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钰儿窘迫地咳嗽一声。
    “还是你觉得我又瞒着你做什么?”唐不言失笑,捏了捏小猫儿的手心。
    沐钰儿倒是老实,大声嘟囔着:“习惯了习惯了。”
    从梁坚案开始,两人从一开始就是相互防备的,各查各的不说,时不时还要给人扯一下后退,养成了唐不言一单独行动,沐钰儿就觉得可疑的古怪想法。
    时间久了,没改过来。
    “想听吗?”唐不言眉间一跳,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沐钰儿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哎,我得下去了,这里太热了。”
    唐不言看着落荒而逃的人,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正在给紫电喂吃的瑾微猝不及防看到沐钰儿跳到自己面前,吓了一跳:“怎么了?”
    “哎,你家郎君病了,你给人披个大氅。”沐钰儿揉了一把脸,随后声音微微提高,“我们等会直接去拜访贯家吗?”
    这话是问之后出来的唐不言。
    唐不言接过瑾微递来的大氅,点了点头:“下午才出殡,我们早些过去,只是贯家对这个女儿很是宠爱,我们现在进去怕是讨不到好。”
    沐钰儿嗯了一声,扭头看着唐不言眨了眨眼。
    唐不言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沐钰儿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又忍不住问道:“贯韵香的尸体还没仔细检查过呢。”
    她虽然委婉,但唐不言却是一脸冷酷地说道:“想多了。”
    沐钰儿哦了一声,捏着手指,又开始绕着唐不言打转。
    瑾微给人系好带子,忍不住抱怨道:“司长别绕了,绕的人头都晕了。”
    小猫儿停下脚步,无辜说道:“我就是想着要是偷偷把尸体带出来会怎么样?”
    瑾微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唐不言拢了拢披风,伸手弹了弹她脑瓜子:“再胡说八道,富贵楼新出的香珠豆你就被想吃了。”
    沐钰儿立刻眉眼低垂,乖乖站在他身边。
    富贵楼的香珠豆是八九月才有的食物,选的是最肥大鲜嫩的毛豆,煮熟后用秋油和酒浸泡,再加上富贵楼独特的秘方,不管剥不剥壳都格外香甜软糯,沐钰儿最是喜欢用它来下酒。
    可惜,这道菜不仅贵,还难买。
    “午时一到,第一笼香珠豆就会送过来。”瑾微笑说道,“保证司长回去还软乎乎的,一点也不会变味。”
    沐钰儿眼睛一亮,立刻大声拍着马屁:“少卿真的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唐不言把她高高翘起的大拇指按了下来,无奈说道:“别胡闹,我们走着过去吧。”
    沐钰儿不解:“为何?”
    今日早上还有来祭拜的人,贯家门口还停着不少马车。
    “因为我们从后门进。”唐不言轻声说道。
    —— ——
    后门的小管事显然是也是听到一点风声的,加上门口站着的唐不言,心中微动,好声好气让人在门口等着,自己则派人去正院叫人。
    沐钰儿透过门缝打量着白茫茫的贯家,院中格外冷清,偶有几个仆人也是穿着白衣,神色匆匆经过。
    只是再靠近了看,再往前一点就能看到内外连接的抄手游廊,游廊上倒是热闹,隐隐能看到更多走动的人影,为首那人没有穿着白衣,但也是素衣,正恭恭敬敬和对面之人在说话,两人身后各自是三五成群的人站在一起。
    “这个好像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人,没想到公主殿下也派人来吊唁了。”沐钰儿摸了摸胸,小声嘟囔着,盯着内外游廊处的那群人,眼尖地看到为首那个女子正是千秋公主身边的女官。
    “公主为了压下这事,还挺费心费力。”她说道,“可贯家现在还把事情闹大了。”
    许是这个目光太过灼热,那个女官竟然看了过来,对面的贯侍郎并未发现,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沐钰儿和她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唐不言见状,只好捏着小猫儿的脑袋,把马上就要蹑手蹑足窜到人家里的小猫儿提溜出来。
    “我就看看。”沐钰儿嘟囔着,不高兴地动了动脑袋。
    “贯家虽是后来起家,却格外注重规矩。”唐不言的手指在沐钰儿的脖颈处轻轻滑过,却又点到为止地收了回去。
    沐钰儿哦了一声,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边,只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贯家会配合我们调查吗?”
    唐不言颔首:“自然会,贯六娘是贯家的一张牌,他们比谁都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她,最好是他们心中的那个人。”
    沐钰儿迷茫地睁大眼睛:“什么是一张牌?”
    “贯家起家靠的是贯家祖父从一介小吏做起,如今传到这一代,已经是极限了。”唐不言眉眼低垂,笼着大氅神色冷淡地站着,口气是看透他人未来的笃定。
    沐钰儿眨了眨眼:“吏部侍郎不是很高了吗?”
    吏部侍郎可是正三品的实权官职,辅佐尚书处理吏部大事,管理官吏的升降、调动、考课等事宜。
    唐不言薄凉笑了笑:“若是寻常人来说自然是高的,贯家不过是一介寒门能走到这个位置,是贯白争气,举全家之力,加上一点运气,这才能站稳这个位置。”
    沐钰儿拧眉听着。
    “当上吏部侍郎时已经五十五岁了,因为五年前陛下迎回太子,册立东宫的日子,当年陛下提拔了一批寒门,贯家正是其中一个,若是明年没有得到陛下的夺情,就该致仕了。”唐不言虽不在洛阳,却对洛阳的官场了如指掌。
    沐钰儿若有所思:“陛下怕东宫册立,你们……咳咳,就一些世家不安分,所以才故意提拔了大批寒门,而贯家得了这个运气,但这个运气现在看来也止步于此,是这个意思吗?”
    唐不言镇定点头。
    “所以他打算用自己的女儿博一下东宫的位置。”沐钰儿的声音微微压低,龇了龇牙,“那现在不是失败了。”
    两人说话间,背后传来脚步声,沐钰儿立刻闭上嘴,转身去看,却惊讶地发现是吏部侍郎贯白亲自来的。
    “原来是唐少卿来了。”贯白上前,丝毫没有顾忌唐不言的职位还比他低一些,态度颇有熟稔地说道,“可是为我那刘六娘来的。”
    唐不言点头:“正是如此,望府尹已经把此事交付给我们了。”
    贯白这才发现一侧的沐钰儿,脸上笑意微微敛起,对着沐钰儿点了点头:“您就是北阙司长沐钰儿。”
    沐钰儿叉手行礼:“见过贯侍郎。”
    “进来吧。”贯白很快就收回视线,“今日府中繁忙,怕是没有太多时间耗在此事上。”
    “自然不敢耽误六娘子的事情,只是事情既然已经闹到京兆府,也该查个明白给两家和望府尹一个交代。”
    贯白脸色微微僵硬,却没有在说话,只是带着两人朝着一处雅厅走去。
    “不知两位要问什么?”他端着茶盏,垂眸问道。
    唐不言坐在一侧看了一眼沐钰儿。
    沐钰儿掏出笔纸,一板一眼问道:“那日六娘子身边的丫鬟还在吗?”
    贯白眉心紧皱:“已经逐出府邸了。”
    沐钰儿眉心一扬:“为何赶走?”
    “她们连我儿都保护不了,没打死她们已经是给我女儿积福了,还留着她们做什么。”贯白声音微微抬高,不悦质问道。
    沐钰儿拧眉,神色凝重在纸上画了一个圈:“那可有画像?”
    “没有。”贯白口气僵硬反驳着。
    沐钰儿摸了摸鼻息,直接问道:“不知是谁跟六娘子说她必定会被选为绍王妃。”
    贯白脸色一沉。
    “此事至关重要。”唐不言赶在他发火前,把茶盏轻轻磕在茶几上,淡淡说道,“六娘子因为此事和余家娘子发生争执,甚至还和郡主发生争执,闹出一点风波,绍王选妃之事如今还在海选名额,六娘子如此被人蛊惑差点酿下大错,自然也要询问清楚此事。”
    唐不言软硬兼施,堵得贯白脸色青白交加。
    “不,不知道。”贯白低声说道,“许是她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也说不定。”
    沐钰儿立马去瞧唐不言。
    ——他撒谎。
    “原来如此。”唐不愿叹气,“当日宴会前绍王见过几个小娘子,想来也是有些计较的,那人如此歹毒传出这样的流言,简直是对六娘子名声不利。”
    贯白脸色僵硬。
    “贯侍郎还是好生查一下,到底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免得闹大之后,陛下怪罪。”唐不言手指轻轻点了点乌木茶几,意味深长说道,“你也是知道陛下脾气的,有些东西碰不得。”
    “是,是,一定去查。”贯白握紧拳头,低声说道。
    “继续问吧。”唐不言扭头,含笑去看沐钰儿。
    沐钰儿嗯了一声,继续一板一眼问道:“贯娘子可有交恶的人。”
    “没有。”
    “贯娘子和裴三娘关系如何?”
    “不知。”
    “贯娘子和苗大娘子、俞六娘和五大娘子呢?”
    “都没有联系过。”
    沐钰儿拧眉:“当时陪大娘子赴宴的人都赶出府了?”
    贯白硬邦邦点头。
    沐钰儿拧眉,去看唐不言说道:“只能去找那些人问一下当日宴会上的事情,贯娘子和裴三娘没有联系,却跟着三娘去那个阁楼。实在有些奇怪。”
    贯白惊讶说道:“所以六娘是被裴家的害死的。”
    “不是。”唐不言短促有力地打断他的话,那双眼珠子冷沁沁的,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内心,“裴三娘也是受害者。”
    贯白被那一眼看的心中一惊,心中升起那些阴暗想法也瞬间被打压下去。
    “某是为了侍郎好。”唐不言起身,捋了捋袖子意味深长说道。
    两人很快就出了贯家,沐钰儿坐在马车上拧眉:“那些丫鬟去哪里找?”
    唐不言淡淡说道:“不碍事,你找个会武功的盯着他就好,那些丫鬟没有被赶出去。”
    沐钰儿一惊:“为何这么说。”
    “因为贯白多疑。”唐不言笑说着,“现在先去裴家,也许回来就有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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