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潮湿不透气, 闻久了有些难受。
    陈星陈月嗯了一声, 非常狗腿地给人倒了一盏茶。
    “热的。”
    “新的。”
    两人拍了个马屁,就宛若鬼魂一般飘走了。
    瑾微小心把人扶在椅子上, 打开一个扇子, 小心翼翼为人扇着风:“要不把人带出外面问, 都是在北阙想来也不碍事。”
    唐不言摇头:“不妥,既然借了北阙的地牢就该遵守北阙的规矩。”
    北阙地牢只进不出,一应都在双胞胎狱卒的监视下。
    “这有什么, 这里又闷又潮, 郎君呆久了会病的, 跟司长说一下不就好了。”瑾微小声说道。
    唐不言睨了他一眼。
    “这些事情如何令司长为难。”他轻声解释着。
    瑾微见郎君心意已决,便不再说话。
    “呦,哪来的小郎君啊,倒是君子。”一个幽幽的声音从昏暗的甬道上传了出来。
    唐不言抬眸看去,只看到烛火闪烁的幽暗牢房栏杆内冒出一个枯柴一样的身形,那双眼睛却好似在夜色中发光的狼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唐不言。
    她察觉到唐不言的视线,露出一个笑来,却又被那干瘦的脸颊衬出几分恐怖。
    “你谁啊。”瑾微站在唐不言面前,不悦说道,“对我家郎君出言不逊。”
    “我啊……”那人沙哑喊冤着,“一个无辜的人,就是给人当了一回神棍就被人抓了,现在还没放出来。”
    “有些人监守自盗啊,自己在南市招摇撞骗都没事情,怎么就把我抓起来了。”
    “冤啊,简直是孟姜女哭长城,三月飞雪啊。”
    唐不言眉心微蹙,沉吟片刻后说道:“你是哄骗梁坚的那个假道人。”
    那人假哭声一顿,惊讶说道:“竟还有人记得我这个老头。”
    唐不言推开瑾微,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
    那假道人本是书生,只是屡地不中,拿了姜家郎君的钱,本打算给梁坚送错误的考题,不曾想被王兆中间动了手脚,竟给了真试题,这才把所有事情都解开。
    如今此人一身落魄,头发杂草一般散落着,整个人衣襟大开,手里捏着几根稻草,宛若无赖一般躺在地上,察觉到唐不言的视线,竟然还学人抛媚眼。
    龇牙咧嘴,不伦不类。
    瑾微顿时露出一言难尽之色。
    “为何没放你出去?”唐不言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问道。
    假道士靠在墙上,盯着黑漆漆的头顶,幽幽说道:“我哪知道啊,许是有人怕我抢了她的生意吧。”
    “放屁。”不知何时走回来的星陈月齐齐呵斥道,“明明是你不愿意走。”
    唐不言扬了扬眉。
    “司长早早就放她走了,他不肯走。”
    “分明是在外面有仇家,”
    “整日在牢里絮絮叨叨,很是烦人。”
    “之前还给隔壁囚犯算命,说人大富大贵,但是是下辈子的。”
    双胞胎一人一句快语,愤愤不平说道,显然对此人怨念颇深。
    “他边上不是没有人吗?”瑾微看着两边空空的牢房,不解问道。
    “太吵了。”
    “挪这边了。”
    瑾微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感情是被人就近看管起来了。
    “两个小子甚少与我说话就算了,还阴阳怪气。”假道士委屈说道,“一点也不尊老爱幼。”
    陈星陈月齐齐翻了个白眼:“闭嘴。”
    假道长只好愤愤地滚回黑暗处。
    “人带来了。”两人一手提溜着绑的人的绳子,“这里空气还流通些,里面的两个审讯室,一个被张一王新占用了,还有一个给了那些村子里的人。”
    二郎惊恐地盯着面前的唐不言。
    这几日在北阙地牢的日子实在是被他吓得双腿发软,虽然他至今毫发无损,但每天都能看到有人血粼粼地从自己面前经过,心理压力到了极点。
    “北阙接到新案子了?”瑾微随口问道。
    陈星陈月简单把今日的事情说几句。
    唐不言眉心蹙眉:“这么巧。”
    “是的。”陈星陈月点头,“那些人供认不讳,用了刑也是这样的说法。”
    与此同时,甬道内隐隐传来尖叫声。
    那叶二郎就吓得腿软,整个人打了个哆嗦,毕竟这几天在牢狱里,就受刑的惨叫声听得最是真切了。
    陈星陈月见状立刻瞎话说道:“若是不好好和唐少卿说实话,这三棍六刀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是是是。”叶二郎吓得连连点头。
    “唐三郎。”黑暗中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那个假道士不知何时摸了过来,那双眼睛盯着唐不言看:“你就是唐家的那个第三子,唐不言。”
    唐不言转眸看了过来,安静地看着那人。
    “好俊的一个小后生啊。”那人突然咧嘴笑了笑,目光盯着唐不言的眉眼,“好看好看,大家都说好看,今日一见果然好看。”
    他来来回回碎碎念着,还不等陈星陈月说话,便重新缩了回去。
    陈星陈月也没空理这个神神叨叨的人,把叶二郎吊了起来,嘴里又是恐吓一番,直把人吓得浑身发抖。
    “你是如何知道出村的水下暗道?”唐不言坐在破旧的矮凳上,长长的袖子垂落在一侧,在烛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神色并不狠厉,甚至称得上平淡冷静,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疏离,偏这样瞧着无害的模样,让叶二郎心中发颤。
    叶二郎丧气说道:“我阿耶说的。”
    “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唐不言心中并不惊奇,毕竟这个叶二郎年纪不大,瞧着也不太聪明。
    “阿耶什么都知道的。”叶二郎垂着头,小声说道,“他甚至知道那条巨蛇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离开,机关山的启动也是他开的,什么都是他弄的。”
    瑾微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这话便是把什么事情都推到已经死了的村长身上。
    “机关山何时存在的?”
    “不知道,我一出生就开始挖了。”叶二郎低声说道,“这个机关山是我们一点点挖出来的,阿耶手中有地图,但我们从来看不来,只是他说挖那里就挖那里。”
    唐不言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阿耶死前,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叶二郎摇头,声音逐渐低沉:“没有,他和阿大走在一起,他腿脚不好,很是辛苦,我本来只是想跟着你们一起出去的,若不是我阿耶突然死了,我也不会……”贸然去杀唐不言。更不会失手被抓。
    “他手中的那个铜铃是哪里来的,你可知道?”唐不言把当日的情节一点点筛过去,直到目光落在那个古怪出现的铜铃上。
    铜铃并非其他东西,若是挂在身上,很难不发出声音,可一路上并没有这样的声音。
    王新是一个谨慎的人,一路上不该没有发现村长身上有这个东西。
    “这个是阿耶的。”出人意料的是,叶二郎如此说道。
    唐不言瞬间抬眸去看他。
    叶二郎被吓了一跳,半晌之后才呐呐开口说道:“真的是阿耶的,我见过,但阿耶说不能碰,说这个很重要,关键时候能救命的。”
    “救命?”瑾微愤愤说道,“就是他差点把那条蛇引过来,还把你阿耶咬死了,怎么算救命。”
    叶二郎语塞,不知如何开口,只是重复着:“是阿耶说的,他说的,我也不知道。”
    “村长可有出去过?或者有谁来见过他?”唐不言问。
    叶二郎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有人来的,只是他们都穿着那个木偶的外壳,之前有一大一小的木偶人,对了,那两人应该还在村子里的,你们没找到吗?”
    “还有一个小的木偶人!”瑾微吃惊说道,“不是就一个大的木偶人吗,里面确实有一个男子。”
    叶二郎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是有两个的,就你们来的前两天,一大一小,但我不知里面是男是女,他们单独和阿耶说话,所有人都听不得的。”
    唐不言眉心紧紧皱起。
    “那不是还少抓了一个人。”瑾微嘟囔着。
    唐不言捏着手指:“当日出山时有谁靠近过你阿耶。”
    “你们不是都靠近过阿耶他们吗?”叶二郎丧气说道,“我哪里记得清楚。”
    唐不言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那个很漂亮的女郎可有靠近过你阿耶。”
    陈星陈月倏地抬眸。
    —— ——
    唐不言出了北阙地牢的大门,刚踏出大门,冷不丁朝着一侧看去,正巧看到沐钰儿不甚规矩地靠在树上,眉眼敛下,似有重重心思。
    “少卿问出什么了?”她察觉到唐不言的视线,恰恰抬眸看来,随口问道。
    “问一些扬州的事情。”唐不言嘴角一动,故作随意说道。
    沐钰儿打量着他一眼,眨了眨眼,最后嗯了一声。
    唐不言移开视线,盯着一处的枯草看去:“司长怎么来了?”
    “听说地牢今日很热闹来看看,又听说你来了,就在门口等一会儿。”沐钰儿把怀中的长刀随意握在手心,宛若猫儿一般走了过来:“招待一下上峰嘛。”
    唐不言眼波微动,看着她狡黠的猫儿眼,似笑非笑说道:“如何招待?”
    沐钰儿眼珠子一转,笑眯眯说道:“晚上是琉璃生辰,北阙打算一起庆祝,少卿来吗?”
    唐不言脸上笑意微微敛下。
    “不来也没事,我现在就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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