脱层皮,而阮雯也不会放过子采。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因为撞破此事的除了阮雯还有张安眠。张安眠看中了沈超所处的位置有利用价值,当即决定瞒下此事 ,并对阮雯下了缄口令,救下了这对野鸳鸯。
    救了子采也就是救了沈超,如今这不就派上了用场,张安眠也不敢一开始就启用沈超这条线,不敢随意探听圣康殿的情况,但这次关系到了阮雯就与她华昭宫有关了。
    如今时局大乱,这时候最怕的就是生变,张安眠早就想过自己的处境,打过来的是她的亲生父亲,按说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甚至可以说这于她来说是好事,她有可能从假公主成为真正的公主。
    但这好事也是把双刃剑,张安眠怕李肃发疯,把对她亲生父亲的怨恨算到她的头上。令张安眠不安的原因不止这些,首先她不知这场南北之争到底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自然更不能预测李肃输了后会对她做什么。
    就连她母后的存在也不能减轻张安眠一丝一毫的不安,因为若真是大承没了,谁还能挟制的住疯狂的亡国之君。
    事不宜迟,张安眠让子采马上去往圣康殿,最好能赶在阮雯之前才好。子采得了令正要迈步之际,她问了张安眠一句“殿下其实还有另外的方法来应对此事。”
    张安眠下意识接话道“什么方法?”
    子采“您可以去找皇后娘娘,把此事说与娘娘,让娘娘为您裁度。”
    张安眠只楞了一下,然后马上摇头道“此事我自有定夺,你快去吧。”
    子采敛下眼睑,不再多言“是,奴婢马上就去。”
    子采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已按圣上的命令说了自己该说的,至于公主殿下如何抉择,事情如何发展,华昭宫以及公主的命运如何,都不是她该考虑之事。
    子采确实是去了圣康殿,但她不会去找什么沈超,她待阮雯走后,要去复命以及接收新的命令。
    圣康殿内,李肃问阮雯“朕说的你听清楚了吗?”
    阮雯呼吸不稳“奴婢听清了。”
    李肃“你呼吸乱了,朕再问你一遍,这任务你完的成吗?”
    阮雯调整好呼吸,微微抬头“奴婢一定会完成任务,圣上不用担心。”
    李肃“那就去吧。”
    阮雯一出圣康殿就迈不动步了,原来圣上打的是这么个主意,公主殿下能平安迈过此关吗?阮雯没有把握,那孩子连她母后都看不透她,何况是自己。
    阮雯刚一出去,子采就进了内殿,她的内家功夫连阮雯都看不出来,还以为她只是会一些平常武功,殊不知子采的功力高她很多,此局对于李肃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他把虎刹门暗藏的王牌之一的子采用到了此事上。
    “奴婢已劝过公主,但公主并没有听取,还请主上示下。”
    李肃“按原先计划行事,你也去吧。”
    子采退下,回到华昭宫的时间比阮雯晚了一些。她进屋时,正赶上阮雯出来,二人没有任何交流。
    屋内,子采见公主坐在那里,脸上表情极度不悦。见她来了也没有缓和“她在骗我,她不肯说实话,你可有探听到?”
    子采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哆嗦着跪下道“殿下,奴婢,奴婢不敢说。”
    张安眠一下子站了起来“子采,连你也要这样对我,阮雯骗我,你不敢说,那好,就让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哪天死了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子采现出哭腔“殿下不要这样说,奴婢说就是。”
    子采站起来道“圣上跟阮姑姑说,他要在大战前先把皇后娘娘送走。”
    张安眠皱眉不解“送到哪里去,是提前安排好逃跑路线吗?”
    子采摇头,凑得更近些小声道“是,是那个走,是要娘娘先去帝陵里等着圣上。”
    张安眠一下子坐回到椅子里去,发出不小的动静,子采扶着她问“殿下可磕到了哪里?”
    张安眠坐得太猛,确实磕到了,但她根本就觉不出痛来,她反抓住子采的手“你可打听清楚了,是,是要我母后死的意思?”
    子采“是,这事奴婢可不敢瞎说,您先别急,先听奴婢说完好吗?”
    “还有何事?快快说来。”张安眠催道。
    子采说“圣上还说,殿下也有十四岁了,该是议亲的时候,不管此战他是输是赢,他都会随娘娘而去,届时他会留下昭书,把大承留给殿下的孩子,要阮姑姑帮衬着您。”
    张安眠已被子采说出的话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她永远也弄不明白李肃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
    子采接着说“这只是圣上给阮姑姑下的第一个命令,第二个则是,过些日子供品就到了,是娘娘与殿下都爱吃的香果,圣上会在果子里下毒,待娘娘吃下后,不过一刻就会毒发身亡。”
    张安眠忽然问“这又跟阮雯有什么关系?”
    子采“圣上到时会把香果全部赐与殿下,殿下一定会拿去孝敬皇后娘娘,阮姑姑只要保证把有毒的献给娘娘就好。”
    张安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阮雯?”
    “沈超说阮姑姑也是这么问的,圣上说,因为这样殿下就与娘娘之死脱不了关系了,殿下与您的,您的,奴婢有罪,”子采说着又跪了下来。
    “恕你无罪,说!”
    “这样殿下与您的亲生父亲就会心生隔阂,圣上就不怕您会把大承拱手相让了。”
    张安眠“可他为什么要把大承给我?”
    子采“因为这样圣上到了下面,就可以与娘娘有所交待了。”
    张安眠听了久久没有说话,也忘记了叫子采起来,还是子采跪得太久唤了她一声“殿下?”
    张安眠看向她,目光迷茫“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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