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个人能够注意到你最微小的细节,送给你最合适的礼物,尽管这不是价值连城,也足以让你视若珍宝——无论是那样礼物,还是那个人。
    不知为何阜怀尧被他看得一阵心慌意乱,掩饰般地避开他有些灼热的目光,道:“时间不早了,远舟你……”
    “皇兄。”阜远舟打断他的话,却没有开口,只是唤了他一声,语气很轻,声音很低,仿佛怕惊碎了什么珍贵的梦境。
    也说不清楚那一声里带着怎么样的情绪,阜怀尧听了只觉得心里一堵,自嘲一句真是前世冤孽,停下了自己起身的动作。
    “早点休息,”阜怀尧有些无奈有些纵容地道,“皇兄不走。”
    ……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甲
    寿临把药端到御书房的时候,被勒令伤好之前不能碰奏折这种劳心神的东西的永宁王正在伺弄着那盆叫菱花湛露的牡丹花,窗外的阳光笼在他身上,将侧脸勾勒得完美无瑕。
    饶是寿临见多了,也忍不住心里叹一声好一个神仙般的人物。
    阜怀尧放下朱笔,把他叫过来,“远舟,该吃药了。”
    “哦。”阜远舟放下剪枝叶的剪子,洗了手走过去,看着黑乎乎的汤药,嫌弃地努了努鼻子。
    他是对武功有超出常人的领悟,不过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一日千里那么夸张,所以小时候慕容桀常常灌他吃一些固本养元的药膳,一天三餐当饭吃,吃到他受不得这么大补练功岔了气七窍流血为止,直到现在阜远舟还觉得自己当年能和苏日暮一起击杀了那个妖怪似的大魔头,里面肯定一半有慕容桀揠苗助长的缘故。
    时至今日,闻到药的味道阜远舟都有拔腿就跑的冲动,只能安慰自己注意一下王爷的形象,别做出失态的事情给皇兄丢脸。
    “想什么呢?一副苦大深仇的样子。”阜怀尧问。
    “没什么!”阜远舟斩钉截铁道,端起药就咕噜咕噜往下灌,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
    阜怀尧看得失笑,阜远舟总是身强力壮的,没见他吃过几回药,他没想到堂堂神才居然怕这个。
    好不容易把药灌了下去,阜远舟有点反胃,眉头皱的死紧死紧的。
    阜怀尧拿起旁边备着的甜糕放在他嘴边,苦得受不了的阜远舟赶紧张嘴就咬,却一不小心把他的手也含了进去,还下意识地舔了一下。
    阜怀尧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把手抽了回来,装作不在意地继续看桌上的奏折。
    阜远舟呆了片刻,望着兄长微微泛起红晕的耳廓,机械地咽下了嘴里的甜糕。
    刚才那个软软的东西,是皇兄的手啊……
    永宁王殿下猛地也觉得果然是快到夏天了啊,天气怎么这么热呢,脸上也有点烫啊,甜糕什么的果然太甜了啊……
    寿临进来收拾碗的时候疑惑地瞥了瞥一坐一站的两位主子——怎么气氛这么……奇怪呢?
    不理解啊不理解。
    寿临满头雾水地走了。
    阜远舟坐在兄长旁边的固定位置,又拿起了一块甜糕塞进嘴里,却觉得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甜了,只好托着腮眼巴巴地望着阜怀尧。
    阜怀尧被他看得有些无奈,抬起头来,同时伸手习惯性地揉揉他的脑袋,“无聊了?要不出去走走?”
    阜远舟摇头,自己光是看着他就能看上一整天,怎么会无聊?
    “要不睡一会儿?今晚是琼林宴,恐怕会弄得挺晚的。”阜怀尧看了看更漏,琼林宴之前要接见前三甲进士,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
    吃了药之后确实有些犯困,阜远舟没再摇头,伸手搂住兄长的腰,就这么枕在他身上闭眼睡了。
    阜怀尧更加无奈,不过没说什么,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在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一年不到的弟弟,天仪帝的铁石心肠总是发挥不出效果。
    他知道不该这么放任下去让感情越来越失控的,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软。
    如果将感情比喻成赌博,情分是筹码,那么他们之间下的赌注都不会比对方少上多少。
    可惜这场豪赌不会有赢家,越是坚持越是输尽全部。
    阜远舟愿意压下一切去赌,他却有东西输不起,上位者的爱情总是充斥着鬼谋算计利益勾当,即使不愿意但也情非得已,稍有不慎,很多人事都会成了陪葬品,阜远舟是无心隐瞒,阜怀尧却是有心利用,这场感情从最开始就不是公平的,阜远舟倾尽心力,他却竭力退场。
    抱着自己的男子已经放下一个武功高手的防备静静睡去,阜怀尧撩开垂落他在眼睛上的长发,想起他曾经说过“我们之间的仇怨那么深,岂会有罢休的一天”,也曾说过“半痴半癫度半生,百年后同棺而葬,那大抵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吧”,那时阜怀尧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知道了阜远舟的心意,利用了他的真心,一切就不同了。
    远舟,世间之大,并非事事都要走上一条绝路,我们之间,总该有结束的一天。
    ……
    皇城外,楚故和甄侦的马车是前后脚到了皇宫大门前的,庄若虚布磬周度等天仪帝亲信小团队里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楚故和燕舞领着齐然下车。
    众人走过去,打量着那位新任探花郎,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清秀文质彬彬的,周身正气十足,一看便知是那种耿直的人。
    被一大群人看着,齐然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不怯场,鞠身行了个礼,“学生齐然,见过各位大人。”
    “真年轻的探花郎,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周度赞道。
    “一表人才,年少有为。”商洛程颔首。
    “两位大人过奖了。”齐然微微脸红。
    “以后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拘束啦~”连晋拍拍他的肩膀,吊儿郎当地笑道。
    可惜连大元帅忘了这是个纯书生,齐然被他拍得直直苦笑——嘶,好大的手劲……
    吏部侍郎方云飞拎开连晋的爪子,翻了个白眼,“连晋你别吓着人家了。”
    庄若虚叹气,“作为前辈,你们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形象?”
    “又不是外人,客气什么?”陈闽道,他的意思除了齐然之外的人都明白,这是肯定了齐然将来会被拉拢为自己人。
    其他人也不反驳。
    他们一群人都是人精,眼神毒辣着呢,将来官场上是不是同道中人,他们一眼就看得出来。
    陈闽嘴角抽了抽,“齐然不是住在府尹府么?整天看着阿楚和阿燕,还有形象这种东西?”
    众人:“……”
    燕舞楚故:“……喂……”
    最近忙得很,一群人难得聚得齐,关系又好,聊起来就没玩没了了,楚故无力地摇摇头,打断他们的话,给齐然一一介绍:“这是忠信元帅连晋,资政殿学士周度,礼部侍郎布罄,兵部尚书庄若虚,工部主事陈闽,刑部尚书商洛程,吏部侍郎方云飞,户部司务纪霏孝。”
    再加上翰林院学士甄侦,京城府尹楚故,端明殿学士燕舞,十一个人,六部两殿一院一军,外带上京城,这都是阜怀尧在帝位之争时就已经安插好了的亲信。
    天仪帝的心腹不止他们,最杰出的的亲信也不全是他们,甚至官职并不是都很高,但是他们是最年轻最受信任的一批,待到真正磨练好了之后,将来就是他们大展拳脚的天下。
    今天天仪帝接见三甲,也把他们叫来,意思很明显,让他们把眼睛放亮了,看看新任的进士,有哪些是真正能用的有学之士。
    现在新帝政权已经稳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培养一批完全属于他的新班底了。
    楚故这头介绍完了,众人也疑惑了。
    “怎么小侦还不下来?”燕舞不解地看向马车。
    “总不能是睡着了吧?”纪霏孝纳闷。
    “爷不是让甄侦带那个状元苏日暮来吗?难不成出问题了?”周度的一句话让大家都走了过去。
    驾车的鹧鸪都认识他们,见他们过来了,尴尬地对众人道:“咳,我家大人在马车里出了点状况,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状况?马车里能出什么状况?
    众人更加费解了。
    就在这时,那辆马车突然震了一下,然后传出了一人气急败坏似是咒骂的声音,说得又急又快,大家伙儿只听到一句“别扯我腰带”,然后马车里又安静了。
    于是,众人呆滞了,囧囧有神了,浮想联翩了。
    方云飞犹豫:“腰带这种东西……”
    楚故偷笑:“似乎不能乱扯的吧~~”
    “甄侦这家伙……不会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连晋摸了摸下巴道。
    “什么叫做奇怪的事情?”燕舞额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里面的人似乎被强迫做了什么。”这是正儿八经分析的商洛程。
    “强迫?!”
    一群人的脸色都微妙了起来。
    “甄侦会做什么强迫人的事情?”周度太不肯定道。
    “你应该说小侦有什么是不会做的。”楚故脑子里浮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场景。
    “逼人就范什么的影响不太好吧……”布磬喃喃。
    众人顿时目视他——布磬你很好很强大。
    纪霏孝一脸正直:“甄侦需要逼人就范?他不色诱就不错了。”
    众人顿时仰视他——霏孝你碉堡了……o(╯□╰)o
    马车门冷不丁的被推开了,姿容出色的秀逸男子踏步出来,一身雪青官服更衬得他如柳温柔如玉温润,叫人一眼望尽江南三月万里盛景,他温声道:“你们似乎在讨论着很有意思的话题,要不加我一个?”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噤若寒蝉,张张脸摆得比纪霏孝还要正直。
    楚故干笑两声,“我们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好好啊~~~”
    甄侦似笑非笑,朱色双唇挽起一个淡淡笑花,恰似春风过处十里桃花夏日夜幕星光璨璨,烟花三月的风雅,弧线优美的杏眸微微一眯,墨眸盈盈流转,长睫轻扇,几乎要扇进人心里,“天色是不错,我都忍不住用用色诱之计了。”
    众人瞬间捂鼻子撇头不敢再看:“……”
    一直围观的齐然:“……”
    对于面前发生的事,他该做什么评价捏?——这是刚进官场的小齐然面临的重大问题。
    闹完了之后,因为反射弧比较长所以最先回神的燕舞问道:“小侦,苏公子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皇帝会见三甲本是有专人来接的,不过状元和探花都各自住在甄侦和楚故那里,阜怀尧干脆让他们直接带人来就可以了。
    甄侦挑了挑眉,回头往车厢看去,“还没好吗?”
    “催什么催?太阳还没落山呢。”一个抱怨的声音从车厢里面传来。
    燕舞等人又囧了囧——难道要陛下等你到太阳落山么?
    不一会儿,听得一些响动,一个年轻的男子随之走了出来,“噌”的让众人眼前一亮。
    这个男子不过二十出头,一身傲骨清魂,眼角眉梢都带着落拓不羁的意味,偏偏长得很是好看,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浓眉挺鼻薄唇,一派恣意狂生的风流,一头青丝用乌木发簪竖起一半,其余顺次随肩落腰,微卷的发梢悠悠荡荡勾住了腰上的玉玦,又摇摇曳曳荡开,一身白色卷云卧花纹长衣,外罩云纱敞领外袍,腰间玉带修出颀长身形,锦衣华服,叫人禁不住赞叹一声——好一个春风得意纵横红尘的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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