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在逼你。
    作者有话说:
    宝们,明天休息一下哦,有事外出哒
    第106章 神降于莘24
    “你喜欢我吗?”
    秦行知从来不信神。
    当初唐氏为了给他祈福, 背着他从凤凰山三步一叩首,却最终咽气于神女庙中。而倘若真的有神明存在,他的母亲不该是如下此场才对。
    唐氏去世后, 是玉清宫的那位救走了他,予他重生, 帮他报仇。只不过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这种“重生”是有代价的,他放弃了作为人活下去的意义, 成了那位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但秦行知心甘情愿。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也终将失去一些与之相比,并不重要的东西。
    这个道理一直根深于他心中。
    所以,当他决定成为世人口中的“神”,替他们审判那些逃脱大宋律法制裁的恶人时,他便默认了代价的存在。
    就像他母亲那般, 祈求了神明,换回了他的性命, 但她自己却死在那片废墟之中。纵使这个结果并非神明庇佑,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确活下来了, 而这个代价是他母亲的生命。
    那些付出代价的人,有的心甘情愿、有的不予配合,但无论接受与否,于他而言,都并不重要。
    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人。
    而对于玉清宫的那位来说,白羊是和他一样的存在, 棋盘上的棋子, 必要的时候便可弃之。哪怕是少年视她如神明。
    顾九说得没错, 白羊的确是一把用来报仇的刀,但这把刀的主人却从来不是他。
    最开始秦行知用这把刀杀人时,都希望那些官府能查出来,所以他并未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但那些被百姓们称为“青天大老爷”的父母官,有的碌碌无为,在其位,谋其私,查不出什么便草草结案,又或者上报给大理寺;有的秉公断案,却在查到些蛛丝马迹后,便立即终止调查。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他彻底看清了律法的虚伪。所以,他始终认为,杀死那些人的真凶并不是他,也不是白羊。
    而是朝廷,是皇权。
    至于西京那些失踪的年轻女子,秦行知承认,她们确实是无辜的。
    可秦行知没有办法。
    唐氏去世时,他年仅一岁,本就模糊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不清晰。
    起初他只是凭着仅存的记忆为母亲画像,但当他没日没夜凝视它们时,他又清楚地认识到这些都是没有生气的死物。
    过往的记忆仍在不受他控制地消失。
    待某日醒来后,他看着那几百张神态各异的画像,却惶恐地发现,那一张张脸,竟然无法和脑海中的人重合。
    他只记得,母亲很美。
    而遗忘意味着他的母亲真的彻底死去了。
    秦行知绝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便回到西京,掳走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给她们灌药,让她们终日昏昏沉睡,躺在他为母亲布置的卧房,就好像母亲仍然还陪在他身边一般。
    这种虚假的失而复得,几乎让他痴狂。
    可沉睡的人无法说话,逝去的记忆也无法挽回,他很快便又不满足于此。
    他开始做姑娘家的装扮,模仿女子的一颦一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那有几分相像的眉眼重新唤醒了他的记忆。
    他找到了一种新的平衡。
    那些躺于榻上的女子是外人眼中的母亲,而他的母亲,与他形影不离。
    ......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如今仇尽,恩也尽,他也算死而无憾了。
    五脏六腑的剧痛侵蚀不掉秦行知眉眼间的笑意,他终于可以不用再隔着铜镜与母亲说话了。
    在顾九的崩溃和质问中,秦行知闭了眼。
    顾九所有的愤怒和恨意都随着手腕处束缚的消失,被强迫关入不见天日的囚牢中。她双目怔然,失力地跌坐在冷硬的地面。
    旁边有人在说些什么,但她全然听不清楚,只觉得耳中轰鸣不断,直到一声骏马长嘶,眼前突然多了一张纸。
    高方清不知什么时候从汴京回来了。
    顾九茫然抬头,泛红的眼眶撞入高方清视线。他另一只手抬了抬,想要给她拭去眼角的湿意,却最终停在半空,慢慢收回,藏于宽大的袖中。
    高方清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吴知州,叹声道:“是彭山。”那六百人中的最后一个,是还活着的彭山。
    简短的三个字,顾九却缓了好久。
    当这个答案摆在眼前,之前在济南府中经历的一切,重新跃于脑海之中,所有的出乎意料都变成了有迹可循。
    她差点忘了。
    秦行知的报仇,不仅有憎恨,还有他的审判。
    顾九忍不住去想,既然彭山都没有死,那失踪的姑娘们呢?她们是无辜的,秦行知都能饶彭山一命,那些人应该也安然无恙才是。
    可如果她们真的还活着,秦行知所说的那句“我这双手,可从来没沾过鲜血”,便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没杀人,杀人的是她。
    顾九唇瓣微颤,想要开口.交代此案的后续,从喉中泛出的血腥气却愈发凶猛,仿佛吞了千万个锋利的钢片一般,割得她血肉模糊。
    这时,有几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
    “回来了!”
    一个守城兵着急忙慌地跑过来,神情兴奋又激动。
    高方清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不善:“怎么了?”
    守城兵顿时噤若寒蝉,堪堪停在院门口,他小心翼翼道:“城门外来了好些辆马车,里面坐的都是女眷们。”
    高方清愣了愣,连忙想要阻止守城兵说下去,但已是晚了一步。
    “她们都是近几年西京失踪的女子。”
    高方清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顾九,却见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垂着眼,神情掩在暗处,不知情绪。
    顾九往外走,哑声道:“带我过去。”
    高方清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皱眉:“你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顾九想甩开他的手,试了两下,却发现力气全无,她抬了抬眼皮:“做事情总要有始有终。”
    顾九扯了扯嘴角,轻笑道:“人都回来了,这是好事啊,高少卿为何要板着一张脸。”
    高方清喉咙动了动,终还是松了手。
    顾九脚下虚浮,跌跌绊绊地走了几步,视线中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她身子晃了晃,强撑着的意识蓦地坠入无尽的深渊。
    ......
    燥热的六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七月来临,带着独属秋天的凉意,令人心旷神怡。
    窗外秋蝉低吟浅唱,缕缕微风携着月光飘入屋内,烛光轻轻摇曳,纱帐也跟着晃动,一抹玄色身影在轻纱中若隐若现。
    沈时砚浸湿帕子,慢慢拧干,再小心翼翼地贴在顾九滚烫的额头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不一会儿,有人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端来熬好的汤药。
    沈时砚挥挥手,示意那人退下。
    他端着玉瓷碗,舀小半勺,轻轻吹去热气后,才敢让它触碰到那苍白的唇瓣,但无奈昏迷中的人贝齿紧闭,那苦涩的汤药一大半都顺着唇缝流至颈边。
    沈时砚擦去那溢出的药渍,耳畔回响起郎中的话。
    “顾娘子高热不散,眼下又已是昏睡了一天一夜,至今滴药未尽,再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啊。”
    他敛下眼睫,低头喝了一口汤药,俯下身,凑到顾九唇边。
    窗外下正对着一片池塘,一只红鲤悄然地探出头,柔软的鱼尾轻轻摆动,荡起一层层水纹,小鱼起起伏伏,如此几次嬉耍,一片树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恰好轻轻擦过那湿润的红鳞,小鱼受了惊,便潜入水底,只有层层荡开的波纹。
    沈时砚没想到顾九会在这时醒了过来。
    纤密的睫毛无意交缠,昏迷中的人眼皮微微翕动,只感觉到一丝痒意撩过,眼前的朦胧感逐渐褪去。
    “王......爷?”
    顾九声音轻哑,眉眼间一片怔然,还未彻底清醒过来。
    沈时砚薄唇微抿,偏头在顾九耳畔轻轻吐息:“阿九,是我。”
    顾九喃喃:“你是来抓我的吗?”
    闻言,沈时砚无奈一笑:“我抓你做什么?”
    顾九喉咙苦涩:“我......杀人了。”
    沈时砚一顿,慢慢直起身,想拿掉搭在顾九额间的湿帕,她却偏过头,轻轻蹭了蹭他微凉的掌心。
    沈时砚不动了,只觉得心口一阵闷疼,他低声道:“秦行知本就是有罪的。”
    “况且是他自己一心求死,与你何干?”
    顾九不知有没有听进心里去,只是搭下眼帘,苍白的脸色依旧苍白。
    半响,她才又道:“秦行知临死前告诉我,我的母亲是玉清宫的那位......他说的是真的?”
    沈时砚眉心微皱,但几乎眨眼间,又恢复如常。可这细微的变化,还是落到了顾九眼中,她心中了然。
    顾九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住在玉清宫的那位,我若是没记错应该是位叫‘玄清’的道长。”
    沈时砚收回手,却是没有说话。
    顾九视线扫到床边那只剩小半碗的汤药,愣了愣,又继续说了下去:“玉清宫和高家关系匪浅,我若是她的女儿,如今却又成了顾家的庶女,这其中应是有什么旧事牵扯。”
    顾九说得很慢,神情也恹恹:“之前高方清与我说,你留我于身边是在利用我,他所指的事情大抵就是我的身世吧。”
    她闭了闭眼,之前没有答案的蹊跷重新浮现于脑海:“还有何峰,你应该还记得的他吧。当时不知是何人帮他把我从牢狱中劫走,现在想来,应该是她做的。”
    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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