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阜远舟神智还没完全恢复的时候就被派出了京城做事,直到现在才返京。
    苏日暮略微蹙了一下眉尖,“你就这么跑出来了?”
    阜远舟什么都没交代,如果被人发现了他在这里,不知道会不会破坏阜远舟的什么计划。
    赵衡有些尴尬,“听说公子在这里,在下……”顿了顿,“而且宫里在下进不去,今天能见着公子便好,就不会再耽搁几天,坏了公子的事了。”
    “哦,”苏日暮点头表示明白,“那你找小生,是想要小生替你传信?”
    赵衡也不含糊,“是,听说最近苏公子和公子已经明着来往了,想必定有法子,公子一直坐在戒备严密的高台那边,在下接近不了,只好拜托苏公子了。”
    “嗯,行。”苏日暮无所谓耸耸肩,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说起来,赵衡虽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和武功,不过也是天仪帝登基之前唯一知道神才和酒才是朋友的人,当时他和阜远舟有些事情商量,偶尔也会让赵衡代为转达。
    “在下在城门的茶铺里等着……”赵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暗地里将一个东西塞到了苏日暮手里,“若是公子不便出面,便请苏公子把这个交给公子,并代为转告一声,就说在下住在天福客栈地字号房,会一直在那里候着公子。”
    “好。”苏日暮迅速将东西往袖袋一拢。
    “那在下送您……”
    “不用了,”苏日暮摆摆手,“你先走,别让人发现了,小生自己能行,有事的话还有子诤呢。”
    赵衡考虑一瞬后便说了一声“告辞”,再度看了看高台上的人影,飞快隐没在了层层人海中,不知所踪。
    苏日暮又看了一会儿擂台上的刀光剑影,随即打了一个呵欠,转身离开,在拥挤的人群用一个个巧妙的角度走动,竟是丝毫不会压到伤口,旁人也看不出异样。
    冷不丁的,一只手拽住了他。
    啧啧,第二次了……
    不过苏日暮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怎么惊讶地顺着对方的力道转过去,听得那人用带着笑意却让人后背发凉的轻柔嗓音道:“身上带着伤明知道有人要害你命都敢独身到处走,酒才的胆识,甄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乱子
    背后那人一身雪青,面容柔雅,不是甄侦还能是谁?
    尽管他的神情无异语气也无异,不知为什么苏日暮就是看出一丝气急败坏来,于是摆出了一张顶级无辜的表情,简直比那让六月飞霜的窦娥还要叫人不忍心责备:“人多,又不是小生想乱跑的~~~”
    大概两个人都没听出来,苏大酒才那一米米撒娇的语气吧……
    甄侦闻言,虽然不信以他的武功还能跟丢,不过也想不出别的答案,心里便缓了火气,绕到他受伤胳膊的那边,带着他往高台那边走去,“跟紧点。”走了两步,忽的奇怪地看向他的头顶,“你的斗笠哪里来的?”
    苏日暮脸色如常,“顺手买的,有点热。”
    不过是一件小事,甄侦也不疑有他,带着他继续走。
    苏日暮不着痕迹地瞥向某一个方向,确定了赵衡的身影消失在巨门影卫的监视范围了才收回视线。
    他不清楚那时候阜远舟派走赵衡做什么,不过总该是小心为上的好。
    阜远舟就是在这时候看到他们的。
    高台本就是为了纵观全场才建的那么高的,他留意着四周的情况,忽地就瞄到了那个熟悉的书生身影,瞬间气不打一处来——闻离你这个笨蛋缺只胳膊(……雾……)还跑来凑什么热闹?!
    旋即再看到拉着他的甄侦和他们正在走的方向,阜远舟眉头就是微微一皱。
    看来是有了什么事了,不然甄侦不会随便放苏日暮出门——他也说不清这是哪里来的认知。
    阜远舟心里揣测着甄侦的来意,正想叫侍卫去接一下人,蓦地脸色就是一变。
    因为他看到有人接近了苏日暮和甄侦。
    本来现场人山人海的,人挤来挤去也是正常,但是在人群里看不出来,居高临下时内行人看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有几个明显武功不弱的人在刻意靠近他们两个,形成围攻之势!!!
    平静了一早上的局面瞬时被打破。
    这,是冲着苏日暮还是冲着甄侦来的?
    还是说本来针对武举的人看到他们之后就转移了目标?
    抑或是对方打得就是一网打尽的主意??
    既然这些人恰好在这个时候对苏日暮和甄侦动手了,是不是意味着江亭幽或者是幕后黑手就在附近???
    阜远舟的脑子里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也想起了之前针对苏日暮先是铺天盖地后是不见踪迹的追杀,想起了甄侦的影卫之首的子规身份,身体却在下意识站起来之前就硬是按捺了下去。
    他看到了那几个人的眼神。
    冰冷的,兽性的,不带感情的眼神。
    这样的人,生命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杀戮是唯一的乐趣,万一惊动了他们,破坏了他们的围攻,恐怕这些人不会吝啬于大开杀戒——周围无辜的百姓实在太多了。
    而且他们身上不会有杀气,杀气是想杀什么人的时候产生的气息,可是这些人把杀人当成像是吃饭那么自然,没有针对什么人,自然不会有杀气流露出来。
    敢收容和驱使这些杀人工具,他们背后的人当真变态……
    阜远舟暗骂了一声,心里千思百转,想着用怎么样不惊动别人的办法通知苏日暮和甄侦周围的敌情,不着痕迹拿下这伙人。
    他已经看到了他们袖口处露出来的武器了。
    阜远舟知道甄侦身边肯定跟着巨门的影卫,只是擂台区下面实在太多人了,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影卫也一时察觉不到。
    擂台区下,甄侦和苏日暮停了下来。
    因为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很多,加上比武台上正是打得精彩的时候,谁也不肯让路,两人只好先驻足往台上看去,客串一把观众。
    “那一招……”苏日暮摸了摸下巴,“好像是崆峒派的吧,年纪轻轻倒是功夫不错,崆峒派这些年没落了,总算是出了个好苗子。”
    这副前辈般的语气让甄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年纪轻轻?你的年纪似乎也不大。”
    苏日暮飞去一个白眼,正想说什么,目光忽然一顿,看向不远处的高台。
    甄侦见他表情古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高台之上,蓝衣的青年正遥遥看着他们,六道目光对上时,前者突然将右手里拿着的茶杯一倾,茶水立刻洒了一地,而左手与此同时飞快比了几个手势。
    一。
    三。
    四。
    七。
    九。
    看起来,似乎是一串数字。
    甄侦愣了一下,看向霎时脸色微变的苏日暮——宁王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甄侦就动了,连苏日暮的回答都顾及不上,他一流暗杀者的直觉就告诉他,不能停在原地。
    所以他拉着苏日暮猛地一退,甚至不怕撞到后面的人,一把连着天蚕丝的银刀就带着掉落的斗笠飞了出去。
    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纷纷后退。
    不过银刀却没像他们想的那样失控,而是转了一个诡异的角度,深深扎进一个看似普通面带刀疤的汉子脖颈声带上,那汉子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倒在了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
    就在甄侦出刀的同时,苏日暮低咒一声,快速在甄侦袖袋里一捞,在百姓以他们为中心退出一个大圆的时候,那一把飞蝗石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砸了出去。
    噗。
    噗。
    噗。
    噗。
    四个方向,四声没入身体的破洞声。
    然后就有四个人摔了出来,捂住他们身上一处汩汩冒着血花的伤口——全是周身大穴——痛得行动不能,刀斧丁玲哐当砸了遍地都是。
    五个数字,五个方向,五个人。
    一切发生不过在转瞬之间,拉着苏日暮退后的甄侦这才刚站稳脚,忙着砸暗器的苏大酒才收势不及,摔在了甄侦身上,鼻子撞到了他胸口,疼的他眼眶就是一红。
    不用巨门的影卫出手,现场的官兵已经迅速赶了过来,在阜远舟的示意下将那五个人捆了起来带走。
    甄侦示意跟着自己的影卫散开去搜查附近还有没有不妥,扶住苏日暮,“怎么样?”
    “木事……”苏日暮因为鼻子被捂着,声音闷闷地道。
    见他捂着鼻子眼眶红红的样子,甄侦有些好笑,也有些纳闷——这家伙什么时候拿他的东西顺手得像是拿自己的东西一样了……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被捆住的人身上时,眼神深处冷得彻骨。
    幕后之人,果然还是不肯放过苏日暮……
    不过甄侦有点在意一件事,问他:“宁王方才是什么意思?”
    苏日暮随口道:“提醒我有埋伏,一些小暗号罢了。”
    他们相交十几年,自然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小暗号。
    甄侦听了,不知为何心口微微一闷。
    刚才那一幕开始和结束都不过片刻,很多人都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阜远舟在高台上三言两语就安抚了众多百姓,顺利结束了今天早上的武举初赛,武举考生和百姓们都纷纷吃午饭休息去了。
    连晋和宫清走过来,前者看向甄侦他们二人,“没什么事吧?”
    甄侦摇头。
    苏日暮继续揉鼻子。
    “冲着苏公子来的?”连晋问,之前京城的刺杀案他也是知道的。
    “十之八九吧。”甄侦如是道,笑得温柔,眼底却黝黑一片,看得人心里发凉。
    连晋抽抽嘴角——看来他们把甄侦惹毛了,不过……为什么?
    这时有侍卫走过来,躬身道:“连元帅,甄大人。”
    连晋和甄侦看向这侍卫。
    “何事?”
    “殿下请甄大人和一位苏公子过去一叙。”那侍卫转达道。
    “麻烦你带路了,”甄侦也不意外,看向连晋,“一起来吧,出了点事。”
    连晋颔首,宫清对他使了一个“我在外面等”的眼色。
    于是一行三人朝高台走去。
    主监考官席位上,洒了一地的茶已经有人收拾好了,巡视各个擂台区的庄若虚也回来了,阜远舟端着一杯刚沏好的信阳毛尖,目光像是不经意地流连在台下,也不知在看着什么。
    “三爷。”连晋和甄侦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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