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要去吗?”
    “嗯。”姜菱将手臂挂在林躬自肩膀上,低声道:“已经答应姐姐了,要每天去见她一面。”
    她刚落到地面上,便踉跄了一下,被林躬自紧紧抱住。
    “殿下……”她声音有些哽咽:“大夫说了,你要多休息。”
    “没关系,不过是换个地方休息。”姜菱干咳一声,不过走了几步,就有些气喘:“我不去的话,她会害怕的。”
    她眨了下眼,想起昨晚纪行止的样子,嘀咕道:“她已经那么害怕了……”
    林躬自抿了抿唇,最终道:“那我背你过去。”
    姜菱愣了下,倒没拒绝,轻轻说了声好。
    林躬自用厚厚的袍子把她裹好,才小心翼翼背着她出了府苑,即便已经是白天了,街上仍没多少人,飘渺的白烟在城中各处袅袅升起,草药的味道充斥着大街小巷。
    腊月的太阳好像也是苍白的,落在身上,也没多少暖意,姜菱疲倦地垂下脑袋,眼睛半阖着,低声道:“躬自,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躬自摇摇头,哑声道:“若是可以,我情愿这病到我身上。”
    “说什么傻话?”姜菱低笑一声,慢吞吞叮嘱:“你没有染上此病,等过些日子,城门开了,能出去,你就出去吧。”
    “殿下不出去,我就不出去。”
    姜菱低头叹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我若是死了,你也要留在这里吗?”
    “那就让纪相把我一起烧死在这里算了。”
    姜菱一怔,半晌才道:“她太难过了,躬自,你不要怪她。”
    “我不怪她。”林躬自一边气喘一边说:“我还要感谢她呢,”她断断续续道:“我从小与殿下一同长大,将军也交代我,要牢牢地跟着你、守着你,既然如此,那殿下无论去哪儿,我都会跟着的,就算是阴曹地府……”
    “别说晦气话。”姜菱打断她,她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她不会真的那么做的,若我死了,她只会闯进来,跟我一起死在这儿。”
    林躬自怔了一下。
    “我本以为,可以把她劝回去,即便只有一丝希望。”姜菱无奈地笑了一声,叹道:“可果然,姐姐,从来不会听我的话。”
    临到城门处的拐角,姜菱要林躬自把她放了下去,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得到林躬自的肯定后,才借着她的力一步步走了过去。
    纪行止早就等在了外面,见她出现,表情才安心了一些,林躬自找来一张小板凳,让姜菱坐了上去,纪行止专注地看着她俩的一举一动,等姜菱转过脸看着她笑,才问:“喝药了吗?”
    “喝了。”姜菱乖乖应道,眨巴着眼睛端详她两眼:“姐姐昨晚没休息好吗?”
    “你说呢?”纪行止不客气道:“我叫人去各地搜寻油膏了,等你一死,我就把这些东西都泼进去,烧个三天三夜,里面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姜菱:“……哈哈,姐姐,姐姐真会聊天。”
    纪行止冷哼了声,她低下头,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接着。”
    姜菱下意识抬起手,接住被她扔进来的包裹,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一袋子绿豆糕,也许是带来时不甚小心,里面只有两三个完整的,其余都已经碎掉了。
    纪行止低声道:“附近没有京城里卖的那种甜点,不过我尝过了,这个也蛮甜的,你应该喜欢。”
    姜菱愣了会儿,才慢慢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确实很甜,口感软糯,应该是刚做好不久就带来了,她抿了抿唇,低下头,好久都没说话。
    “怎么了?”纪行止紧张道:“不好吃吗?”
    “好吃。”姜菱慌张地拿手抹了抹眼睛,仰起头冲她笑了笑:“姐姐,我还想喝莲子粥。”
    “好。”纪行止眉眼柔和了些:“等明日,我给你带来。”
    本来说着只是见一面,谁知这一面一直从中午见到了黄昏,姜菱闲得无聊,絮絮叨叨和纪行止说话,掰着手指给她讲住在自己附近的邻居。
    说到最后,她笑了一声,道:“姐姐,我救的那个孩子,也没有染病,等明日了,我把她抱来给你看看,她生的可漂亮了。”
    “好。”
    “对了,三娘说,等过段时间她的孩子出生了,想请我帮忙取个名字,姐姐,你读书多,你帮我想想吧。”
    “三娘?”纪行止皱了皱眉,不满道:“你怎么叫的这么亲密?”
    姜菱愣住,嘴上结巴了一下:“那,那不是重点。”
    “那就是。”纪行止盯着她:“你刚才还说她就住你隔壁,现在还让你取名字,你们为什么这么亲近?”
    姜菱张了张嘴,无奈道:“她以前在医馆做过学徒,我的药,都是她帮忙熬的。”
    “是吗?”纪行止抿抿唇,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敏感,便不自在地低下头:“那是我错怪她了。”
    “没关系。”姜菱笑了笑:“三娘很喜欢你呢,能被你知道,她肯定高兴。”
    “喜欢我?”她下意识问:“为什么?”
    “姐姐可太小看自己了,你可是大巍最年轻的女宰相……张县令以前就很崇敬你,三娘自然也很喜欢你。”
    纪行止一怔,犹豫片刻,道:“姜菱,我以后……”
    可能做不成宰相了。
    对上姜菱明亮的眼眸,她却又忽然说不出口:“……天色不早了。”
    “啊……”姜菱抬头瞧了瞧如火夕阳,点了点头:“那我也该回去了。”
    “好好喝药。”
    “知道了,”姜菱被林躬自扶着慢慢站起来,回头瞧着她,主动道:“明天见。”
    纪行止嗯了声:“明天见。”
    刚一走到视线死角,姜菱就再忍不住,捂着嘴咳嗽起来,林躬自心疼坏了,弯腰把她背起来,大步往回跑:“就算殿下高兴,也不该和纪相说那么久的。”
    “忍不住嘛……”姜菱笑了笑,看了看掌心的血迹,甚至有些轻松:“躬自,我今天咳的血,好像没有昨日多……”
    “等哪日不咳了殿下再高兴吧!”
    之后的日子,姜菱雷打不动来与纪行止见面。纪行止上午督促着太医寻找治疗方法,下午就眼巴巴站在城门外和姜菱说话,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最后纪园看不下去,给她打了个椅子坐着,让她轻松一些。
    但瘟疫还在扩散。
    正阳殿内一片死寂,姜行放下那份加急送来的奏报,俯视着脚下群臣,问道:“如今连淮州周边,都有病人出现,诸位以为……要如何是好啊?”
    “陛下,该将太医局的太医都派出去……”
    “不可。”邹兴元出声阻止,道:“太医局共五十名太医,光是白叶城,就去了二十个,还是最好的二十个,若全部派出去,陛下的身体谁来照看?”
    姜行皱起眉:“朕甚康健,倒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可是陛下,他们已经到达白叶城半月了,可送来的奏报中,竟无一人痊愈,反而死者增加到了二百一十一,染病者也已经增加到一千五百余人,只怕到最后这些病人救不回来,瘟疫却要蔓延到整个大巍啊!”
    阮季山脸色一冷,出声道:“邹大人是什么意思?”
    邹兴元弯下腰,拱手道:“臣以为,如今淮州处处沦陷,染病之人无一痊愈,且传染严重,当务之急,该将源头白叶城整个清理一遍!”
    姜行心中有了些许预感,盯着他,一字一句问:“怎么清理?”
    邹兴元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请陛下直接下旨,杀了那些患病之人!”
    “荒唐!”阮季山当即反对:“不过半个月,邹大人怎能够得出这种结论,如今的形势,还不到那种地步!”
    “等到了那种地步就晚了!”邹兴元道:“若瘟疫最终蔓延到京城,阮相能承担责任吗?”
    “你!”
    “别吵了。”姜行喝止他们,头疼地闭了闭眼:“不到万不得已,朕不会放弃他们的性命。”
    “陛下……”
    “再等等……”姜行双手慢慢攥成拳,低声呢喃:“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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