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
    头痛欲裂。
    以往能用内力逼走醉意,现下只能这么挨着,阜远舟怔怔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起身穿衣。
    外头的人兴许是听到了动静,属于寿临的声音响了起来:
    “殿下您起了么?”
    等了好片刻,寿临才听到里面传来让他进去的声音,赶紧端起热水和各种洗漱用具进了内殿,偷瞥一眼坐在床沿上穿戴整齐若有所思的俊美王侯。
    等洗漱完毕了,阜远舟才开口,宿醉之后的声音有些沙哑:“皇兄……昨晚在哪里?”
    寿临又看了他一眼,只能看到那长身玉立的男子完美无瑕的侧脸,道:“昨个儿殿下喝醉了,回来之后拉着陛下说了一会儿话便睡了,陛下怕您休息不好,就留宿坤宁宫了。”
    “……这样啊。”阜远舟低低地呢喃,尾音轻飘飘地消散在空气里。
    寿临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其实刚才那番说辞是天仪帝叫他这么说的,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会去追根究底,只是看到这个惊采绝艳的男子一瞬间暗淡的神色,心里无端升起一丝叹息。
    在宫里地位高的都是人精,既然会被常安看中调为皇帝近侍,寿临年纪再小也肯定是个察言观色的出色人物,两兄弟之间的暗潮汹涌看不出九分也有七分,只是人轻言微,只能装作不知,这就是宫里的规矩,不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都做鬼去了。
    “殿下,陛下让您用了早膳便去御书房,奴才现在把饭食端进来,行么?”寿临小心翼翼问。
    阜远舟顿了一下,颔首。
    寿临如蒙大赦,赶紧出去端饭菜。
    内殿里又剩下了阜远舟一个人,四处都静寂寂的。
    他似乎有些累了,闭着眼又靠在了床柱上。
    阜远舟的意识还停留在给兄长说苏昀休那里,之后……之后……
    原来都是梦啊……
    他苦笑一声。
    若不是梦也许他该更头痛了。
    ……
    出宫的路上。
    甄侦走在卫铎旁边,有意无意地问:“刚才你叫人往爷那里送什么?”
    卫铎顿了顿,“画。”
    “嗯?”甄侦愣了愣。
    卫铎叹气,“送了一堆画过去。”
    “什么画?”甄侦皱眉。
    卫铎看了看四周,确定前后无人了才低声道:“爷跟风雅两个字沾不上一点关系,你说还能是什么画?”
    甄侦面色立刻古怪起来。
    ……
    用完早膳之后,乔装打扮成太监的听舟避开众人端着醒酒汤进了乾和宫内殿,里面只有一个人。
    阜远舟一眼便能认出是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了碗和一个药丸,低声道:“去查十五年前我在淮右鼎州杀人的时候是不是碰过闻人折月。”
    “属下知道了,”听舟点头,掏出一个小瓶子,“左使说您不能用内力。”
    “嗯。”阜远舟将药丸放进嘴里咽下去,然后撩起袖子。
    听舟用一块小刀片在手臂内侧不显眼的地方划了一个口子,同时助他运气,从伤口渗出的血液滴进了小瓶子里。
    任他熟练地止血伤药,阜远舟拿起那个瓶子,看着里面似乎比以前多了几缕紫色的鲜红血液,霎时间眼神一冷。
    “左使说……”听舟有些欲言又止,“虽然那东西抵消了一部分蛇毒,但是似乎比以前蔓延的速度更快了,右使也说了,您得找时间回山庄一趟。”
    喝下那碗醒酒汤,阜远舟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太在意,“我知道了。”
    见他这样,听舟只好换了话题,“柳天晴柳小公子那边没什么疑点,不过在武举初赛上露面之后被一波人马盯上了,武功不弱,随大人路过的时候解决了他们,不过看不出是什么人。”
    “教里现在有多少人在京城?”
    “三百左右。”
    “除了不能撤的,其他都散到周边城镇去,别引人注意,真看到那批人了也不能轻举妄动。”阜怀尧道。
    听舟迟疑,“蜚语大人他们肯定不肯走……而且撤走了他们尊主您怎么办?”
    阜怀尧眼也不抬,“赵衡已经回来了,有事我会叫他,你们别暴露自己就好了。”
    尽管还是不太放心,但听舟只能应“是”。
    阜远舟想了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山庄里的血够吗?最近各地会按时处理一批死囚,我去打点一下,叫右使准备准备。”
    听舟点头,“属下记住了。”
    ……
    阜远舟到御书房的时候,阜怀尧正在看画。
    很多很多的画,铺了满满一桌子,还有不少卷轴堆在了地上,玉冠蟒袍的冷颜男子站在桌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多得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的画。
    这架势让阜远舟看得有些愣住,顿了一下才走进去,“皇兄,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阜怀尧抬起头来,眼角冰霜微微缓和,脸色语气都正常得和平时没有一丝不同,“远舟,你过来。”
    “哦,好。”敛去心头那份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的滋味,阜远舟依言走过去。
    “酒醒了?”
    “嗯。”
    “头还疼吗?”
    “喝了醒酒汤,不痛了。”
    几句对话间阜远舟已经站在身边,阜怀尧没有看他,将指头轻轻点在其中一幅画上,虚虚横掠而过,道:“看看这些画。”
    阜远舟有些奇怪地低下头,只扫了那么一眼,一瞬间脸色剧变。
    这些竟都是栩栩如生的仕女图!
    上面的女子芳华正好,明眸善睐,或娇憨或艳美或娴雅,琳琅满目霎时花了人的眼。
    阜远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就他所知,这么多仕女图送到皇帝身边,作用无外乎就那么一个——
    选秀!
    第一百八十三章 纳妃
    阜远舟登时就懵掉了,头脑一片空白。
    他努力想挽起嘴角,但是弯到一半就垮下去了,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皇兄这是……”
    阜怀尧似乎没有留意到异样,目光还是逡巡在众多仕女图中,淡淡道:“选秀。”
    意料之中的两个字,还是砸得阜远舟瞳孔微缩,好一会儿才道:“为什么……这么突然……”
    “突然么?你也不小了。”阜怀尧道,把几张看着妖媚不似正经女人的仕女图丢到一边。
    “嗯?”话题冷不丁的拐到自己身上,阜远舟没反应过来,一怔。
    “虽说朕不要求你必须娶个门当户对的,不过亲王正室还是有些身份的好,最起码能管得住府里的事,不然将来会被侧室欺压。”
    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阜远舟的脸色瞬间比听到自己兄长选妃还难看,声音登时拔高了一个度:“皇兄你要我纳妃!?”
    阜怀尧终于抬起头看他,琥珀双瞳里波澜不惊,语气却不冷漠,和一个关心弟弟的大哥没什么区别,“远舟,你已经及冠一年多了,莫说是皇家,寻常人家这个岁数都恐怕儿女成行了,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自然是要先成了家再立业了。”
    阜远舟咬了咬下唇,“建功立业,远舟自有分寸,不需要用成家来推波助澜。”
    选秀画卷需要筛选,此事定是在早前已经定下,不然就算昨晚真的发生过什么,也不会那么凑巧就把这些东西送过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皇兄突然要他纳妃?!
    永宁王怎么也想不通。
    “朕知道你有能力,”阜怀尧那狭长的睫羽轻轻地扇动了一下,“但你也需要有个人来照顾你。”
    “我有皇兄就够了!”阜远舟毫不犹豫反驳。
    阜怀尧微顿,眼里有一瞬的情绪起伏,不过被他压了下去,随即不紧不慢字字随意又笃定道:“朕只是你的兄长,代替不了你的妻子。”
    朕只是你的兄长……
    只是你的兄长……
    兄长……
    若他说他不想阜怀尧只做他的兄长呢?!
    阜远舟抿了抿唇,似乎在尽力压制什么沸腾的情感,好片刻之后才重复:“我有皇兄就够了。”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能照顾你。
    阜怀尧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无奈又纵容,“等你成亲之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平时不觉,阜远舟此时却恨极了他这幅态度,“远舟什么都会改,唯有此心不变!”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白衣的帝王如是道,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就事论事,“礼部挑选上来的女子个个善解人意才貌兼备,总有一个你会喜欢的。”
    “我不会喜欢她们的。”阜远舟倔强道。
    “小孩子的想法。”阜怀尧低下头,继续去看那些仕女图,似乎不打算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阜远舟想像以往那样去抱他,目光一不小心落在他的领口,浑身便僵了一僵。
    昨晚,皇兄在坤宁宫留宿……
    他用了很大力气才控制自己不稳的气息,却一转瞬就听到阜怀尧道:
    “六月十二是黄道吉日,你若是选定看哪家千金,朕会亲自替你操持婚事的。”
    阜远舟握紧了拳头,把指甲掐进肉里,“……皇兄就那么迫不及待赶我走吗?”
    阜怀尧垂下了长睫,“说什么傻话呢?就算成了亲你也是朕的三弟,有何区别?”
    区别就是我不会再有和你在一起的资格!——阜远舟几乎咬碎一口牙,素来温和清朗的声音也会有那么阴霾的时候,“皇兄,我不想纳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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