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子,咱们的人晚了一步。”李木道:“小太子应当是病了,百里大人走得十分着急,还有几拨来路不明的人在寻小殿下……”
    梁烨耷拉着眼皮听着李木汇报,终于慢吞吞地开口,“昨晚——”
    李木登时一个激灵,恨不得跪地发誓以证清白,冷汗都流了满身,才听梁烨不急不缓道:“收到的信呢?”
    李木赶紧从袖子里掏出来呈上。
    梁烨撩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没接,李木被看得直哆嗦,求救地看向了王滇。
    王滇笑眯眯地拿过了信,十分自然地递给了梁烨,梁烨顺手拿了过来,“行了,滚吧。”
    “是!”李木顿时如获大赦,感激地看了王滇一眼,蹿上树就不见了踪影。
    王滇跟他挨在一处看信,低声笑道:“他又没听见什么,害羞?”
    梁烨绷着脸看信,“害喜。”
    王滇想起昨晚自己由于兴奋过度而略显放纵的言语,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干巴巴道:“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梁烨看着阴沉沉的天,凉凉地笑了一声:“怎么,这就不认了?”
    第161章 奇丑
    王滇看了眼他平坦的小腹, 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端庄道:“不是已经——”
    对上梁烨威胁的目光,他矜持地闭上了嘴, 复又感叹, “今天天气确实不错。”
    梁烨手里的柳叶刀慢条斯理地拍在了他手心里。
    天气是很不错的, 吃完早饭离开郡守府时,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梁烨脚都没沾马镫, 利落地翻身上马,微微俯身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王滇仰头看着他,“怎么又要骑马?”
    昨天折腾了一宿,不管怎么样还是坐马车舒服些。
    “赶时间。”梁烨冲他晃了一下手。
    王滇指着他身后那匹马道:“那我还是单独——靠!”
    梁烨一把抓住他的手轻松将人拽了上来, 王滇匆忙踩上马镫, 最后险险落在了马背上。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实在说不上舒服,王滇来不及抗议,梁烨就在许修德“情真意切”的挽留声里甩开了鞭子,冲进了雨幕里。
    “我自己骑一匹可以。”王滇以为他觉得自己马术不好, “那些马性子也不烈。”
    遮雨的披风从身后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梁烨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腰, 让他整个后背都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眯起眼睛道:“朕知道你骑术颇佳, 楼烦的汗血宝马性烈难驯服, 不是谁都能骑的。”
    说起那汗血宝马王滇还是心疼到滴血。
    “路上保不齐会有刺客, ”梁烨将帽兜给他戴上, 懒洋洋道:“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擎等着给人当靶子。”
    王滇系好了兜帽, “你伤刚好一些, 不该过分颠簸。”
    “昨晚都颠簸过了, 不差这些。”梁烨一夹马腹,又接连甩了两鞭子,骏马便飞也似的蹿了出去。
    王滇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的雨水,紧接着就听见了梁烨放肆的笑声,透过贴着的胸腔传进了他的身体里。
    “幼稚。”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那被风吹开了大半的兜帽就被人都后面揪了回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了小半截下巴。
    梁烨搂着人偏头亲了一口,“驾!”
    梁烨不喜欢穿披风,平等地讨厌着一切会扰乱他判断力的东西,下马时衣服都淋湿了,头发也湿漉漉,王滇看得直皱眉,刚要让人去换衣服,梁烨就神神秘秘凑到他耳朵边说:“给你变个法术。”
    王滇的目光顺着他的手移动,就见这厮打了个脆生的响指,周身一阵发热,衣服头发就被烘干了大半,然后得意地冲他挑了一下眉毛。
    王滇觉得这一幕十分眼熟,像极了他高中臭屁期给人展示刚学会的蝴|蝶刀时的神情,那照片还在相册里放着。
    “哇。”王滇感情充沛地赞叹了一声,“好厉害哦。”
    “敷衍。”梁烨摸了一把他还沾了些雨水的脸,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刚直起身子,李木便带着暗卫赶到,“主子,就是这座废宅,昨晚生火的痕迹还在,而且还有打斗的痕迹,小殿下病重,百里大人带着他跑不了多远,属下猜测他们很可能要进城。”
    离此地最近的一座城名叫桐中城,距离此地也有三四十里,一行人在废宅暂歇了片刻,便又立刻冒雨启程。
    “充恒可以吗?”王滇还是有些不放心,上马时忍不住低声问梁烨。
    充恒扮成了梁烨的模样带着亲兵赶往大都,但王滇总觉得他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怎么说都有些勉强。
    “放心吧。”梁烨骄傲道:“他的易容术炉火纯青,只要不动脑子,就很可靠。”
    王滇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骄傲还是在损人,紧接着就听他道:“诈一诈卞沧那个老东西,朕还挺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
    “卞沧……”王滇皱了皱眉,“难道他是想为卞如风报仇?”
    “呵。”梁烨嗤笑了一声:“他最好是。”
    桐中城很应景,城里城外都栽种着大片的梧桐,因传说中凤凰非梧桐不栖,又唤作引凤树,故而桐中城又名引凤城。
    安汉郡大旱灾荒,这座昔日繁华的城池也显得萧索凋敝不少,但同其他地方比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梁寰被百里承安抱着,睁大了眼睛看着路边瑟缩成一团的小孩子跪地乞讨,糯糯问道:“安安,他们在做什么?”
    被教了许多遍,梁寰终于不再喊他姐姐或是娘亲,但这小孩儿不知道被谁教的,喊人总喜欢用叠字,配上那张可爱无辜的白净小脸,很难让人拒绝。
    “殿下,他们在乞讨。”百里承安声音冷冽,“他们都是大梁的孩子,却因为朝中不作为,吃不饱饭,穿不了衣,被迫流落街头,靠着别人的施舍活命。”
    梁寰搂住了他的脖子,茫然地眨了一会儿眼睛,“他们不种地吗?”
    “他们的地种不出粮食,安汉郡大旱,地方官压着不敢上报,生怕自己被杀鸡儆猴,官员却还要加大赋税,百姓苦不堪言,为了活命不得不低价将自己的土地卖出去。”百里承安说:“殿下觉得此处同大都相比如何?”
    梁寰沉默了片刻,奶声奶气道:“一样的,庄子里的人也没有地,种的是崔家的,还要交粮食。”
    百里承安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阿叔说崔家是世家,”梁寰说:“安安也说过,世家是蛀虫,会啃坏皇宫。”
    他无法具体明白国家是什么,但本能的将皇宫作为了国家的具象,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阿叔有钱,可以买粮食,盖大屋子给他们。”
    百里承安欣慰道:“殿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仁心。”
    “阿叔说做人要有责任心。”梁寰很喜欢跟百里承安讲话,也很喜欢他抱着自己,“我吃的用的都是百姓的赋……”
    他磕巴了一下,没想起来那个词,百里承安便提醒他,“赋税。”
    “嗯!”梁寰用力地点了点头,认真道:“我可以少吃点,穿以前的衣服,把赋税还给他们,让他们去买东西吃。”
    他趴在百里承安的肩膀上看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好不好?”
    百里承安叹了口气,“龙骧。”
    龙骧不是很赞同道:“大人,这样做太惹眼了。”
    “去吧。”百里承安坚持道:“殿下想救他们没有错。”
    龙骧只好应声而去,将怀中的几个饼分散给那些奄奄一息的孩子,登时就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大人给缠住,抱住他的腿拽着他的衣摆袖子不肯让他离开。
    “公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公子!公子!我上有老小有小都等着吃饭,求求您了!”
    “您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给口饭吧……”
    拿到饼的小孩狼吞虎咽啃了几口,还不等咽下去,饼就被人抢走,甚至有人去扣他们嘴里的饼,龙骧要帮忙,刚甩开人就又被缠上,几乎要被人群湮没。
    “看见了吗阿寰?”百里承安牵着梁寰的手远远看着,“你的初心是好的,但能力不够,只能给几张饼时,反而会将那几个孩子置入险境,好心办坏事,他们衣足饭饱时的德行未必比大都的百姓差,但他们太饿了。”
    梁寰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群争抢不休的人,“要给他们很多很多的饼。”
    “然后呢?”百里承安问。
    梁寰皱着小眉毛想了许久,“要地呀,他们有了自己的地,就能种出粮食来,就可以自己做饼吃。”
    百里承安摸了摸他的头,“殿下一直是聪慧的。”
    梁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软乎乎地开口:“安安,抱。”
    百里承安弯腰将小孩儿抱起来,那边龙骧也终于摆脱了流民的纠缠赶了过来,“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出城。”
    百里承安点点头,察觉到了几道探究的目光,摸了摸梁寰头上的粉嘟嘟的绒花,“阿欢喜欢娘亲给你买的小花花吗?”
    “……喜欢。”梁寰皱了皱小鼻子,想将鹅黄色的小裙子掀起来,被龙骧一把按住。
    “阿欢,爹是不是说过不可以掀小裙子?”龙骧生得高大,不笑时整个人看上去冷酷骇人。
    梁寰生生被吓出了个哭嗝,将头埋在了百里承安怀里,带着哭腔抽泣,“娘亲,怕。”
    肩膀上的衣料很快就被濡湿了大片,很显然不是演的。
    “不怕,娘亲帮你揍他。”百里承安拍了拍他的后背,敷衍地捶了龙骧两下。
    小殿下哪里都好,唯独胆子小太爱哭,这些日子百里承安总在“殿下聪慧来日必成大器”和“这么可怜软和的小东西能活下来就不错”之间来回徘徊,大梁的未来很让人担忧。
    “有几个人一直跟在后面。”龙骧低声道:“公子去前面的巷子等,我去把尾巴收拾了。”
    “干净些。”百里承安淡淡道:“别沾血回来。”
    龙骧无语地看着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娃娃,想起上回脸上沾了血吓得梁寰哭得险些背过气去,还是大人亲自哄了大半夜才睡着的。
    龙骧去处理人,百里承安抱着抽噎的梁寰进了巷子,“阿寰,不哭了。”
    梁寰吸了吸鼻子,红红的眼睛望着他,“娘亲,可以吃糖吗?”
    “……不可以。”百里承安顿了顿,“你喝药的时候已经吃过一块了。”
    梁寰有些纠结地望着他,百里承安正要再劝,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文彬。”
    百里承安面色一凛,骤然转过身去,头上的钗环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看到来人略有诧异,“祁明?你没死?”
    “说不定是还魂回来找你呢。”祁明眼中闪过几分惊艳,“你着女装的模样……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秾丽纤巧。”
    百里承安冷冷一笑,“你竟投靠了卞沧?”
    “何谓投靠?”祁明神色坦然道:“我本就是卞沧的人。”
    百里承安眼中满是失望,“老师这般精心栽培你,你竟助纣为虐。”
    “文彬,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祁明皱眉道:“我花了许多功夫才求卞沧将缉拿你和太子的任务给我,你该明白,倘若你落到别人手中定然要丢了性命。”
    “怎么,你连老师都杀得,不会杀我?”百里承安盯着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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