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日暮瞪眼,可不理会他那太天然的无辜,直接把手边的茶杯甩过去,龇牙:“太久没松动筋骨,欠教训了是不是?!”
    “你这是恼羞成怒?”阜远舟表达了自己的好奇,同时一个旋身接住飞来凶器,夹杂着内力的杯子甚至还在手里旋转了几圈。
    “恼羞你妹!”
    对方已经并拢双指正欲攻来,阜远舟赶紧防御,不过不等两人有下一步动作,一阵敲门声就为这场“斗殴”划上了句号。
    两人眉头一扬,同时收了手,淡定地恢复原本的姿态,好像刚才的剑拔弩张完全不存在似的。
    门外的人脚步声轻微,有三个人,明显有武功傍身,不过敲门的动作礼貌而恭敬,不像是有敌意的。
    阜远舟心里隐约有个猜测,皱了皱眉,道了一句“请进”。
    雅间的门应声而开,来人是三个侍卫打扮的男子,身形笔直,似有军旅之气,不过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对着座上的蓝衣人行了礼。
    “你们是……”阜远舟问。
    “冒昧打扰,殿下见谅。”为首的一人不答,只低眉垂首,小心地奉上一块证明身份的令牌,并道,“属下奉陛下之命,特来恭迎殿下回宫。”
    阜远舟一看便知是贪狼的影卫,闻言,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好。
    苏日暮袖手旁观,咧咧嘴角大有嗑瓜子看戏的感觉。
    阜远舟踌躇了片刻,“……回去告诉陛下,本王不回去先。”
    影卫没有离开的意思,道:“殿下有伤在身,陛下一再交代您必须回宫。”
    “楼下已经备有马车,殿下莫要为难属下。”
    阜怀尧的担忧太过明显,阜远舟几乎动摇,但是想起早上自己失控的脾气,生怕又会对兄长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伤人伤己,只好摇了头,“本王今晚在甄学士家留宿,你们回去告诉陛下一声就行了。”
    说罢,他在桌上留了银钱,给苏日暮一个眼色,起身便走。
    苏日暮慢吞吞跟上。
    几个影卫有些着急,但是又不敢拦,只好紧紧跟在后面。
    “宫外不安全,请殿下莫要为难属下们!”
    “陛下甚至担忧殿下,还请您谅解谅解陛下!”
    “陛下已经在御书房等候了一天,请殿下上车,好让属下们回宫回复……”
    “……”
    阜远舟只当做没听见,继续走,宽大的袖子下双手却早已在主人都不自知的时候攥握成拳。
    影卫们见他充耳不闻的架势,只好转而求助苏日暮。
    苏日暮对此只能:“……”
    影卫们的表情太哀怨,苏大才子嘴角一抽,森森觉得自己像是拐带离家出走的孩子的怪蜀黍,瞬间有种把自己好友打包送回皇宫的冲动。
    他很纠结,为什么钻牛角尖的是阜远舟,倒霉的人是他捏?!
    可惜阜远舟不为所动,在涉及到阜怀尧的事情上他的原则总是那么的可疑……orz。
    于是几个影卫只能眼睁睁看着翻遍京城才找到的宁王殿下直直进了甄府的大门,无奈之下,只好分出一人回宫向天仪帝回禀情况。
    ……
    皇宫,御书房。
    阜怀尧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有些怔愣。
    即使有心放那只雄鹰高飞,真正离巢之时,还是觉得割舍不下。
    “不用去请了,让宁王留在那里吧,若是他出门的话,多派些人跟上。”阜怀尧最后如是道,屏退了那个影卫。
    在哪里都不重要,人没事就好——他在心里对自己道。
    但还是有些挂念他身上的伤,他离开得太急,伤药没带,于是赶紧叫人把东西往甄府里送。
    送完之后又想到那人早上生气得那么厉害,会不会赌气不喝药?如果要上药的话,他那么不喜欢人近身,秦仪又在宫里,那么谁来帮他换药?苏日暮和他是熟识,不过他看起来又是个粗心大意的人……
    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阜怀尧面对摊开了一字未提的奏折,苦笑一声,心知自己是担心则乱了。
    他想,他应该庆幸六年前的自己没有那么爱阜远舟,否则今日坐在这九五之尊的位子上的人就不是他了。
    佛言: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於爱,何忧何怖。
    情不自禁,心不由己,真是世上最好的杀人武器。
    “陛下,”寿临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道:“奴才现在给您传晚膳,可好?”
    阜怀尧没什么食欲,摆摆手道:“不用了,下去吧。”
    寿临有些急了,“陛下已经一天都没有用膳了,还请您保重龙体,殿下若是知道了,定会责备奴才们的。”
    阜怀尧一愣,这才觉得自己的胃隐隐作痛。
    自从阜远舟住在宫里,他就不怎么试过不按时用膳,阜远舟只是离开一天,他就已经忘记了正常的作息,就像以前一个人孤零零呆在东宫里一样……
    一只野兽受了伤会躲进无人的山洞里自己慢慢舔舐伤口直到痊愈,但它受不了人类的照顾,因为一旦体验过从未得到过的温暖之后它便再也无法回到冰冰冷冷的洞穴里独自忍受寂寞和寒冷,它会越来越眷恋,越来越离不开,由一只凶猛的野兽变成温驯的宠物。
    阜远舟是一匹孤狼,他自己何尝不是落单的狮子?
    都道阜远舟深情如许,但是又有谁知,真正离不开的人,恰恰是他阜怀尧。
    只是,他尚可许阜远舟一个婚娶自由,又有谁能给他一个爱人的自由呢?
    “送些粥过来吧。”阜怀尧最终还是松了口,淡淡道。
    “是。”寿临欢欢喜喜退了下去传膳了。
    阜怀尧缄默许久才放下朱笔,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暗格里的小木盒,打开。
    一枚做工粗糙的白玉指环静静地躺在绒布上,只可惜,它的主人早已经在黄土之下。
    “原来我们真的很像……”他的手摩挲在指环上,眼里寒冰渐渐化作哀伤,融化在低声的呢喃里,“可是像什么不好呢,偏偏要相似在感情上?”
    他们都一样,对感情迟钝得很,喜欢一个人而不自知。
    然后多年之后一梦醒来,不是发现自己太过深爱那个人,就是发现已经痛失所爱,于是在猛然回神的那刻,痛入骨髓。
    “人这一生,喜欢的人很多,爱的人……一个足矣,喜欢上远舟,我不后悔,可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是我最遗憾的事情。”
    “遗憾归遗憾,我选的路,得到什么结果,付出什么代价,始终都是心甘情愿。”
    “我要我的国,我的疆土,我守护的百姓──再无战乱,天下太平,这是我毕生所愿,我亦从不后悔。”
    “只是我阜怀尧半生做事,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玉衡对得起阜家列祖列宗,却惟独负了他一腔深情。”
    “朝阳青石白沙,斜阳暮云飞霞,重山流水人家,一江轻舟月华……他要的,不过如此,但我无能为力。”
    “其实这条路很短,我很快就会走完,无需一定要谁来陪。”
    “情深意重如何?情真意切如何?我爱他他爱我又如何?天下的骂名,我担不起,要他陪我……我终究还是舍不得。”
    “如果可以,我宁可一生都未曾遇见他,”
    “于他于我,都再好不过。”
    “你说对吗?”
    “父皇……”
    ……
    第一百八十九章 信物
    甄府,听朝小阁。
    苏日暮站在客房门口,嘴角抽搐了许久,最后化作一句:“……我勒了个去!”
    看看那两三套整整齐齐的锦衣华服——他这里还能找不到衣服穿么?!——看看那一桌子的药膳补汤——他还能饿着子诤么?!看看那一堆堆的伤药补药——难道甄府这么大连伤药都找不到么!?看看那来了一趟又一趟的宫中侍卫——想知道子诤的状况陛下大人乃不会亲自来一趟么!?——啧啧,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永宁王打算在甄府长住了呢!
    “你皇兄是不是真的打算不要你了?”苏日暮眼皮子跳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猜测道。
    蓝衣的俊颜男子正坐在桌边擦拭影卫一并送过来的琅琊,冷不丁的被踩了痛脚,瞬间抬眸用眼刀剜他个千疮百孔,再低下头去继续擦剑,周身的冷气压能冻得人直打喷嚏。
    自知失言的苏大才子干笑两声,凑过去安慰他:“我开玩笑的啦,你皇兄如果不要你的话就不会这么紧张你了~~~”
    瞧今天这架势,要是阜远舟多住上十头半个月,指不定阜怀尧连床带半个寝宫就给他搬来——至于床上有木有人这点……咳咳咳,真是犀利又荡漾的问题,表示不解释。
    阜远舟不理会他,前所未有地冰着一张脸,冰冻程度直逼皇宫里那位九五之尊。
    苏日暮用手肘戳他,“说两句而已,不是真的生气了吧?”
    宁王殿下用白眼一个冷哼一声以表达不屑,鄙夷的意味展露无遗。
    忍耐力同情心永远在正常线之下的苏日暮立马翻脸了,逮着他的脖子就是用力晃啊晃,“又皮痒了是不?得罪了小爷,下回回娘家小爷就给你吃闭门羹!”
    阜远舟额上蹦出一堆十字路口,丢下剑和他扭打作一团,“娘家你个头!你才嫁出去了!你全家都嫁出去了!!”
    “小爷的全家就包括你!”
    “对啊!甄侦得管我叫小舅子!”
    “舅你妹!丫的叫你小叔子是给你面子!”
    “好你个姓苏的,重色轻友,白眼狼一只!”
    “有你那么吃里扒外么?!为了讨好你皇兄你都屁颠屁颠把兄弟给卖了!”
    “我什么时候吃你的了?!”
    “擦,小爷多少酒进了你肚子!”
    “哼,多少酒是我搜罗来的?你在甄府的住宿费还是我包的!”
    “小爷是你哥,吃你的用你的天经地义!”
    “做哥的还要弟弟养,你脸皮什么做的?”
    “铁打的!你不服?!”
    “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胆子肥了啊你!”
    “教训你需要胆子这种东西么?!”
    “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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