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了!”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他。”琉璃牢牢握着她的肩膀,继续说道,“过几天就是他的忌日,你替你跟他说。”
    沐钰儿只觉得疼的喘不上气来。
    ——那日也是这么大的雨,传信的人站在北阙门口,大雨敲打着北阙的屋檐,地面上的水溅起来能到人的小腿,那人的声音只是断断续续传来,却听得人好似被那雷声落在耳边一样。
    ——“张司长……抓贼……殉……了……”
    “是我自己过不去那道坎……”琉璃紧紧拽着她的衣服,声音好似喘不上气来,“他明明信誓旦旦答应过我阿娘的,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最后……舍弃的是我。”
    沐钰儿搭在他头顶的手缓缓握拳,可到最后还是轻轻落在她头上。
    琉璃抱着她,就像寻常一般,安心地依偎着。
    风嗥雨啸,两侧水流奔腾而下。
    子时的更声在此刻响起,借着夜雨传了过来。
    “我跳支舞给你看好不好。”琉璃低声说道,“今日是我的生日。”
    沐钰儿低声说道:“好。”
    琉璃抬眸,对着她灿烂一笑,巧笑嫣兮,顾盼神飞。
    院中万草千花随风而动,寒雨晚风沉浮飘絮。
    轻盈绿腰,皓腕意缓。
    亭亭而立的女郎好似一株俏丽的牡丹在雨中轻摇晃动。
    广袖似乌鸟东来,回转若红莲破浪。
    宽大的衣摆如花瓣散开,好似太液波翻,凌波而动。
    堕珥流盼,流苏零落。
    罗衣迎风,回腰纤手,袖口处的金丝是夜色中唯一闪烁的光泽。
    就在此刻,西边不远处突然冒出一株蓝色的烟花。
    琉璃停在原处,怔怔地看着。
    “找到了。”沐钰儿捡起地上的雨伞,朝着她走过去。
    琉璃看着那逐渐趋于夜色的烟花。
    “你怎么知道我把人送去琉璃山了。”她低声问道。
    “我知道你不是最后的那个人。”沐钰儿把手中的雨伞塞到她手心,又身上的蓑衣替她穿上,仔仔细细为她系上绳子,“这些事情绝非你一人之力可以完成,你今日在牡丹阁把人带走,又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少卿送出去,依托的是鲁寂院中的那条暗道吧。”
    琉璃缓缓闭上眼。
    “那个案子后来被千牛卫接管了,我并未插手,但后来听少卿说那个暗道纵横整个洛阳,想来你们杀鲁寂就是为了这个,这条暗道也是你们其中的一环。”
    琉璃长睫微动,安静地看着她。
    “幕后之人不外乎权力争斗,皇权胜负,你不杀唐稷却要杀唐不言,是因为唐稷真的不能死,大周三百六十州府压在阁老肩上,阁老一死,朝堂必乱,可唐不言不是,若是他出事了,倒是一个打击唐阁老的办法,到时候可以趁乱分刮陛下手中的权力。”
    沐钰儿伸手把她脸上的雨水仔细擦干净。
    “他不敢自己出面,就要你用自己的伤疤为他做下这样的错事。”她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别怕,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琉璃看着她,突然红了眼眶。
    “我本该是恨你的,但你当年趴在我窗头,对着我打招呼……”她沙哑说道,“我和我那小弟弟一模一样。”
    ——“我叫沐钰儿,你是我师父要保护的人,就是我要保护的人……”
    ——“我给你糖吃,不要哭啦……”
    小娘子挂在高高的绣楼上,还能从皱巴巴的衣袖中掏出一颗融化了的糖,眼巴巴地递了过来。
    沐钰儿沉默。
    “我侄子有怪病,常年不能见日,人人都说是鬼病,我却是不信的,只是他们把他带走了,你替我找回来好不好。”
    “好”沐钰儿低声说道。
    “那些小孩是我叫陆星杀的,是我之前听到一个偏方,说只要找个同命格的人只要能撑过水劫不死,就能为侄子续命。”琉璃面色冷硬,声音僵硬。
    沐钰儿缓缓吐出一口气:“你糊涂。”
    “别生气了,现在想来应该是唐不言去查了扬州,他们想把我们推出来。”琉璃看着她笑,嘴角却是流出一丝血来,“他们跟我说,我若是活着,我侄子就活不了。”
    沐钰儿慌张地去擦她嘴角的血水。
    “我叫李月舒,是我阿耶唯一的女儿。”李月舒抓着她的手,低声说道。
    沐钰儿紧握着她的手腕,沙哑说道:“李月舒,我记下了。”
    “所有人都不清白,唐家也是。”琉璃就像往常一般靠着她,声音逐渐变低,“小钰儿,若是有人问你的生母,你就说她死了。”
    —— ——
    折子递上去那日,张一也终于睁开眼,王新一个大男人哭得好大声,就连陈菲菲也跟着红了眼。
    沐钰儿虔诚的给过路神仙,人均三炷香地上了一堆香。
    “我,是……”张一看着众人,虚弱说道。
    陈菲菲按着他的肩膀,打断他的话:“知道了,休息吧。”
    张一红着眼,满眼含泪地看着众人。
    众人只是沉默。
    “少卿如何了?”门外,沐钰儿拉着程郎中,故作镇定问道。
    程大夫捏着胡子叹气。
    沐钰儿心中顿时吊了起来。
    唐不言被人装在木偶人打算顺着水流带走的,是奴儿及时赶到把人捞回来的,按道理应该没受伤才是。
    “三郎和阁老吵了一架……”程大夫忧心忡忡说道,“被罚跪了。”
    沐钰儿一惊。
    “这孩子倔脾气,都跪一天一夜了也不认错。”
    沐钰儿皱眉:“这怎么受得了。”
    一夜入秋,天气逐渐寒冷,祠堂一向阴寒,如何受得了。
    程大夫不再说话,只是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说道:“司长有空,不妨去劝劝。”
    沐钰儿愣在原处。
    “老大老大,门口有一辆很漂亮的马车停着。”有人高声说着。
    沐钰儿抬眸看去,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人扶着快步下了马车。
    作者有话说:
    这个案子完结了,嘻嘻嘻,撒花撒花感谢在2022-09-11 23:58:40~2022-09-12 23:2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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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琉璃爱
    唐家
    “本是不打算叨扰你的。”唐惟清揉了揉脑袋, 脸色不太好看,“但想着此事终究和你有些关系,而且三郎也听你的。”
    沐钰儿坐在马车上,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欲言又止。
    “我知你想问什么。”唐惟清叹气说道,“可这事我们确实都不清楚,那一年我才五岁, 三郎也才一岁, 想来也你是刚出生,但,我阿耶绝非背信弃义之人。”
    沐钰儿摸着手中的茶盏, 对着满桌子的糕点也索然无味。
    早上刚递上折子,谁也不知道陛下到底会如此处置此事。
    关联旧事, 牵扯废太子,谁能保证这些年收了雷霆的陛下能依旧怀柔平和, 毕竟陛下当政前十年,牢狱里的血从未干过。
    唐惟清叹气, 低声解释道:“调露四年实在太乱了, 高.宗病重沉珂,病入膏肓, 太.祖时期的老臣也一一致仕或病卒, 内阁上下乱成一团, 新帝迟迟难以登基,朝堂流言四起,边境突厥生乱, 那年阿祖也年迈久病, 阿耶还在礼部实务, 明仁太子之事是李御史骤然发难,简直是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沐钰儿沉默,光是如此简单听着,便能察觉到那一年的人心惶惶,更惶论,处在权利中心的唐家,老者已年迈老去,幼者尚不成事,唯剩下唐阁老一人作为家中顶梁柱在这汪风雨飘渺的大海中把舵前行,可谁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通往哪里。
    唐惟清见她难得沉默,便也紧跟着不说此事,只是低声说道:“罢了,今日只是想你劝劝我那倔强的弟弟,再大的问题,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好。”沐钰儿点头。
    马车在路上疾驰,穿过热闹的定鼎街,最后直接进入唐家地界附近,窗边的气氛骤然安静下来,沐钰儿从未来过积善坊,此刻却也没心情掀开帘子看一看。
    宽阔整齐的路面上,时不时有快马的马蹄声在耳边闪过,或者是同样的车轱辘声轻轻碾过。
    马车大概行驶了一炷香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沐钰儿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层层用黄土混着石块夯起来的外墙,远远看着这面高大的外墙能饶府一周。
    马车停下的面前是一面乌头大门,左右立着雕刻精致的高大门柱,柱顶套黑色柱筒,再接安横木,两扇大门为朱红色直横大门,可并排进出两辆八乘马车。
    边上设有一间阍室,一个三十上下的老仆带着七.八个小子站在门口迎人。
    “是大娘子回来了,轿子已经备好了。”那仆人殷勤说道。
    不远处放着一顶宽大软轿,用三层轻纱笼着,既通风又遮阳,八个健妇已齐齐站在一侧。
    一个小子牵着马车去了阍室后面,夹在外墙和宅墙之间的马厩,只站在这里远远看去,甚至还能看到仓库和依稀几个菜园果树,还有几间供人休息的横排小屋。
    唐惟清点了点头,牵着沐钰儿的手入了轿子。
    “看什么?”她笑问道。
    沐钰儿老实说道:“还不曾见过这么大的府邸。”
    唐惟清笑:“以前办案的时候没见过。”
    “没仔细看。”沐钰儿抠了抠下巴,“还是要办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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