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场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文试,天仪帝可谓是下了血本,不仅调了上万官兵分守京城各处,还清空了考场方圆半里地,驻扎进来的除了五百官兵三百禁卫军外,还有一批银衣铁卫,连他都被丢到考场来巡视了。
    远远地瞧见连晋手下的将军左阙带着人牵着几条大黑狗走来走去,阜远舟有点纳闷,把人叫住了,问:“左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拿黑狗来辟邪么???
    左阙见是大名鼎鼎的永宁王,就行了个礼,笑着答道:“这些大狗训练过,能闻得着火药的味道,下官就拿它们来镇镇场子。”
    拿狗镇场子?那他是来干嘛的?
    真是什么不靠谱的元帅出什么样不靠谱的将军,阜远舟哭笑不得地示意他继续,心里倒是觉得这人细心——这考场里的不是国之栋梁就是将来的国之栋梁,是得万事小心不能有疏漏。
    甄侦也没有离开,以读卷官的身份,方才楚故和燕舞调侃他的时候他只道要防着苏日暮那家伙出什么幺蛾子,不过联系诸多迹象,阜远舟明晓了他的身份,心里清楚这是皇兄的意思,周围也的确暗里埋伏着不少影卫。
    阜远舟不经意地目光四处流转的时候,忽地瞥见疏散的人群里有个约莫二十三四岁模样的娇媚女子,身着天青绣飞燕穿雨薄裙,一头齐腰的长发被精致的红缕丝线稳稳地束了起来,斜簪一支玛瑙雕镂空飞燕簪,在远远的地方和甄侦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隐没在人流里。
    飞燕……
    阜远舟禁不住挑挑眉——影卫的事情他的确知道的不少,难道皇兄不知道咩?还这么大张旗鼓地把拥有完美掩饰身份的两大影卫之首派出来……
    念头转到这里,他又猛然想到之前和文试有关的官员遇袭一事里,甄侦遇到的杀手明显要比旁的人多上一倍,可他又不是主考官又不是唯一的读卷官,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来对付他?难道甄侦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不对,除了皇家子弟,外人怎么可能对影卫了解得这么深?连他都是在知道影卫的组成的情况下连猜带蒙猜出甄侦身份的。
    皇家子弟……
    阜远舟瞳色一深。
    子规和飞燕的出现,不是为了试探他,就是来作为诱饵,引开敌方对文试的注意力。
    毕竟想要得权的话,若是能得到影卫的力量,很多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阜远舟猜测着阜怀尧的想法,一时觉得有些心思不宁。
    随着一声震天锣鼓声响,文试在看似平和实则忐忑紧张的气氛中开考。
    考场里是一个个单独的小隔间,门是半扇的,方便监考,考生进去之后就会锁上锁,不能再随意进出,文试是两个时辰,考生可以提前交卷,但是必须到规定时间才能离开。
    苏日暮百无聊赖地坐在隔间里,给他递考卷的是燕舞,还朝他比划了个加油的眼色。
    他一看那试题,撇嘴——啧啧,明显是阜子诤那家伙的风格!
    苏日暮拿了墨条开始慢悠悠地磨墨。
    其实考个三甲还真的难不倒他,只是……
    苏日暮想到如果自己没有考上阜远舟发怒时阴森森的样子,打了个冷战,果断加快磨墨的速度。
    阜远舟变身魔王的模样还没在脑子里走上一遭,冷不丁的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秀逸雅美,温温润润笑着时温柔得像是江南蒙蒙的烟雨。
    阴风哗啦啦卷过。
    靠!这个时候想那个变态干什么?!
    第九十一章 凶兆
    苏日暮在百无聊赖地打腹稿,齐然在认真答题,其余考生都在疾笔奋书,阜远舟进去无声无息地转悠了几圈,一切平静。
    其中有几个考生的表情明显挺有自信的,他瞥了两眼,觉得那字还蛮漂亮,答的速度也不凝滞,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再一看苏日暮那厮咬着笔头一副“好无聊哦”的模样,黑线刷拉就下来了。
    等考完试了,看他不把这家伙%¥#!@#¥%&……
    苏日暮一不留神就看到好友站在隔间外面大放冷气的样子,后背一麻,赶紧端端正正坐好摆出孜孜不倦认真思索的表情。
    阜远舟嘴角抽了几下,默念眼不见为净,掉头就走。
    楚故看了一眼香炉,里面的香已经燃过了泰半。
    文试从开始到现在这么顺利,他心里正泛着嘀咕,就看见有侍卫在永宁王身边耳语了几句,阜远舟的眉头动了一下,朝他使了个“看好场子”的眼色就出去了。
    那头苏日暮也往他们这边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阜远舟出了考场,连家军将军左阙就迎了上来,前者问道:“发现了什么不妥?”
    左阙摸摸下巴,“说不上来……殿下亲自去看看吧。”
    阜远舟不解地挑眉,等到了地方,才明白他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
    因为天仪帝下令考场方圆半里地清场,所以这一带除了禁卫军和官兵就没有其他人了,而且也全部地毯式排查过,但是现在在一条背阴的小巷子里却多了些奇怪的痕迹。
    一条长长的不知名的拖痕。
    不知不觉地出现,竟是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阜远舟丈量了一下那水桶般的宽度,有些纳闷——如果有人拖着那么大的东西,为什么周围巡逻的士兵都没有听到动静?
    不过,除了这道拖痕就没有看到有其他车辙脚印之类的痕迹了,对方又是用什么东西在拖?拖的又是什么?
    痕迹还很新,阜远舟吩咐道:“都分头去附近找找,找到了打信号,别弄出大动静。”
    左阙领了命,让那些士兵五人为一组分队搜查,一回头就看见阜远舟盯着那拖痕思索了一会儿,便独身往巷子深处去了。
    左阙惊了一惊,连忙跟上去,“殿下……”说着就想多叫上几个人——这位爷可不能有个什么闪失啊。
    阜远舟抬手便制止了他,淡淡道:“别碍事。”
    左阙眼皮子跳了跳——哦,他差点忘记这位是皇朝第一高手了,有什么事的话,那些士兵确实有些碍手碍脚了。
    不过他也不可能真的任着堂堂王爷单独行动,就干脆自己亲自上阵了,反正以前阜远舟来军中的时候他们也算有点交情。
    阜远舟瞥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认真去看那些残留的痕迹。
    怎么说呢,感觉……似乎有点眼熟……
    阜远舟突然脚步一顿,扬眉往上面看了看。
    左阙还以为有情况,如临大敌地握住了背上的方天画戟。
    随即就听得风声一响,一个湛青的人影落了下来。
    左阙险些就挥出方天画戟了,千钧一发之际看到那人的脸,猛地认出这个貌似是翰林院的学士,于是匆忙收回动作。
    再看阜远舟,他像是早就听出了来者是何人,并不意外,“甄大人有事?”
    甄侦没有带着一贯的温柔浅笑,眼里有些凝重,“殿下,发现了一具禁卫军的尸体。”
    “什么?”
    此话一出,阜远舟和左阙都是一皱眉。
    “尸体在哪里?怎么死的?”阜远舟问。
    “离这里不远,像是……”甄侦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被什么咬死的。”
    “咬死的?”左阙愣了愣——京城难道还有野兽不成?
    ……还真的有。
    这是左阙见过尸体后油然而生的念头。
    尸体勉强能看出穿的是禁卫军的服饰——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他的身体不知被什么咬得七零八落,看不出原样了。
    阜远舟皱眉比划了一下尸体——或者说尸块——上的牙印。
    这么大的印子,是什么样的野兽会有的?
    其实说是咬,更多的撕,就像是……咬住一个地方,然后扯着人一撕……过程之快,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
    阜远舟感觉有什么想法即将破土而出,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又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甄侦。
    有不少影卫分插在了禁卫军里,甄侦能这么快得到消息,看来这个死去的人是影卫了,才会单独行动。
    左阙骂了一句娘,“管它是什么畜生,先找出来再说!”
    阜远舟往考场的方向看了看,随即道:“左将军,你带多五十人去守着考场,必须寸步不离,其余人全部结队搜查,遇事鸣警,甄大人你跟着本王。”
    “是。”
    这里离考场不算远,不管是什么野兽,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它出现在考场扰了人心伤了人命!
    将那些士兵分派出去,阜远舟单挑了那条沾了些许血迹的路去追查。
    甄侦不知是有意无意,点了几个禁卫随着自己一同跟上阜远舟。
    拐了几条暗暗的巷子,在湿润的青苔上又见到了那种拖痕,一个禁卫忽地道:“大人,这种痕迹似乎是……”
    话音未尽,就顿了下来。
    因为阜远舟和甄侦同时抬起手,示意他们屏息。
    有些昏暗的巷子里立刻寂静下来。
    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耳力甚好的众人都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响动。
    那种粘腻的、轻微的、磨擦地面般的磨娑声。
    像是……像是某些鳞虫类动物。
    那东西似乎感觉到了人气,在慢慢地、逐步地靠近。
    那种静谧中的危险更让人觉得不安,空气里都添加进一种微微腥臭的味道,让人的神经不自觉地绷紧起来。
    站在四通八达的巷子里,阜远舟的手已经按在了琅琊的剑鞘上,静静的、一动不动地感觉着空气里的异动。
    有什么东西摩擦着地面摩擦青苔甚至是墙壁,一点一点地挪动着。
    这种声音……
    这种味道……
    还有那拖痕……
    像是……
    就像是……
    蛇!!!
    几乎在这个念头冲进脑海的一刹那,一股膻腥之气就扑面而来!
    人类的轻功再快,始终比野兽天生掠食的速度少了那么一份原始的煞气,尤其是人和野兽正面交锋的时候,那种感觉尤为明显。
    饶是能力顶尖如阜远舟,在面对这么一个突然出现在头顶的血盆大口时都有一霎的豁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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