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唤连依的侍女后背一颤:“福晋,不是奴婢,真的不是!”
    “拉下去,杖毙。”十四福晋斜睨着她,甩了甩衣袖,“其他人就去给我盯着,好好盯着。”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上前拉住连依往外走,除了十四福晋的心腹其他人都去了外头观看,一会儿子的功夫便传来阵阵惨叫。
    十四福晋却丝毫不受影响,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吩咐:“蝶衣,去完颜氏一趟吧。告诉阿玛和兄长,不必为了我同这蠢货一条船去。”
    蝶衣咬了咬唇,只得应声道“是”。
    “十四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胤禩转弄着手中的象棋,提醒道,“经此一事,他怕是要恼了,四哥要小心防备。”
    雍亲王哂笑:“放心,我自然知晓他是什么脾性。我倒是不惧他,唯独是宫里那位......”说着说着,雍亲王眉眼间也多了丝阴鸷。
    胤禩心中叹息,若说他现下同十四是一阵营,便有的是法子难为老四,偏现在同老四是一条船上的,倒是有些为难,不过这并不耽误他见招拆招。
    思绪定了定后,胤禩一一把十四可能会做的事儿说与雍亲王听。
    雍亲王皱了皱眉心,骨骼分明的手指嘎吱作响:“他能有这脑子?”
    雍亲王抬眸看向胤禩,狐疑道:“这不会是你自己想的吧?”
    胤禩轻咳一声,手抚了抚鼻尖,避开他的眼神:“四哥,最近天气不大对劲啊。不会是要大旱了吧?”
    雍亲王意味深长望了他一眼:“八弟才思敏捷,既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便也替为兄想想应对之法才好。”
    “自然,自然!”胤禩应下,“对了,弘历、弘昼那两个小家伙最近怎么样?因为废太子的缘故,一直未曾见过,四哥若是有空可带我去见见孩子们。我倒是待见孩子,只府里就弘旺一个,到底是少了些生气。”
    “不若同我去府中看看孩子们。”雍亲王眉眼间满是愉悦,“弘历聪慧,弘昼调皮,俩孩子都是顶顶好的。侧福晋教导有方啊。”
    胤禩弯了弯唇:“好啊。”
    “只是弘时在宫中进学,怕是无从得见啊。”雍亲王继续道,“弘时这孩子现在养在你四嫂膝下,可是懂事多了,不止学业便是为人处世也有模有样了,待福晋也是格外孝顺,母慈子孝叫我看了心中也欢喜。”
    “毕竟是长子。”胤禩蓦然提了一句,意味深长道,“四哥可是有意立为世子?”
    雍亲王想了想:“还未想清楚。且等孩子们大些了,看谁更有资质吧。”
    “也好。”胤禩挑眉,“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今日去看看两个侄儿?”
    “也好。”
    这才有了今儿这一出。
    便是从废太子处出来,雍亲王也是去了趟胤禩处,盼着同他说说政事,压根不知静玉院发生的种种。
    ......
    夜深了,阿哥们都睡了。
    书房中更是烛火通明,侍女们大气不敢喘,便是董嬷嬷也被吓了一跳。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侧福晋的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董嬷嬷思虑片刻,着人取来了红糖冰粉,想着让耿意欢喝些也放宽心。
    奈何她端着冰粉进来后,耿意欢却是挥退众人,独留下她。
    董嬷嬷怔了一下,不明所以道:“侧福晋,可是有什么事难以决断?”
    耿意欢抬起眼睑,眼底通红:“我生产那日,到底怎么回事?”
    董嬷嬷浑身一颤,冰粉碗落在了地上。
    撒了一地的红糖冰粉。
    外头如意等人听到动静,便敲了敲门:“侧福晋?”
    耿意欢抹了抹眼泪,压下心中的惊慌失措:“罢了,董嬷嬷下去吧,好好想想明日怎么同我交代。”
    “如意,进来收拾一下。”
    说罢,她满脸疲惫去了床帐中。
    耿意欢平躺在床上,努力回想起刚来时的情形。
    那是康熙五十年的十月底。
    正值初冬之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几日还穿着薄薄的秋装,今儿就不得不换上厚重的棉衣了。
    打从进了前院,还未见到人,便先瞧见一盆盆血水被嬷嬷们从屋里端出来,雍亲王脚步顿住。
    他薄唇紧抿,眉眼间带了丝丝紧张,事关子嗣自是需得上心的。
    尤其是今儿早产发动的可不只是一个,钮祜禄氏、耿氏都发动了,纵是有他提前预备着的产婆帮衬,他心底也忍不住挂念着。
    妇人产子九死一生,哪怕是天家也不得不承认,时也命也,非是每个女子都能平安产子的。
    眼下见到一盆盆血水,雍亲王只觉眼皮一蹦一蹦的,心中有股莫名的紧迫感。这才刚刚发动,就见了血,只怕是有哪个不好了。
    他眼睫低垂,掩饰住眼底的复杂,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也顾不得周遭请安的侍从了,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入目的便是端坐在正厅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脊背挺得笔直,面上带着浓浓的倦意,眼底一片乌青,似是夜里没有休息好,手指点按着眉心。
    雍亲王抖了抖袍子,顺手解下递给苏培盛,走上前关切:“这是怎么啦,可是犯了头风症?”
    福晋早已起身迎了上去,露出苦笑:“我这头风倒不打紧,主要是里头的两位妹妹......似是难产了。爷请来的产婆在里头接生呢,我按照您的安排让闲杂人等都在产房外等着,只希望两位妹妹能平安生产吧。”
    不怪她这般谨慎,实在是雍王府里这些年就弘时这一个独苗苗,宫里的德妃娘娘早已表达不满,便是皇阿玛都略有微词了。
    京城中更是议论纷纷,非说她是同隔壁八弟妹走得近,这才沾染上了善妒之气,可真是把她气的够呛。打从弘辉没了,她就没了心劲儿,同王爷是愈发的相敬如宾,连争宠她都不愿更何况是打压妾室了。
    这两位打从怀孕起,就被王爷派人侍奉着的,其原因福晋心知肚明,故而也格外怜惜两个格格。
    奈何......
    雍亲王心下亦是担忧,他按了按眉心,疲惫道:“会的。”
    在里头侍奉的人无不是面色沉重,眼底是止不住的惊慌,实在是太突然了。
    谁能想到两个主子同时生产呢?早知道这两位主子的孕期可是相差两个多月呢。
    打从这两位一发动,福晋当机立断把两人送往提前准备好的产房,也来不及置办两套物什了,干脆就把两人安排到了一间房,也方便产婆、大夫互相帮忙。
    得亏是火龙烧起来了,要不然两位格格怕是要受大罪哦!
    这不,福晋披上大氅便匆匆来这儿坐镇,生怕有人慢待了两位格格。
    雍亲王坐在椅子上,手里不住地拨弄着佛珠,漆黑眼眸中看似平波无其实则盛满了焦虑。
    接生的宫人来来往往,一盆盆血水却是叫人暗自心惊,便是福晋心底也是咯噔一声。
    福晋不自觉瞥了眼正襟危坐的四爷,又瞅了眼产房的方向,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主母的责任她是尽到了,其他的便只能听天命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两位妹妹......胎像都还不错,想来是不会有事的。”福晋抿了抿唇,安慰道。
    雍亲王手微微一顿,勉强弯了弯唇:“只盼着她们同孩儿们都平平安安。”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雍王府子嗣稀少,不管是宫中的皇阿玛还是额娘都盼着府里多些子嗣。他倒不在意旁的,只希望钮祜禄氏、耿氏能平安生产,最好莫要同太医说的那样。
    两人静默地坐在厅堂,一时间气氛竟凝重了起来,随着产房内传出的阵阵尖叫,雍亲王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直到李侧福晋、武格格、宋格格等人的到来,这屋里才算是多了丝人气儿。只是这一众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也着实叫人头疼。
    伴随着女子们一声声痛苦的低/吟,殿内传来微弱的婴儿哭声,随后便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钮祜禄氏那里也顺利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只是紧接着便是隐约听到“没气”“快来看看”等等。
    紧接着,室内传来阵阵哗然和骚乱声。
    不多时,接生嬷嬷抱着小小的襁褓出来,颤颤巍巍跪地道:“耿格格生下的小格格已经、已经没气了。”
    霎时间,雍亲王瞳孔瞬间回缩,手中晶莹剔透的核桃被他按地嘎吱响,几乎是要被捏碎了,他才回过神来。
    本来端坐的福晋蹭的一下站起身,眼底划过一丝叹息,道:“这孩子当真是可怜。好端端的,怎么就......”
    另外那个接生嬷嬷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雍亲王:“耿格格的四阿哥同钮祜禄格格的五阿哥啼哭有力,都很健康。只是耿格格的情况不大好......”
    说到最后几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雍亲王阖上眼睛,低沉的嗓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好生安葬小格格。”
    福晋道:“爷......”
    说话间,屋里的两个奶嬷嬷便抱着两个红襁褓走了出来,微微俯身道:“爷、福晋安。恭喜王爷,恭喜福晋,府里添了两位健康的小阿哥。耿格格平安产下了四阿哥,钮祜禄格格也平安产下五阿哥,两位小阿哥身体康健,想来是......”
    两人本是来道喜的,奈何前头的小格格夭折了,雍亲王心头满是愁绪,虽欣喜两个小阿哥平平安安,可到底是心痛于小格格的早夭。
    雍亲王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平安便好,把两个小阿哥都送回他们额娘那吧。”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尖锐的“不好了,耿格格大出血了...”
    雍亲王脊背一僵,脚步立刻顿住,回眸看向产房,狠狠抿了抿唇,沉声道:“太医到了没有?快去叫太医。”
    福晋瞥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二话不说踩着高高的花盆底快步掀开帘子走进产房。
    里头乱作一团。
    好在太医终于赶来了,只是太迟了。
    ......
    耿意欢再次恢复意识时,只感觉浑身好似散了架,下身痛地几乎没有知觉一般,整个人都懵懵的。
    似乎有什么柔软的毯子裹在她身上,从头到脚叫人浑身上下都暖暖和和的,她面上不禁舒缓了不少,起码是不那么难耐了。
    只是这梦里怎的如此颠簸?
    耿意欢还猜测着,别是现实中太累了,连带着梦里也停不下来,她果然是个合格的打工人啊。
    只是耳边不断传来婴儿强而有力的啼哭声和女人温柔的安抚声。
    哪儿来的婴儿哭啼声?
    到底是楼上还是楼下,这魔音灌耳的,一会儿得去好好说道说道。
    耿意欢不耐烦地动了动身子,想捂住耳朵,可身上软绵绵的,竟是一点力气都发不出。
    努力了半天,竟只有手尖微微动了动。
    累,好累!怎么会这么累呢?
    耿意欢阖着眼,心中不忘吐槽:明天说什么也要请几天假,再这么996下去,人就要没了,还要什么工资。这万恶的资本!
    耿意欢心底的愤懑还来不及宣泄,就感觉自己鼻息间氤氲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就连口齿间也蔓延着难以下咽的铁锈味儿。
    好家伙,她嘴里怎么会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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